贺兰娆娆水性不好,但胜在武功高明,有特殊的装备,又有三个水性奇好的人辅助。
而且,贺兰曌偌大的年纪了,怎敢让她潜水啊。
就算以上这些都不是问题,就这春寒寥峭的河水,她禁受得住吗?
所以,必须得另想办法。
宫殿顶上的藻井,是狄窈娘看了贺兰娆娆提供的建造图纸后,所选择的隐藏地点。
但是,藻井上方并不是规规整整的空间,斗拱榫卯结构令得其内空间十分复杂,而且下方的藻井板不足以承担一个人的重量,因此她又巧妙设计了这个提人上去,并且悬吊在藻井板上方的装置。
外面,则由两个水性极好的水鬼,负责转移守卫的注意力。
可是这个计划,只是暂时引开守卫,确保贺兰曌的安全。
此举,并没有让贺兰曌真正脱离守卫们的控制范围。
同时,手诏,是唐治向天下人争取大义名份的凭证,却不一定能镇慑住京城的卫戍力量。
韦家、贺兰家、令月公主皆有亲信充斥其间。
唐治能让陈玄礼、张守珪、李嗣业等人跟着他走,韦氏、贺兰兄弟和令月公主,自然也可以让一些人死心塌地跟着他们走。
总会有跳出秩序之外,敢于冒险的人。
而一道诏书,又无法一一传阅于军士,他们便很容易煽动禁军将士。
可贺兰曌这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效果便截然不同了。
贺兰曌从做天后开始,一直到成为皇帝,前后数十年。
禁军又是一直受着她影响最直接的武装力量。
现在的禁军将领,无一不是在贺兰曌的时代,在军伍中一步步爬上去的。
现在的禁军士卒,同样是深受贺兰曌影响的。
当她活生生地出现在禁军面前时,她就有足够的力量击溃禁军将士的野心和战意。
那时候,韦氏、贺兰兄弟、令月公主空降到禁军中的将领,只能成为跳梁小丑,再难指挥调度禁军将士。
因此,贺兰曌又是必须要平平安安、迅速抢救出来的。
必须抢在京城卫戍大军出手干预之前!
因此,这个无比重要的任务,唐治交给了黑齿虎!
黑齿虎人未到,矛先至,连杀六名宫廷侍卫,旋即手执大食宝刀,风也似地卷进了宫门。
快马过处,左右各有一颗人头随之而起,待一腔血雾落下,他的快马已冲进上阳宫门。
身后两骑此时刚到,也不与剩下的几名守卫宫门的武士缠斗,也是迅速趟进宫门,与黑齿虎一起,死战宫门内甬道涌出的军士。
后方,天纪军滚滚而来……
……
小谢和狸奴被张果的车队带去了通天观。
刚从这个门儿进去,马上就混进了另一支进香结束,离开通天观的施主队伍。
这位大施主,乃是前朝一位宰相的公子,如今虽然未做官,可底蕴犹在,豪门大户。
他们车马招摇,出通天观而去,一路辗转,入修行坊。
车马回府时,在坊内大街上,秦王府一众女眷的四辆轻车便又悄然换了队伍,混进了对方的车马,出坊而去。
佛道两门,潜势力巨大,信众甚多。
他们发动诸多力量,只为隐藏一行人踪迹,那真是再容易不过。
就这么三转五转的,朝廷想查到他们下落,便是每一步都能准确地找到人,而且都能马上问到下一路人的消息,再一路追索下来,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到那时候,秦王府一众人早被送出神都了。
……
大宗正贺兰隐夫妇没有孩子羁绊,却没有答应送他们出城的安排。
他们要留在京城,他们的宝贝女儿正在出生入死,他们做爹娘的怎么舍得走?
禅门众大德也是无奈,便把这对夫妻安排进了白马寺,二人登上齐云塔,眺望宫城。
梵音和如露却是不做停歇,安排好了贺兰正夫妇,立即换了便装,便连随身携带的度牒也放在了桌上,旋即离开白马寺,快马驰回宫城。
她们与唐治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自然是要与自己的男人同生共死。
换回便装,放下度牒,既是从此还俗,也是与佛家撇开关系。
一旦被杀当场,不至于连累了师门。
唐治这边,以午门之上的五凤楼为临时指挥中心,他先控制了参加献俘礼的诸多要员大臣,并且向他们出示了自己今日此举合理合法的关键证据。
外面,北城门也已在控制当中,一旦事机不利,随时可以撤退出城。
三省六部诸多要害职司衙门,业已控制在手中。
由于一众权贵都在宫中,所以也懒得分兵去围他们的府邸,完成其他任务的各支武装,开始向午门集结,以应对将要入城作战的神都卫戍大军。
至于永泰这边和宫城后面的玄武门那边,实际上是围而未打。
没有攻城器械,想攻下这坚实高大无比的宫墙,你闹呢?
唐治压根儿就没想白费那力气。
他堵住宫门,只是怕里边的人逃出去。
一旦逃出去,再汇合神都卫戍大军,那才真的麻烦。
他现在在等,在等京城卫戍大军赶来,在等黑齿虎救出贺兰圣人。
奇袭夺下午门,逼得天子逃回内宫,掌握了京师百官,这些还都不算什么。
只有解决了长年屯扎于洛邑附近,负责卫戍神都的军队,那才算尘埃落定。
宫城上、皇城上才有多少兵马,主力部队都在城郊军营之中。
左右羽林是轮番入宫当值的,此时留守军营的一部分人马,还有左右龙武、左右神武、左右神策、左右神威等……
如果他们不受控制,唐治必败,那时唯有弃城而逃,从北门出去,回陇右拉起队伍,与神都对峙了。
……
黑齿虎率领天纪军杀进了上阳宫。
上阳宫中大量的守卫力量,此前已撤出上阳宫本院,隐入其他宫宇建筑。
以免唐治和满朝文武随天子给太上皇请安时,遍地的侍卫,如临大敌,未免过于难看。
此时突然变乱,这些军人又仓促杀进,整个宫苑之内,顿时处处喊杀声起。
散乱安置的上阳宫守卫力量,一方面使得正面空虚,让黑齿虎突击迅速。
另一方面,他们本来是安置在不同的殿宇之内,而这却不在贺兰娆娆事先收集到的情报之中,因此总能杀一个出其不意,让天纪军疲于应付。
黑齿虎不管不顾,只管领着身边精锐,一路向前杀去。
他要杀进上阳宫本院,接出贺兰曌。
这位老人家,才是如今神都谁属的最大关键。
上阳宫本院,已经在闻听前面传来的警讯之后,迅速关上了宫门。
负责本园看护的依旧由三方势力组成,其中最主要的一股力量,是已经被令月公主控制的玄鸟卫。
本园的守卫力量虽然不算很多,而且同样没有弓箭等远程武器,但是依仗坚城,而且攻进来的天纪军一时也寻不到可以攀援城墙的武器,双方一时僵持起来。
黑齿虎攻到城下,抬眼望去,厉声大喝:“吾等奉贺兰圣人之命,诛杀奸佞,肃清朝纲。如今太子唐仲平、令月公主殿下、梁王和魏王,俱已被天策上将军控制,尔等还不知机,早早开门投降,非得满门抄斩,方才称意么?”
城上守军不晓得如今京城情形,一听黑齿虎这话,顿时哗然。
也不怪他们轻易就相信了黑齿虎的话,黑齿虎领着这么多人攻进上阳宫,如果不是京城已被天策上将军完全控制,怎么可能?
城上守军面面相觑,张皇失措。
不过,守卫力量隶属三方,这时倒是显出好处来了。
虽然三路人马各有心思,严重影响他们的战斗力,可是想要投降的话,同样因为彼此间防范着,并不互相信任,而很难尽快达成共识了。
黑齿虎又喊了两遍,城头无人反驳,但也无人答应。
黑齿虎无奈,看看那高大的城墙,只好叫人去寻攻城器械。
不一时,倒真找来几把梯子,但那梯子也到不了墙头,还得把两三条梯子绑扎在一起。
只是,这样的“战梯”没有人阻拦,才有可能攀援而上,能起多大作用?
黑齿虎也不管,心理战,也是一门很重要的战术。
城上守军的心已经慌了,战意已经没了,随时都可能因为某一个小小的举动,而彻底崩溃。
“混账!”
一声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
贺兰娆娆扶着白发苍苍的“贺兰曌”出现在了寝宫门口。
“治儿是奉朕的旨意,回神都扫除奸佞,如今事成矣!神都,已重回朕的控制之下,尔等还要负隅顽抗不成?”
“贺兰曌”中气十足,吼得城门上一众守卫尽皆与闻。
从城头上回首望去,扶着龙头拐站在宫门前,一身帝王冠冕、虽然身材佝偻,依旧霸气无双的,可不就是贺兰圣人吗?
城楼上,一众侍卫见了,顿觉肝胆俱裂。
其实,只要他们能再走近些,便能察觉不对。
孟姜易容的贺兰曌,远远看去形神兼备,足以乱真。
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想完全“变成”不是自己容易,想完全“变成”指定的某一个人,没有大量材料的准备,没有几个时辰的精心化妆,是根本做不到的。
谁会给她那个充裕的时间。
好在,守卫们都在城上,无法靠近,看不清楚。
贺兰娆娆扶着“贺兰曌”,提足一口丹田气,大声喝道:“圣人旨意,尔等本是奉命行事,只要立即放下刀枪,迎勤王之师入内,概不加罪!”
贺兰娆娆声音朗朗,厉声说罢,往城墙上冷冷一扫,凛然大喝道:“玄鸟卫,还不奉命!”
城上的玄鸟卫人马,登时惊得身子一颤。
婉儿和小蛮背叛了贺兰圣人,心中有愧,故而从不敢靠近上阳宫一步。
守卫在此的,都是玄鸟卫中一般的士卒。
他们见到老上司贺兰娆娆,先就怯了半截,何况贺兰圣人也正站在阶上。
神都已经落入秦王手中,贺兰圣人复出,贺兰娆娆大首领当面……
这一条条一桩桩,登时让众人再无举刀之力。
不知是谁,率先丢下了手中的刀。
但有一人做出选择,其他人立即纷纷响应。
眼见玄鸟卫弃械,贺兰兄弟的人和韦后的人压力更大了。
此时再不有所表示,他们面临的将不只是其他人所面临的压力,还有决定投降者的背刺。
稍一迟疑,他们也纷纷丢下了手中的兵器。
上阳宫本院的宫门,缓缓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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