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梵音和如露,依旧保持着出家人的诸多习惯,私人物品不多,小包袱一打,肩膀上一背,便能成行。
倒是唐治这边让张一帆挑选人手,扮作孟姜随从耗费了一番功夫,一俟准备停当,数十骑人马,便风驰电掣一般出了金城。
他们要一路同行,快到关中时再分道,孟姜带“随从”直奔神都,在孟津附近再置办“行头”,摆开架势,招摇而入神都。
而梵音和如露则要去长安,向慈航庵的师长表明心迹,如能赢取禅门的支持,显然要比只有她们两个去神都,所能起的作用大百倍。
唐治送走了她们,回转内宅。
小春听唐治说了神都情形,不禁忧切:“还有两天,朝廷的驿使就到了?”
唐治摇头道:“现在算的话,大概还剩一天半。”
小春道:“圣旨一到,大王再想推辞,便没了理由了,而且普天之下,不会有人认为大王做的对,那样的话,大王将成为众矢之的。
就算是陇右十三军镇,如果朝廷,如果大王的父亲指斥你为叛逆,他们会不会还听从大王号令,也不好说。”
“他们,问题倒是不大。”
唐治从容道:“你以为,我散入十三军镇的那些将校,都是吃干饭的?中下层军官,全是我的人,清理起来,比只动上边几个人,还要难上百倍。”
小春吃惊地道:“大王打算抗旨,与神都对峙了?”
唐治哑然失笑:“当然不会,那是下下下下再下下之策,而且打仗,短期打的是军力,长期来看,打的还是钱,是民心,如果我抗君父之旨,据陇右而自立,那不过就是第二个安载道,得意不了几时的。”
他轻轻抚摸着小春隆起的肚皮,柔声道:“我想给你和孩子,安定而富足的生活,可不是想给你们带来灭顶之灾。何况,神都那边亦有牵挂,我又如何能毫无顾忌地起兵?”
小春深深为之感动。
这个年代,男人的事业前程,是他生命中第一位的,妻妾子女也要往后站,功业前程,错过了机会,可能便永远没有机会了。
而妻妾子女,却是可以再有的。
因此,有唐治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郎君,岂非一生之福?
早知道自己会跟了这样一个男人,当初就不用抠抠搜搜拼命攒嫁妆了。
小春握住唐治的手,贴心的温存了一阵儿,轻轻地道:“奴也觉得奇怪呢,这么大的举动,就算刚成立的朱雀台察觉不了,玄鸟卫事先也毫无察觉?所以,大王的怀疑,很有道理。”
唐治道:“那个小蛮和婉儿,你知道多少?”
竹小春若有所思地道:“她们,隶属于内卫,只负责御前安全,所以我们双方各成系统,私下没什么来往,若有来往,是大忌。
不过,她们的情况,我隐约知道一些,据说,那个小蛮,本是岭南一个孤儿,流落神都,后来竟进了宫廷,渐成气候,不过平素一直以是打扇宫女的身份随侍御前。
至于婉儿,是前朝上官相公的孙女儿,因上官相公犯了死罪,婉儿和她的母亲充入宫中为婢,因为聪慧伶俐,甚得圣人欣赏,就留在了身边。”xündüxs.ċöm
杀父仇人,照理说是不会有人把他留在身边的。
不过,那个时代的人和后世的人从理念上是不一样的。
天子杀人,那是国法,他们几乎都不认为那是私仇,自然也谈不上报仇。
君,可是排在亲前面的。
所以,在那个时代,不要说是罪臣子女,便是叛逆者的幼儿,把他阉了送进宫中为奴,都是常有的事,极少考虑他们会有可能复仇。
虽然,他们前期不会得到重用,可就算是身世清白且自阉入宫的,又有谁能前期就得重用的?还不是一步步熬上去。
比如明朝时的西厂督公汪直,就是叛乱者的儿子,被阉了充入宫中,后来权倾朝野的。
唐治听了小春的话,却捕捉到了一个很容易被人忽略了的事情。
“一个宰相,犯下被诛杀的大罪,就算是还有机会御前奏对,也只能是这个罪臣自己,便是他的儿女,都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更不要说,只是他的一个孙女儿。罪臣子女,初入宫中为婢,不是浣衣的,就是洗马桶的,虽然在宫中,可是离圣人的距离,也不啻于天壤之别,是谁把她带到御前,由此得到圣人青睐的?”
小春一怔,喃喃道:“这个,小春却不曾注意过。不过,已经充入宫为婢,外臣却是很难插手的,难不成是宫里的宦官?”
“上官相公当年权倾朝野,与当时还是皇后的圣人,关系极为恶劣,宦官们又是圣人的人,他们怎么会照拂上官相公的后人?而且别人都不扶持,只扶持一个幼女,若想从她身上获得回报,岂非时日太久?”
唐治目光闪动,越分析越觉疑窦重重:“还有那小蛮,神都街头一个乞索的孤儿,怎么有机会进宫的,又是谁把她引入宫中的?”
小春怔住,大王想问题的角度,总是出人意料,这个问题,她一听就过了,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唐治缓缓抬起了眼睛:“当时,圣人刚刚称帝,可用之人不多,可信之人更少,圣人最宠爱的女儿,应该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吧?”
小春失声道:“令月公主?”
唐治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想到铜驼陌上他与令月公主的一番会面,也许,这都是令月计划中的一环吧?
如果令月是主谋,此时此刻,他就更不能回京了。
就如洛昂达宁可向大周臣服,也不愿接受他的王帮助一样。
如果神都之变是令月公主主谋,她隐忍这么多年,所图之大,难以想象。
而作为比她更有资格掌握神器的唐治,一旦贸然回京,落得个任人摆布的下场,结果可想而知。
“大王,朔北消息!”
张一帆拈着一封信,急匆匆就闯了进来,都没顾上通报一声。
朔北这条线,他从接手锦衣卫就知道,但是从未启用过。
而且唐治曾经嘱咐过,若有朔北信函,务必交给他亲启,其他人不得擅启。
唐治这么吩咐,主要是因为走朔北信源通道的,要么是燕赤霞,要么是谢天。
而燕赤霞的真正身份是钦犯黑齿虎,他怕信件中万一有不妥当的地方,被人看出端倪。
但在张一帆看来,机密程度如此之高,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连神都来的消息,他都可以先过上一手,朔北来的消息却不能擅自开启,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以,一接到朔北消息,张一帆便狂奔而来。
唐治急忙站起,接过信件打开一看,却是谢天写来的。
唐治再往下看,更是惊骇。
鬼方,出兵攻打朔北了?
这一次不是循例的打草谷,而是大规模出战。
这且不论,卢龙竟闭城自守,断了黑齿虎的粮道!
他们想干什么?
结果刚刚分析出来的令月公主,唐治马上断定,朔北,已在令月公主控制之下。
朔北驻军,是丘神机的人,丘神机必然投了令月公主。
丘神机是左右羽林卫大将军,负责宫城卫戍,所以,如果他投了令月公主,令月公主发动宫变,简直不要太容易。
事情,一点点串联了起来。
唐治心中的“画像”,也渐趋明晰。
“喜绕!”
小燕子又飞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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