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跟了吗？”奥美困惑。
“我们的事已办成，收工。”鲜花声音很细，如果你不去看他，定会认为身边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说话，真奇怪，还有这样的声音。
“这就办成了？”奥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简单？”
“简单也不简单，我们的任务就是骚扰他老婆，目的已达到，而且，她想丢掉孩子跑，自己跑掉，孩子这边应该公婆会接走。呵呵，人被你追上，已经没办法了，按逻辑，她此刻正心惊胆战给他公婆抱怨，接下来，就是等。”
奥美，“……”
她困惑，根本没听懂，“我，不是很明白。”
话语间，俩人已经出了小区，钻回车里，鲜花说，“呵呵……我也不明白，亦哥安排到这，咱们就办到这，其他的不用明白。”
“……行吧，那咱们？”
“都凌晨三点了，先吃饭，然后回归。”鲜花扫了一眼腕表，“你喜欢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食。”对，她不挑食，只要能挡饿就行，哪还有挑食的资本。鲜花把车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面馆，点了两个菜，一荤一素，四碗面，奥美说她一碗就够，鲜花没说话，只是笑笑，面很快上桌，他也不怕烫，龙卷风般往嘴巴里吸。
头顶有个挂式风扇，转着头给就餐的客人送来凉爽，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单独吃饭，奥美心里很不自在，带着面具又太眨眼，面馆老板在一旁时不时扭头看她，她脱了偷偷塞进口袋。
一个月前决定留长发，到现在一直没剪过，额前的几乎遮住眼睛，用手向后顺，露出光洁额头对着风扇吹，短发别去耳后，不带装备的感觉太好了，仿佛听到毛孔呼吸的声音。
“——咳。”
对面的鲜花突然咳出声。
“怎么了？”她问。
“没，没事。”一向扑克脸的他，此刻脸颊绯红，眼神羞涩躲闪着奥美，恨不得把头扎进面碗里。转头的风扇再次吹乱奥美额前碎发，眼光流转间，余光瞥到一道灼人的视线。
那视线来自面馆老板，奥美脑中神经般闪过李志勇那张脸，她皱眉别过头去。鲜花看她一眼，猛转头对着面馆老板眼神犀利，冷厉怒道，“看什么！”
回应他的是一个慌张钻后厨的身影。
奥美有被鲜花这声惊到，身体本能的一颤，听到他说，“没事，我在这，谁也不敢。”
倏然间，奥美心里竟多了丝丝暖意，她愣在那里，耳边又传来鲜花霍霍的吃面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拿起筷就扒起来，许是太饿了，许是周围在看不见的空气里漂浮着安全因子，她吃的很香。
吃完面，鲜花打过电话，转身对老板说，“打包八碗面，加鸡腿，打几折？”最后几个字说的很重，似乎带着什么怨气，奥美看着他后脑勺两道深深的褶子，有些想笑，他又转过头，“你去车里等我。”
奥美再回头看时，鲜花庞大的身躯已经挤进后厨小门，老板畏畏缩缩的样子，她笑出了声。
凌晨四点，他们俩人穿梭在路灯连起的银河中，淡青色的天蒙蒙亮，多少夹杂热气，这时候的城市算是最安静的吧，没有白日的喧嚣，多了一份静谧和恬淡。
她转过头看一脸认真开车且快睡着的鲜花，“鲜花哥，你做这行多久了？”
鲜花用力张合几下眼睛，用他轻柔的声音回她，“三年了吧。”
奥美最关心的当然是早些完成任务收工回家，换个方式问他，“每次的任务都能完成吗？”
他犹豫一下，斟酌道，“这样给你说吧，百分之九十都能完成任务。当然，每次遇到的人都不一样，用的方式也都不同，怎么说呢，有的人是那种典型的吃软怕硬，明明手里有钱也不会主动还债。他们欠债的对象大多都是关系好的哥们儿，早就摸透了他们的脾气，就算恨也恨不到那里去，最差的不过起诉，名下的财产转移让那他们着急去，就看着你生气就给你赖到底。所以，就算那些老赖手里有钱了，他们会拿着钱再去投资。遇到这种人，能找到我们的几乎已经撕破脸，我们只管用我们的方式解决问题，收费也是对半的。
有的是借银行的钱，我们去堵门，电话轰炸，亲戚朋友圈散发短信，单位群里宣言债务人的品德，他们没行动的话最后只能以暴制暴。反正有的就是横，也是真的没钱，拉出去打一顿，饿上个几天，最后依然是没钱还，这样的人只能自认倒霉了。所以，借钱啊，三思三思再三思，除非这个人你足够信任，也很诚信，那你就行及时雨。要么，你先要做好对方没钱还的准备，或者，这钱不打算要了，报着这样的心态，你再考虑钱要不要外借。”
这段话，让奥美想起老乡周贤，她那不是借，是偷。怎么会想起她，太糟心！晃了晃脑袋，“听起来好麻烦啊。那……那完成任务后，老板都是怎么发辛苦费的？”
“看金额，看你的付出，这个你还是问老板吧，我不太好说，但，每次都有红包，还不少。”他笑了笑，脚下的油门狠了狠，奥美身子猛的向后移，慌忙去抓扶手。
第四天，离开家的第四天，奥美早已坐不住，刚才他在厨房那会儿，她就应该打车偷偷溜走，脑中两拨力量强烈厮杀后，她还是稳住了。心里满腹的怨气无处发泄，世界好大，她一直都被困住，烦躁的要死掉！
南钦和程如雪现在怎么样了，他还有空去找小鹿的消息吗？他一定伤透了心吧，越想越多，越想越乱，终于忍不住，她冲口而出。
“鲜花哥，这次……如果能完成任务，我的红包分你一半，你现在……能不能带我回我家一趟？就一眼，我看看我家人，好不好？”奥美抓着他的胳膊恳求，许是太用力，车子明显摇摆，她立马收回手，看到鲜花脸上的尴尬。
“不，不行，我不当家，我只是个打工的。再说，公司的每辆车都有定位，去哪里，停多久，后台都一清二楚，还是老实待着吧。”
闻言，奥美转头看向窗外，耳畔被引擎声充满，人也失了魂似的焉掉。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有些模糊，有些颓废，突然，脑子里闪现一个问题，她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别人匆匆一世，会留下名或功，或德，或财。而她，连个属于自己的身份证都没有，之前活着都为奶奶和女儿，如今，连见她们一面都成了奢望。那个漂亮温柔给她温暖的程阿姨，那束落在她头顶月光的南钦，他们会原谅自己么，会么？
看着树上随风摇曳的叶片，她真羡慕他们，春生秋落，一辈子安安稳稳依偎在母亲怀抱里，死了也会落在脚边，她竟不如一片树叶，串串热液不由滑落衣襟。
不知道自己这样多久了，听到耳后有声音飘来，“亦哥。”
“我们在路上，估计还有半小时到地方。”
“好的，好的，明白，她？不是很好，哭了。”
“好，好，亦哥。”
车厢内又恢复安静，奥美才意识到胸前那大片的水渍，“你没事吧，奥，奥美？”
“……没事。快到了吧？”她恢复了淡漠。
“俩路口就到了，刚亦哥来电话，问了这边情况，说那人已经快崩了，坚持不了几天，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家人了。”
“……真的？”奥美激动的睁大眼睛，某种有闪闪发亮的光，转头看鲜花，“你觉得还需要多久，我，我能回家？”
鲜花看到那双奇亮的眸子，有些羞涩，车子晃了一下，明显是猛拽方向盘的动作，他也因此赶紧换话题，“……这个不好说，你知道咱们组的大嘴和老鼠他两人身份吗？”他用一种不可名状的眼神看了奥美一眼，轻装淡定，嘴角挂着不明笑意。
那般瘦削且病态，似干尸在世，想起那俩人形象，孤陋寡闻的奥美最终摇摇头，向他投去狐疑目光。
“艾滋病人员。”
闻言，奥美心猛的一颤，眼睛铜铃般看着他，这次，鲜花稳住，目光直直的看前方。上学时奥美记得老师讲过这样的病，目前医疗界还没研究出可以攻克艾滋病毒的药，患者只能靠药物延缓发病期，从而延长寿命。提起这个病，人人避之不及，谈之色变。她大脑中浮现一帧帧有老鼠和大嘴的画面，怪不得他俩始终保持着与其他人的距离，自带水杯，凳子，当然，飞沫是无法传染的，光听到那三个字都让她抖三抖。
余光瞥到奥美愣在那里，鲜花又说，“看把你吓得那样，即便一起吃饭，也传染不了的，我们都共事三年了，我来的时候他们都在，他们出场也是需要条件的，大单，急单才会让他们出来，不管能不能办成事，出场费都是很高的。”
“……”奥美放松下来，认真听他说。
“到了现场后，他俩就是睡觉麻将，一般等人快崩溃那会儿才亮底牌，对于该什么时候出手，他们已相当有经验，他们的命说不好听的，一转眼人就没了。趁着现在还能动，出来玩几天，给家里人挣点钱，也是苦命人啊。”www.xündüxs.ċöm
“……他们真是可怜，怪不得那么瘦，怎么个出场费高？”
“也有胖的，不过，没瘦的有特点。只要他们出场，不管结果如何，每人每天三千块。有时候我们想用人家，人家还不来呢，他们挣钱也是看心情的。”
“……是吧，都这么难吗？那……那个叫黄瓜的女人呢？”奥美脑中还处于老鼠和大嘴的身份上，鲜花开始聊黄瓜。
“她啊，是个苦命女人。有副好皮囊，也嫁了个好丈夫，还生了个白胖儿子，儿子六岁那年在马路上被车撞死，丈夫后来得了脑梗，都在一个月内没了，结果，她就疯了。
婆家人不要，扔到娘家，她在娘家会偷偷跑出来在路上找儿子，几年下来，娘家人都受不了，后来就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待了半年吧，自己跑出来了。有缘认识了亦哥，亦哥帮她买药治疗，帮她租房，她没钱还，最后慢慢帮亦哥做起要债，各取所需。”
“啊？她，她的病不厉害吧？我看她和正常人差不了多少。”
“我倒是见过她发疯，怎么说呢，很猛。也不会让她吃亏，狼哥我俩就负责保护她，听说要债也关进去好几次，因为她真的是有精神问题，后来都被亦哥弄出来了。当然，这些人轻易不用，用起来就要对人家负责，我们亦哥人很好的。”他笑起来，胖乎乎的脸颊把嘴巴和鼻子挤的惨不忍睹，不好看，但，很可爱。
好？李亦人好，奥美心里呵呵一笑。
是，他好的帮助那个畜生，好的威胁自己卖身还款，好的让南钦那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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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哪次？”鲜花看她一眼，见奥美指了指脚，他愣下，“哦，没事，我都忘了，呵呵。”
奥美尴尬的看去窗外。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为你愿受冷风吹更新，第40章 讨债生涯4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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