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读文学>都市小说>我力能扛鼎>第 182 章 第 182 章
  防盗60%,72小时,请支持【晋江文学城】正版

  直听到子时入更声响起,坊门沉沉关上,街上并无异常动静。知道两人安安稳稳回去了,唐厚孜这才大松了口气。

  回头把荼荼拉进屋,关上房门,平日温和的脸上硬是凹出了个严肃表情,压着声训妹妹。

  “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连半夜掳人的事儿都敢做!好的不学坏的学,我堂堂男子汉,挨了欺负,我自己不会找补回来吗!怎要你一个小姑娘替我出头?”

  唐荼荼狐疑:“你怎么找补?”

  “自然、自然是要徐徐图之!”

  “嗯?”

  唐厚孜结结巴巴:“比方,以后再不把课业借给他抄……?”

  在唐荼荼笑眯眯的表情里,唐厚孜底气渐渐虚下来,可很快又挺直腰板,继续冷着脸训她:“总而言之,不能是你这样!你怎么敢半夜去掳人!还去撷芳楼!那是小姑娘去的地方吗!”

  唐荼荼倒了一杯茶,自己牛一样一口饮了。她一晚上没喝着水,口干得厉害,胃腹间也隐隐泛起热来,是连续两个时辰没有进食的后果。

  可哥哥屋里不像她,从不放吃的,唐荼荼又灌了一大杯茶,勉强把饿意压下去,又倒了一杯推到唐厚孜面前。

  “哥,你这徐徐图之来不及的。”

  她把道理掰开了讲:“往年学台是怎样泄题的、泄给了多少人,我不知道,但知情人一定不多。今年不一样,岳无忌说,买着了题的不止他一个,学台大人家的孙儿大喇喇地把题拿去了学馆显摆,让人誊抄,抄一份三两银子,碎银都收了两小袋。”

  “光岳无忌一个大嘴巴,就漏给了五六个人知道,你算算,这么多人抄了题,今年泄题的事能瞒住么?就算瞒住了,这些不学无术的玩意儿,考完出了榜,也逃不过礼部司复核。”

  “我读过律法的,一人舞弊,整个考场严查,连犯事学生呆的书院和教书先生都逃不过,一牵连就是一大片。你知情而不报,一样会被连坐。”

  唐厚孜后背一阵冷,一阵热,无力辩驳:“可这事,我自然会解决妥的,哪里用你……”

  唐荼荼看着他,不说话。

  直到唐厚孜自己沉默下来,好难受地呼出口气:“你说得对,是哥哥短视了。”

  唐荼荼这才笑出来:“哥你放心,我也不是爱与人争执的人,倘若这回你仅仅是跟同窗打了一场架,我也会劝你大事化小。但乡试泄题的事不能沾,沾上一点边,你念一辈子书也没法再往上走一步了。”

  唐厚孜越想越难受,心里闷得厉害:“可你太冒失了,哪能按着娘的主意做?掳人是犯大律的,万一今晚上被谁看见了,你……唉!”

  今晚他只看着妹妹威逼岳无忌,没看着前头妹妹拐人时唱作俱佳的那一幕,又因为刘大刘二都在场,唐厚孜自然而然地,认定了这是他娘的主意。

  他解决了一桩心事,两条眉毛却依旧抻不平:“荼荼,我知道你喜欢咱娘,娘是那种、是那种……快意恩仇的性子。”

  他半天才憋出来这个词,又道:“但人活得太洒脱了,行事自然荒诞,只顾前不顾后。”

  “女孩子不要跟娘学,你看娘表面快活,可这十多年,她过得又有哪儿好?家不是家,业不是业,我们虽是她的子女,可碍着爹和母亲,不能三天两头地去华府走动,娘靠不上咱们;外祖那边又有两个舅舅,也不会把家业全交给娘打理,娘忙里忙外的,将来还不定能落得几间铺子。她的处境也难,咱们孝敬都来不迭,不能再给娘添麻烦。”

  唐荼荼只跟华琼认真谈过那一回,对华家的事儿不清楚。可她心想,刘大刘二这样厉害的人,仍能屈身做娘的忠仆,她觉得华琼心里成算多,必定是个厉害人物,这点子事不至于给娘添了麻烦。

  可哥哥一个正儿八经的十四岁小孩,居然能看到华府这一层,与她想的“死读书”却是不一样。

  她有点新奇,也有点惊喜,乖乖点头:“哥哥说得对,以后我听你的。”

  唐厚孜大感欣慰。

  他又啰嗦念叨起来:“那你得答应我,以后……”

  唐荼荼知道自己,答应了也是骗他的,便连听也不听了,把他推回屋里,“别以后啦,太晚啦,赶紧睡觉吧。哥,你的要事就是好好温习功课,这半月什么都不要想,争取这头一回就把举人考下来。”

  唐厚孜无奈地任她推着回了内屋,听到妹妹的脚步声出了院门,才辗转反侧地睡下。

  回了自己的鹿鸣院,路过福丫住的耳房时,唐荼荼停了停脚,“福丫,睡了么?”

  门关着,屋里的福丫慌张叫了一声“小姐”,又没了声。

  这声“小姐”先急后缓,后边又含了半声“呜”,似哀怨,可能是哭了。

  唐荼荼笑起来,隔着门哄了她两句:“没事没事,露了个肩膀罢了,谁也不知道的,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屋里没声音,小丫头闹脾气了。唐荼荼摇头笑笑,说完就要回自己屋,刚抬脚迈出一步,瞧出了不对。

  院北头,她的那间私库房,竟然是亮着的,里头有一道长影,映在窗上。

  有人?!

  唐荼荼寒毛一下子竖起来了,悄无声息地贴过去,确认自己没看错,尽管那道影子一动不动,可明显是个人形。

  身量高,上身轮廓宽,还是个男人?

  家丁都在外院住着,内院就哥哥和爹两个男人,谁会在她的院里?

  唐荼荼越想越悚,记起前几日天井上蹲的那个贼,不敢再等了。

  她捡起墙边一根扁担——给珠珠架秋千时打头桩用的——慢腾腾朝着库房走了过去,站在门前长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里头果然是人!

  还不止一个,墙角还站着一个,都穿着一身黑!必定是贼人!

  唐荼荼抄起扁担就朝着房中那人的胸口击去,用尽了力气,她那时有时无的大力竟在这当口诈尸了,在两臂间流转起来。

  这一下砸不死,也得砸他个动弹不得。

  房里的人一动不动。

  可扁担挥起的那一瞬间,身后似有两道轻飘飘的风声落下,刀锋出鞘声几乎是贴着她的耳边响起。

  唐荼荼心里一咯噔,反应快到了极致,横杆回挡,“锵”得一声,撞上了一把刀。

  那扁担是截烂木,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她的挥势刚极迅极,竟生生震折了影卫的刀。

  影卫目光惊异起来,飞快弃刀变为擒拿手,一边一个地,锁死了唐荼荼两条手臂。

  从小习武的人,不是她一个半吊子能撼动的。一把刀稳稳当当架到了她脖子上,再一动,就是人头落地的命。

  站在舆图前的少年总算转过头来。

  屋里烛台点了十几盏,在这能晃瞎人眼的明亮中,唐荼荼总算看清了他的脸。

  是一张十分英俊的面孔,上下半张脸似能割裂开看,眼角眉梢都淡极,那双眼睛古井无波地看着她,似有佛相;下半张脸如同镶了个冰壳子,罩在脸上,颔骨收得极紧,唇抿成一线,眼里的温和全都干净利落地收进那个壳子里。

  好相貌,好气质,还叫那身黑帛衣,束出了一截好腰身。

  这位二殿下肩背舒展地站在那儿,负在身后的手白净,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一开口,说的话也贵气逼人。

  “你私绘舆图,窥探布防,当街掳人——”

  晏少昰垂眸,省视着她手里的扁担,慢悠悠补了四字:“行刺皇子——好大的胆子。”

  唐荼荼僵成了一块石头。

  “面我不跪?”

  唐荼荼松开手,把扁担扔下,全身僵硬地跪下了。

  晏少昰扫她一眼,继续盯着她挂在墙上的白绢看,目光一寸一寸挪,抬手在舆图上圈点。

  身旁有拿着纸笔的影卫,他圈点一处,影卫誊录一处,足足画了十几张纸。

  半晌,把那图上显眼的标记都录了下来,可细碎之处仍有许多遗漏,今夜是看不完了。

  “抬头。”晏少昰道。

  唐荼荼人在屋檐下,只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她见二皇子指着墙上的舆图问:“我盛朝没有这样画图的方法,你是哪里人氏?”

  唐荼荼喉咙干涩,可心却不怎么慌,她把自己的来历背得清清楚楚:“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外祖家祖籍山西。”

  晏少昰又指着图上一些“3、6、12”样的字符,“这大食数码,你从哪里学的?”

  “书上看来的。”唐荼荼细声细气,争取把自己凹成一个完全无害的小姑娘:“书馆里有很多藩人的书,多是原文,加了注解的书不多,但也能找着些。”

  晏少昰:“你图上尺寸严密,各坊大小长宽不一,长者三百七十余丈,短者一百八十余丈,城墙河道尺寸更大,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测得?”

  “数砖……”

  “嗯?”

  “就是数砖头,坊里铺的都是青石砖,每年翻新,砖头大小几乎一样,小坊长八百多块砖,按砖长算一算就知道了。”

  她说得轻巧,晏少昰心中一动。时下最精明的乘积术算法,是大食人传过来的格子算数,能算得最大的,也不过就是百数乘百数,再多,便只能拆繁为简了,还需多次验算,繁琐至极。

  而京城的术算能人都在国子监任先生,她从哪儿学会的?

  他避过这一问,又指着那图,单独挑出了几个独字:“这几个字,与我盛朝官文不同,你从哪儿学的?”

  这是简体字……唐荼荼目光微闪,这个答不出。

  晏少昰也不给她编瞎话的时间,一问一问之间几乎不停顿:“你窥探岗楼与城防,打算做什么?”

  唐荼荼艰难道:“……居安思危……万一哪天,乱臣贼子发动内乱……站得高看得远……”

  晏少昰面无表情看着她,声线极平。

  “本殿令人查过了你唐府近十年来的事,并无异常,只有你是个异类。自去岁冬至起,你大病一场,之后便性情大变。从本家迁出落府以后,你举止更是怪异得很,你爹娘以为你中了邪,几乎要请道士入府做法,为何?”

  唐荼荼:“……那道士骗钱……”

  “今夜你唱念做打,威逼利诱,好一番功夫,也不像个十四岁的姑娘。”

  他一句一句,问得极有章法。

  那双眼睛,几乎要透过她的皮囊,剖心砺骨,看看她藏在皮囊下的是个什么玩意。

  唐荼荼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只有她自己听得到,心跳噗通,噗通,噗通噗通,缓一拍,急一拍,最后串联成线,咚咚咚咚如一声急过一声的鼓点。

  “我……”

  她眼前无数光点闪烁,看东西重了影,看人也模糊起来,几息间,便什么也看不着了,四面都黑下来。

  晏少昰的问话还没停:“你这半年吃喝无度,胖……”

  他忽的抬眼,竟见这姑娘抬手扶住了墙,抖了起来。

  她从头到脚都抖得厉害,脸色青白吓人,脚下一软,竟朝着架在脖子上的刀撞了上去。

  持刀的影卫急忙收刀。

  晏少昰皱起眉:“你怎么了?你……”

  话没说完,她竟直挺挺地朝他栽了过来。

  华琼脸上因疾走而泛起的红晕,渐渐褪下去,笑得有些勉强。她岔开话:“昨儿晚上怎么进的贼?跟娘仔细说说。”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唐荼荼从戍夜卫撞门开始,一直讲到那位殿下离府。其间谁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她都记得清楚,条理分明地讲给华琼听。

  “二皇子?”

  华琼沉吟道:“这事儿不大。只是你爹脑子笨,乱嚷嚷,怕是惹了那位殿下恼。让你爹别急,皇子气度不是我们能揣度的,这位二殿下坊间民声不坏,不会因为说错一句半句话,故意难为你们。”

  “回头京兆府的人若来查案,让你爹只管好好配合,吩咐下人们嘴甜点,腿勤点伺候着,捕头问你们什么,答什么,别的只说不知。夜闯王府是大案,京兆府定会查明白,不会乱拿人,弄出什么糊涂官司。”

  她把后路也想到了:“要是遇上了不好相与的捕头,难为你们,你就叫人来给娘传信,娘托人通通关节。”

  唐府不怕查,全家只唐老爷一人有进项,他又不善经营,除了那个死俸禄,连个做买卖的铺子都无,家里清白得八米二糠,奴仆也各有奴契,任谁也拿不着错处。xündüxs.ċöm

  华琼讲得有条有理,唐荼荼认真记下,忍不住好奇:“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来这儿小半年,只顾着识字看书、走街串巷地探索京城,还要扮好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唐荼荼在这么几件事中左支右拙,对原身这位亲娘的事儿并未关心过,只知道华家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很好。

  唐荼荼问的本意是“您怎么能知道这么多?皇子也知道,捕头也认识?”,华琼却听成了“您怎么对我们府里的事儿知道得这么详细?”

  华琼乜她一眼:“谁让我闺女是个锯嘴葫芦?受了惊吓受了委屈,也不敢跟亲娘吭声。”

  这话似往唐荼荼心里埋下了个小太阳,呼呼冒着热,那份生疏和隔阂微妙地消解了一小块。

  她嘴角翘起来:“没有受委屈的……您怎么不担心我哥受委屈?”

  华琼浑不在意:“男孩子,委屈了就委屈了。再说你哥又不是废物秧子,他心里成算比你多,面上又不显山不露水,这孩子吃不了大亏。”

  这倒跟她一个想头,唐荼荼脸上露出笑。

  母女俩似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都是丰腴身段,上停饱满,浓眉横天,杏眼高鼻,耳珠厚润,民间视为福相,是能长寿、能聚财、能旺家宅的好相貌。

  以前华琼瞧女儿,心里总是有两分说不出的别扭。

  好好的姑娘,衣食不缺,富养着长大,却总是囿于“我爹不爱我、我娘不爱我、继母也不爱我”的自苦里。总爱抄了坊间名气大的酸诗——什么“红袖香消伤情处”,什么“朱颜未衰已黄昏”——当回事地背,也不管那诗全是文人逛窑子写出来的。

  那时的荼荼,每回见了华琼,总要跟她发脾气,从没叫过一声“娘”不说,常挂在嘴边的总是一句“你还来看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堂姐妹们都笑话我,笑话我娘是个贱妇!”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力能扛鼎更新,第 182 章 第 182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