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孤辜负你和你的母后太多，你不愿意叫孤一声‘父皇，孤不勉强。”
容貌已见衰老满头华发的帝王目光复杂又慈爱，神色之中纠葛着往昔的悔恨和愧疚，都尽数沉淀于眼底，浓稠却隐忍着，他看着端坐在古琴桌前面容清隽出尘清贵俊秀的年轻人，苍老的脸上总也忍不住露出些许欣慰。
“孤很开心你的归来，羽涅。”
“你既决定从灵山下来，不入修仙路，从此便不再是灵山修士，而是天启太子羽涅，未来天启的皇帝。”
“‘渊’是藏色尊者为你取得字，祁渊，也很好。”
偏殿内，大内总管和皇帝的一众贴身太监低着头杵在一旁都安静极了，不时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察言观色一番，陛下笑容和蔼，言辞之间都想拉进与太子殿下之间的距离，但太子殿下端坐于古琴前，清隽的面容上神情始终冷淡。
皇帝看着祁渊眉眼低垂神色之中的淡漠，目光依旧慈爱，温声问道：“渊儿，这些年，可有心悦的女子？”
见祁渊抬眸，皇帝苍老的脸上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亮，却只见祁渊抿唇缄默不语。
“孤知道，灵山有仙规，灵山修士一生不得动情。但你现在既已经还俗，以后定是要娶妻生子的。”“不知道我儿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皇帝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话题，神色间有些希冀。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苏相之女苏婉。”
“往昔你在皇宫的时候，那小丫头常来皇宫中找你。”
“你们同岁，她自小便喜欢黏着你，孤当年见她活泼可爱，又心性纯粹，当年便做主定下了你和她的婚约。”
皇帝看着祁渊缓声继续。
“你七岁那年，受了重伤.........孤送你去灵山，自此便在灵山修行。”
“孤原本想让你与苏婉的婚约作罢，但那丫头宁死不愿，她这十七年来一直在等你。”
皇帝之所以不彻底断了这桩婚约，首先是因为苏婉是苏相嫡女，未来苏府势力可为祁渊所用，其次那苏婉一片痴心，他只希望有一个真心喜欢祁渊的女子与祁渊相伴一生，而不只是单纯政治利益的捆绑。
“婚约作罢。”
“什，什么？”
祁渊看着皇帝，声音清晰温和疏离，并无逾矩，他道：“儿臣说，婚约作罢。”
“婚姻嫁娶，不要再耽误了苏婉。”
皇帝听祁渊这么说，只能点头答应他。
“所以我儿，这些年，可有心悦的女子？”xündüxs.ċöm
偏殿内缄默了一刻后，众人只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低沉。
“陛下该回宫了。”
皇帝面色讪讪，他看着祁渊的模样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但只觉得来日方长，今日他过来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也就已经很满足了。
“再过三日便是祭祀大典，孤这些日子让人送到东宫的几套礼服，我儿有时间试一试。若是不合适，孤便继续命宫中绣师赶制。”
皇帝见古琴桌前的祁渊面色淡漠疏离，但只朝他微微颔首，他整颗心开始活络了起来。
南衡将皇帝送至东宫门外。
听到皇帝质问太子殿下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南衡就开始有些慌乱！
方才在偏殿内，皇帝看出了祈渊的虚弱，他并不知道祁渊在灵山坦白触犯灵山门规，自愿请求被废去全身修为，诛灵台上身中了五根荼寒钉，只是刚刚坐席上，皇帝看出祈渊清隽的面容上有些病态的苍白。
但他却死活撬不开南衡的口。
皇帝知道南衡是祈渊的贴身侍卫，对于祈渊来说重要，想来才猜出了是羽涅有意隐瞒，所以也没有太难为南衡。
“你现在可以不告诉孤，但羽涅不得出任何事，否则孤会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后悔今日你对孤的隐瞒不报！”
南衡躬身送走皇帝后，站在原地，寒风久久吹不干他刚刚被吓得一身冷汗！
..............
天启帝都城外，湘水湖。
寒风萧瑟，微风细雨间白鹭点点。
风吹不散弥漫在湖面上的烟雾，画舫之上的两道身影在岸上的人看来模糊不清，继而湖面上的寒风愈加凛冽，穿透江面上的烟雾，将站在画舫上的两人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女帝果然，心狠，手辣啊。”
祁临以诗酒会的名义邀‘少年’前来，他卸去易容，却见‘少年’脸上并无丁点诧异之色，便知道她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而画舫之下，漂浮的数十具尸体皆死于他面前的‘少年’之手！
看着自己这一手准备埋伏在画舫下的刺客几乎被处理干净，祈临看着面前女扮男装的少女眸光幽深，脸上却也并未表现出半分不悦之色。
“大皇子给朕准备的见面礼，焉有不收的道理。”
祈临只见面前清艳灵秀的少女殷红的唇角微勾，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清冷至极，嘲弄的意味鲜明，眼波流转间却邪肆蛊惑。
“大皇子不妨也猜猜朕带来的人埋伏在哪处位置。”
“左右下酒的菜刚刚都已经被打翻了，朕带来的人若被大皇子弄死，尸体怎么处置也全都由大皇子。”
少女夹杂着些许笑意的声音清灵至极，明明悦耳动听，却又会使得人毛骨悚然。
她收起自己的一只手，所摄取的功力渐入掌心及至四肢百骸，清冷寒凉的双眸之中泛起的血光狷狂嚣张。
祈临看着漂浮在湖面上的那些尸体一具具形容枯槁，破烂树皮一般，下面是鲜血染透的湖水，猩红的血腥弥漫在画舫四周，断臂残骸死尸的血腥味道令人作呕，而他却看到少女眸底的光好似愈加兴奋！
“本王很好奇女帝究竟师承何人，这摄灵术用得真是妙啊！”
他清俊儒雅的一张脸上言笑晏晏，仿佛漂浮在湖面上的那些尸体不是他的人一般。
他说完只见少女冰颜神色果然微变。
接着他只见少女转过身，掌心催动强悍诡异的吸噬术未收，眸光森然可怖。
“朕究竟师承何人没太重要，大皇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接下来是怎么死的比较重要！”
祁临面色看起来并不惧怕。
“这里是天启帝都，长明女帝确定要为了杀我而提前暴露，使得你接下来的图谋功亏一篑吗？”
“宝刀未老，但也时日无多，你想要吞并天启，未来最大的挡路石是太子羽涅，本王可不一定是你的阻力！”
他看着少女神色微动，继续缓声道。
“本王今日邀你前来，并非只是鸿门宴，否则当日镇国公寿宴上，本王倒也不用费心那么一出了。”
灵玄微微偏过头，打量着天启大皇子祁临，冰冷森然的眸光眼角挑起些许笑意。
“你早说人话不就好了吗。”
祁临看着面前邪肆倨傲的少女，心中喷涌的怒意使得他紧攥起双拳！
但清俊儒雅的面容上仍带着温润和善的笑。
“本王现在与女帝可是有着共同的敌人。”
“你想要太子羽涅死，本王也是。”
“女帝可有兴趣听听本王的诚意？”
灵玄放下了手，殷红的唇角笑意愈深。
“睿王不妨说来听听。”
............
翌日。
东宫。
南衡手拿着从南楚皇宫传来的书信走去了静室。
静室内，太子殿下执笔坐在书桌前。
晨光熹微洒落在他周身，温和安然。
太子殿下在写信。
写寄往南楚的信。
这半个月，太子殿下写了很多封，让人传送到南楚皇宫，给南楚小皇帝楚凌。
而书信的内容，句句不提那人，却句句都是那人........
昨日从南楚皇宫传来的书信提到，帝师灵玄已经从南楚皇宫离开，去向不明。
南衡看到太子殿下端坐在书桌前，执笔，却无从落笔。
“禀报太子殿下，下面的人前来汇报，说是在天启帝都查到了疑似便衣伪装的饕餮军。”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身份，还在进一步追查。”
南衡这两日一直反复回想前两日在东宫门前看到的那两道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书桌前，只见祈渊执笔的手微顿，羽睫颤动间穿过窗棂落至眉眼上的晨曦将每一分神色都映照的鲜活。
“不要打草惊蛇。”
“这两日排查的地点集中在神武大街皇室主祭祀的曌明台周围。”
听到太子殿下下达的指令，南衡脸色大惊，道：“灵玄此行，是为刺杀皇帝？！”
“不止，不止........”
以那妖女的野心......
南衡抬头看着书桌前的祈渊，粒粒分明的睫毛下太子殿下眸中神色晦暗不明，太子殿下端坐在那里，执卷看起，不动声色安静自若。
“下去安排吧。”
南衡纵然心有万般不解，但也只能从地板上站起来，恭声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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