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屋子和院子都比较大，叶老太跟许之渺到的时候，吴秀英正把小孙女护在身后，张德全指着她的鼻子骂。
“臭娘们儿就是心眼子小，我大孙子要娶媳妇儿，不拿这个丫头片子赔钱货换点钱哪来的彩礼？！
再说了，隔壁村那个赵二家里条件可不算差，小翠到他家里去养几年，到时候有的是享福的时候。”
吴秀英摇着头，眼神含恨，“翠翠才十三岁，她年纪还这么小，你要把她弄到别人家当媳妇儿，这是丧良心，张德全，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大孙子张福满凶狠道：“奶，我都二十八岁了，你就忍心看着我打一辈子光棍？一个丫头，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还不如早点送出去，还省了好几年的口粮。我不管，要是因为没钱我娶不上媳妇儿，我就跳进村里河沟子里淹死算了!”
张德全连忙哄道：“那哪儿成，福满，你放心，这是爷给你做主，一定给你凑齐娶媳妇儿的钱来。”
说着，张德全又向着张小翠厉声道：“小翠，你给我出来，我老张家给你饭吃还送你读了几年书，你看看村里有几家送女娃子读书的？爷不会害你，你听话，啊。”
张小翠胡乱摇头，缩着脖子眼泪流了满脸，死死攥着吴秀英的衣角，“我不，你就是在骗我，我不到别人家去，我要继续读书，我不嫁人。”
吴秀英也抹了一把眼睛，转身拍着张小翠的手，“翠翠，你放心，奶不会让他们拿你换钱的。”
说罢，她满脸坚决，“张德全，你休想。你要是硬要把翠翠卖了，我就去大队里告你！”卂渎妏敩
她自己就吃过女身的苦。
因为是个女娃，从小就不被家里喜欢，要出门干活，回来还要带弟弟，吃东西要被骂，永远做最多的事，却得不到一个好脸。
凭什么女娃要为男娃付出呢，凭什么女娃就是赔钱货不值钱呢？！
她不能让自己的孙女也成为像她一样的牺牲品。
张福满见他奶说不通，满脸郁气地对着张德全道：“爷，你赶紧把这小丫头片子弄走吧，张家养了她这么久，结果她就是个白眼儿狼，一点都不想着为家里付出，还读书呢，我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放心，爷保证今天就把她弄走，马上能拿着钱，赵家肯出三十块呢，你娶媳妇肯定够了。”
张小翠索性坐到地上哭起来，“我能读书根本就跟你们没关系，靠的是我自己出门打猪草捡牛粪，还有我奶省出来的钱。你们就是想卖女孩儿！”
她恨恨地看着自己的爷爷和哥哥，只觉得一片悲凉。
在这个家里，除了奶奶，没人会站在她这一边。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二叔一家，全都认为儿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女儿就是可以随便使唤的畜牲。
张德全被气得火冒三丈，“你个赔钱货，什么你赚的你奶赚的，那都是我们张家的。自古以来女娃子就是伺候丈夫儿子的命，你凭啥就要比别人特殊？再敢胡说，我今天就打死你！”
“呸，女娃子凭啥就是伺候丈夫儿子的命？这是愚昧思想！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就是要让翠翠继续读书。”吴秀英梗着脖子，心里被激起一阵控制不住的怒火。
眼见着消停不下来，张德全索性不再跟她们吵，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打人。
家里的这两个女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吴秀英这个臭婆娘，嫁给自己几十年了，近几年越来越无法无天，竟然敢跟自己呛嘴了。
小翠就是被她带坏的！要不是她成天在小翠面前胡说八道，小翠肯定安安分分就去赵家了。
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呸，自古以来男人就是女人的天！
不好好伺候家里的男人，偏偏要怂恿本来可以赚一大笔彩礼钱的孙女去读什么破书，依他看，这婆娘就是欠打了！
想当初，他可是把这婆娘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看他要打自己，吴秀英这次也根本不打算逆来顺受了，她像只护崽的母鸡，眼睛死死瞪着张德全，准备直接跟他拼了。
她忍了太多年了，久到她回顾这一生，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简直像个笑话。
年轻时她唯唯诺诺，现在这把年纪了还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过吗？！
在这一瞬间，吴秀英的眼睛里焕发出比年轻时更为耀眼的神采，她就是要抗争抗争，就是要护着家里的女娃子。
就在两人要打起来的时候，叶老太喝道：“张德全，你想干啥，有人看着呢，你要打婆娘？！”
许之渺在旁边帮腔道：“刚刚小虎已经去喊大队长和妇女主任了，你们又是要打人又是要拿年纪这么小的小翠换钱，肯定少不了一顿批评教育！”
张福满原先就对许之渺有意思，此时见到她比之前更颜色照人，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小许同志，你怎么来了。”
许之渺没好气道：“你们这闹得这么厉害，可不止我来了呢。大家都看到了，到时候大队长问起来，都能作证。”
在她旁边响起一阵应和声。
张福满这才注意到院子外面聚了好几户看热闹的，脸上顿时就是一沉。
张德全咬着牙，“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们有啥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队长来了能咋，他来了我也是一样的说法，女娃子就是赔钱货，这么多年，我总不能白养吧！”
农村里有这种想法的是大多数，许之渺正想说什么，边上就有人不乐意了。
“都啥时候了，你还一口一个赔钱货呢。咋，你不是你娘生出来的？看你家男娃倒是多，可没一个有出息的，还要靠卖妹妹的彩礼钱来娶媳妇儿，说出去丢不丢人哪。”
许之渺没想到原来乡下也有思想这么先进的人，眼神立马看过去，结果不太认识。但不妨碍她心里为这番话鼓掌。
这话扎到张家这两个男人心坎子上去了，个个脸黑得跟墨水似的。
吴秀英见自己的老闺蜜来了，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抱着叶老太就是一顿哭。
许之渺叹了口气，他们能管的了一时，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但是令她意外的是，等大队长和妇女主任一来，吴秀英就把眼泪一抹，坚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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