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回头瞥他一眼，冷笑一声：“区区一个人类梦见的凶杀案现场，你害怕了？”
玛门：“……我才知道这是个凶杀案现场。”他看看不远处落在地上的尸体，“哦，原来那是个死人——我还以为他睡着了。”
加百列一脸冷漠。那当然是死人，脑浆都摔出来了，要是还能死而复生站起来那该多难看。
“米迦勒的梦境，你一个地狱魔王过去干嘛？”
玛门已经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他是战斗天使，”玛门道，“如果他梦见了一些场景……”
比如下一次圣战之类的。
“我在你身边，能让你更安心一些……我想。”玛门说完了他的话。
大天使长翻了个白眼，紫眼睛瞥过玛门胸前别着的紫色小花，那是地狱一种名为“大地之翼”的植物，它的叶子是银白色，形状像天使的羽翼。地狱众生都视这种花为敌对和不详，只有玛门特立独行在家里种了一大片。
加百列冲玛门伸出一只手：“抓紧了，要是丢在梦境空间里，我可不把你捞出来。”
玛门几乎是恍惚地握住那只手，紧紧地握住生怕对方放开。
“我知道。”他低声说。
所谓“梦境空间”并不是一个实际上存在的空间。它是由加百列构建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里，进入梦境者能看到路过的所有梦境的掠影。但这掠影只有加百列能看到，在玛门眼里，这些梦境就是一个个半透明的水泡，在碰到加百列之前就被伸手挥开了。
他们并没有展开翅膀飞行，但就像有什么托着他们急速向前，穿过不断变换的空间。加百列的提醒非常中肯——不抓紧对方，确实很容易被丢在这里。
但玛门更愿意解释成别的什么理由。
“哪个是米迦勒的梦？”玛门问。加百列紧紧握着他的手，他感觉那只手非常凉。他目光扫过加百列紧闭的嘴唇和微蹙的眉心，下意识想要抬手摸摸对方的脸。
“这里。”眼前的场景再一次变换，玛门看见加百列伸手捉住了一枚水泡。接着，他失去意识了片刻。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块正在不断皲裂和消失的地上。
米迦勒还没意识到这是哪里。
他站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一片片崩裂。黑色和白色从所有存在中剥离，又相互融合、湮灭，最后归入宁静的虚无之中。
米迦勒站在这里，六翼展开。白色的羽翼上圣光越发明亮，他低头看到身上穿着款式繁复的白色礼服，长长的袍角垂下来遮住双足，金色的铭文沿着袖口和领口流动，暗绣的花纹映着他周身的圣光，让他成为这空间里唯一的亮色。他手中握着那支天国之君的权杖，头上戴着冠冕，而他的对面，就是手持堕落圣光剑，正徐徐展开黑色羽翼的路西法。
米迦勒一时间忘了语言。路西法的长发是浓重的黑色，在逐渐崩裂的背景里飞舞。那堕天使穿着一件米迦勒熟悉的军礼服，神色冷峻仿佛从未认识米迦勒。他向米迦勒挥出了手中的长剑。
“米迦勒！”
这是谁的声音？
他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在剑光逼近他时，旁边闪过一个蓝色的身影，替他挡住了堕落圣光剑的攻击。兵戈之声响起，一柄黑色的长刀架住了堕落圣光剑，阻止了继续扑向米迦勒的堕落圣光。
是玛门的剑。
路西法被阻挡后就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看过来。玛门回过头来，担忧地看着米迦勒，以及护住他的那个身影。
米迦勒微微侧头：“加百列？”
神之左手慢慢抬起头，他的金发被剑气削掉了一丝，刚好垂在耳边，紫眼睛里情绪极为复杂——思念、恼火、困惑和担忧，还有一些让米迦勒看不明白的内容。
“加百列。”这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正是玛门。路西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玛门难得地蹙着眉头看着加百列。
“对不起，米迦勒。”加百列神情有些凄怆，“但我没法看着你受伤。”
米迦勒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加百列，”他看着蓝衣金发的天使，“我在的那个世界里没有你。我是在梦里——这是个预言。”
加百列放开了米迦勒。他有些心虚地后退了半步：“是的。”
米迦勒低头看着自己，明白了刚才为什么动弹不得。金色的锁链穿过他羽翼的根部，深深地楔进巨大的冰川里。米迦勒试着将那锁链扯出来，却只看见被锁链穿过的地方流出鲜血。
“一点都不疼，果然是梦。”他抬起头来看着许久未见的加百列，“担忧什么，不过是个预言而已，破坏了就破坏了。”他想了想，“我不常做梦，不过既然是我的梦境……”
米迦勒轻轻一挥手，周围空寂的景象再次剥落，此时他们站在了太阳天，准确地说——是米迦勒宫殿后的花园。
“我其实不太喜欢宫殿。”米迦勒道。这里的阳光很灿烂，驱散了刚刚那副场景带来的阴霾。米迦勒羽翼上是锁链已经消退，身上穿的不再是那繁复的白袍，而是平时的休闲装。他拉住加百列巧妙地一扯一拽，就看到了对方背后的衣服被堕落圣光削开了几个口子。有一道口子更深一些，肉眼可见被堕落圣光侵蚀了的伤口，正在极其缓慢地愈合。
梦境并不是可以任意穿越的地方。就算是加百列，在梦境中受到的伤害也是真实的，在他离开梦境后仍会继续存在。猝不及防被米迦勒看到了伤口的加百列更加心虚，他又后退几步，几乎跟玛门并肩了。
“圣光消耗很大？”米迦勒问。
加百列轻哼一声没有回答。这个距离仿佛给了他一些支撑，他的那点心虚消失不见，上下打量了米迦勒一番：“你的圣光是怎么回事？”不像以往那样充沛了。
米迦勒摇摇头：“可能跟跨越世界有关吧，我也不清楚。”他看着加百列身边的玛门，轻轻一笑：“玛门阁下怎么也入了梦境？”
玛门没有随着梦境的崩坏而消失，说明他和加百列一样，是梦境的闯入者。
“碰巧。”玛门简洁地回答，“他还好吗？”
米迦勒知道对方问的是路西法。“他还不错，”米迦勒斟酌着回答，“可能也不是那么好。地狱有什么需要我代为转达的消息吗？”
玛门抿了下嘴唇。“没有，”他说，“一切公务会由别西卜向他汇报——我想我该留给你们一些空间。”他看了眼加百列，向后退了几步。
米迦勒看着玛门退远了一些，便把目光转向加百列：“发生了什么？”
加百列定定心神，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梅塔在神殿，神思格外欢喜。”
米迦勒怔住了。
加百列以为他没明白，正要解释，就听见米迦勒叹了口气：“真是棘手。”
天国之君一脸忧愁：“神有什么行动吗？”
“目前还没有。”加百列道，“我来梦境里就是为了看看有没有碰巧做了梦的天使——没想到遇上的是你。”
米迦勒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嫌弃：“遇上我你很失望？”
实际上并不失望。加百列想，今天在梦境里收获颇丰，他见到了米迦勒，还见到了半个尚未结束的预言。至于其他的收获，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当然了，我本来期待来点儿劲爆的，比如遇上萨麦尔在梦里——”
他忽然一脸糟心地闭了嘴，意识到差一点泄露了在梦境中见过的事情。他清清喉咙，“不过，很高兴见到你，米迦勒。”
很高兴见到你——没有受伤，神情平静，也许经历过痛苦和悲伤，但你还是我所知的那位炽天使。
米迦勒读出了他的意思，安抚地拍拍他的肩。
“神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米迦勒道，“不要太担心。”
加百列蹙起眉头：“乌列尔说星轨可能会改变。他今晚看星星去了。”
这下连米迦勒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乌列尔是炽天使中最神秘的一个。他一双审判之眼能看透整个世界，但和只能看到实体的万物之眼不同，审判之眼能看到“漂浮于星轨之上的命运，冥冥中新生与毁灭的未来（乌列尔语）”。他有时候能预言一些事情，但他很少试图阻止和促使预言中的事情发生。
如果乌列尔认为星轨即将改变，命运的走向变得模糊，那说明这件事的影响非常之大——而且由于涉及了这个世界目前唯一的至高神，甚至可能颠覆整个世界。
“月亮天和金星天有谁驻守？”米迦勒问。
加百列把四个炽天使的分工告诉了米迦勒。米迦勒蹙眉思考了一会，道：“加百列，你得去一趟木星天找梅塔。梅塔很聪明，他会知道你想问什么。”
加百列神情一凝：“他真的会回木星天吗？”
身为神的书记官，在神清醒时，梅塔特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神的左右。只有在神沉睡的年月，他才会住在位于木星天的居所。
“碰碰运气吧。”米迦勒道，“如果他不在木星天……给他带去我的消息，他一定会来找你。”
米迦勒抽出一片圣光凝成一只魔法使。他的魔法使是炽天使中比较有特色的——永远是鲜红泛着金色的十字，就像是在燃烧的十字剑。
加百列小心翼翼地将魔法使托在手心，圣光渐起将魔法使包裹，融进他的身躯。加百列看了米迦勒一会，忽然问：“你和路西法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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