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茶凉了,奴帮您换一杯。”
她接过热茶,轻抿了一口,淡淡地问道:“凌的手笔?”
落凡颔首,把方才剥好的一小盘莲子端给她,微笑着道:
“是。确实把主人说得太过分了,权宜之计,主人暂且忍耐一下吧。”
“我无所谓,纨绔子弟嘛,就是要臭名远扬,关键是你,以后还怎么见人?凌办事向来周全,这次是我大意了,下回先给我过目。”
落凡眨了眨眼,羽睫微颤,一双温润的桃花眼巴巴地望着她,甜笑着道:
“可是落凡只用见主人呐。”
她愣了片刻,这双含情眼可把她的魂给勾走了。落凡这只小妖精近来明里暗里地献媚,她哪能感觉不到,若不是出于好女人的责任感,好几次差点让流言成真…
“咳…你,你就不怕本小姐生性凶残,将你活活打死?”
落凡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掰莲蓬,指尖拈出一粒粒鲜嫩饱满的莲子放入玉盘中,视线却一直停在笑颜身上,她微愣的表情,佯装的神态全数映在他浅褐色的眼眸中。他笑得更深了些,抿了抿唇,放低了音量道:
“主人说笑了,奴是您的私有物,生死全由您做主不是?而且奴确实该打,竟不知主人真有这癖好,待奴挑根称主人手的藤条,随时备在身上…”
“噗!不是!没有!不用!”
她差点把刚入口的茶水给喷出来,不禁怀疑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才把小崽子越养越不对劲,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落凡很是讨巧,就算是擦边打球,也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他莞尔一笑,收回勾人的目光,低垂着眼眸打包剩下的茶点,正经地道:
“主人,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自她幼时被接入轩辕府,坊间便猜测何笑颜是轩辕红烈培养的继承人。轩辕红烈深知,皇室忌惮轩辕家权势过大,并不希望轩辕家有位出色的继承者,故而一直为她营造纨绔人设。然而女尊国上下还是有无数双眼睛她,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有逢年过节,她才能回家小住。
今年她正式入了轩辕族谱,坐实轩辕继承人身份,更是走在了风口浪尖上,直到除夕当日,她才安排妥当,乔装打扮了一番后,低调地回本家过节,顺便带回不堪入耳的流言…
……
白雪珊珊落入何府,渐渐地,青瓦灰墙被裹上了糖霜,青石板地面被铺上地毯,院内的小厮们穿着鲜亮的红棉衣,踩在柔软的白毯上清扫地上的霜雪,雕花檀木窗上的红纸小老虎爪攥元宝,嗷嗷咆哮。除夕已至,何府上下都沉浸在新春的喜悦之中。
笑颜被长姐带着同何家小辈们投壶赢彩头,投壶这种玩样儿同现代的高尔夫运动一般,在这个时代属于贵族门槛级游戏。何家亲戚们都是些官商小世家,姑娘们个个厉害得很,金签子一支支掷入玉壶中,鲜少有落在地上的。
她在轩辕校场练兵多年,即使抛开她金阶修士的段位不谈,凭直觉投掷,也绝对不是这些贵小姐们能比的。她实在提不起兴趣,随手扔了几根金签,全都差一点点就能投进玉壶,最后却都落在了外边。
大姑母家的长女何茜茜嗤笑着走来,抱着胳膊,一脸鄙夷地道:
“我当笑颜妹妹去轩辕府学了什么通天本事!连投壶都中不了,还指望你射箭杀敌?”
小姑家的小女儿何晓雅斜睨了何茜茜一眼,转身挑着赢来的彩头,提高音量道:“今天这梅子真是酸的很!没这天选之女的运气,非来这儿找晦气。”
何茜茜气得一把掀翻她贴身小厮端着的全部金签,吓得小厮当即跪下请罪,趴在地上慌乱地收拾金签。
何茜茜不理会小厮,撸起了袖子攥着双拳,气冲冲地直接迈腿跨过小厮冲向何晓雅,小厮连忙抱住她的大腿,将她拦住,哀求着喊道:
“小姐,消消气,别冲动!”
何茜茜不傻,不过是虚张声势,不敢真的对何晓雅拳脚相向,佯装被小厮绊住了脚,扯着嗓子骂道:
“少个我阴阳怪气!何晓雅你别像个爷们儿似的,拐弯抹角挖苦谁呢!有屁你直接放!”
她倒是不介意亲戚挖苦吐槽,只是没料到今年火药味这么浓,酸菜鸡按耐不住,当面叫嚣。本不打算开口反驳,废物纨绔无趣退场即可,没想到还有人出来打抱不平。她无奈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两姑娘,接着奏乐,接着舞…
何晓雅悠然凑到笑颜身边,挑了挑眉,不屑地道:
“粗俗,大过年来主家闹事,也不怕传出去丢人。你不就是羡慕笑颜姐姐入了轩辕族谱?”
“放屁,我羡慕她?我何茜茜哪样不如她这个废物?不过是踩了狗屎运,轩辕后继无人,她又有个轩辕姓的爹罢了。你又是哪门子哈巴狗,连个废物也要上赶着巴结,你就好好跟着这小败家娘们儿一起倒台吧!”
何晓雅帮笑颜掷了两签,不紧不慢地应道:
“原来你是羡慕别人有父亲?我说那么没教养。笑颜姐姐不必理她。”
何欣颜忙完回来,便看见何茜茜胀红着脸被趴在地上的小厮拖着,笑颜和何晓雅站在一旁若无其事的投壶。她知道这几个孩子的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以主家长姐的身份训斥道:
“闹什么!玩够了去厅里喝酒,趴在地上的家奴怎么回事?”
小厮颤颤巍巍地起身,整理干净何茜茜的裤脚,全然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棉衣被雪花浸湿,连忙低声请罪。
何茜茜不敢不给何欣颜面子,撇了晓雅一眼,把怒气撒到小厮身上,一耳光扇了过去,责令道:
“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小厮阿青连爬带滚地退下,落凡给笑颜打了个招呼,悄悄离场,为阿青拿了件干净的棉衣。
阿青感激地伸手接过棉衣,落凡注意到他手腕上留着渗人的青紫鞭痕。他与阿青同为家奴,本该过着差不多的日子,如今他却衣食无忧,修为傍身,全因遇到了主人。
在他人生最绝望之际,那个被他称为“主人”的小女孩儿宛若仙女般降临到他的世界,让他坐上了最温暖的马车,马车渐行渐远,他仿佛看见前方的曙光,那是主人带着他一步步从阴霾中抽离的圣光,是同主人一齐在阳光下奔跑的希望。
……
笑颜礼貌性地道谢,何晓雅奉承一笑,“姐姐客气了,都是自家姐妹,还望姐姐日后多想着点妹妹。”
确实爷们儿气,这口吻简直同牛郎阁的肖舒飞如出一辙。
“……”
何欣颜将姑娘们打发去正厅同长辈们喝酒,又逮住笑颜,将她领去了母亲的院子。
背着如此淫乱的流言,她多少有些心虚,回府以后还没单独拜会过母亲,没想到母亲居然有空,亲自把她抓过来问话…
她乖觉地为何解忧奉了盏热茶,蹙了蹙眉,愧疚地道:“母上,我还以为你得陪姑母们吃酒呢。”
何解忧接过茶盏,掀开杯盖,嗅了嗅热腾的茶香,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不急,夫郎在正厅招待着呢,你几个小父也在外面帮忙。”
何欣颜走到母亲身旁的位置坐下,自己斟了盏茶,随口附和道:“家里还是得有几个男人。”
“……”
她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不妙,心想:这难道是过年催婚老套路?这个时代也有这种优良传统?可原主才十五岁诶!
正当她思绪漫天乱飞时,何解忧正经不住两秒,大笑着道:
“来,傻站着干嘛,坐过来给母亲好好看看,咱们笑颜年纪轻轻就是金阶修士,不愧是我何家血脉,深得为母真传!”
“……”
还真是会贴金,她不禁吐槽母上的神转折,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她想多了。
她如今的修为和当年十五岁的轩辕宇一样,同为金阶修士。这个年纪就修到金阶的世家女屈指可数,好在轩辕家一直把他保护的很好,没几个人知晓她的实力。
若她是修道界出类拔萃的世家女,那落凡定是“修道大帝”偏爱的天之骄子。落凡十三岁才得以入道,经短短六年的修炼,竟与现在的轩辕宇一样同为玉阶修士。若是不把他同笑颜一起隐藏实力,轩辕府培养出两位女尊国最高段位的男修和一个出类拔萃的继承人的事实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何解忧清楚落凡的身份今非昔比,曾主动为其恢复“百里姓氏”,还想帮他褪去奴籍变为养子,没想到被落凡婉言谢绝了,说是愿意继续跟在笑颜身边,何解悠似乎领悟到什么,欣然答应了。
何欣颜自顾自地喝着一盏小茶,轻描淡写的问道:
“我说二妹,如今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整天忙着修习,可有心仪之人呐?”
笑颜轻叹一声,心道:果然如此,不管怎么转折,都逃不过春节催婚的梗!怎么飞,也飞不出,花花的套路世界!!!
她默默喝了口茶,嗑着瓜子儿,佯装漫不经心地道:“有啊,你没听说吗?”
一旁的母亲和长姐一脸震惊,没想到她答得这么痛快,奇声问道: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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