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敌退我进,既然流贼不打了,开原军便要打。
王二虎与几位营官连夜组织人手,夜半时分,刀盾兵掩护炮兵从永定门城墙夜缒而出,向南岸流贼发动炮击。
夜袭炮兵在夜幕掩护下一直潜行至护城河河边,距离流贼大营不过两里路程时,他们将带来的神火飞鸦全部铺开,按照事先标注好的目标,每隔半个时辰,发出一波火箭,力图给流贼造成最大恐慌。
成百上千支火箭如火凤凰划过漆黑夜空,在熟睡的流贼头顶上爆炸燃烧,一顶顶简陋破旧的帐篷顿时化作火海,无数人从梦中醒来,光着身子在火海中四处乱跑,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嚎叫。
刘宗敏麾下这些流贼身份五花八门,有边军降兵,有河南响马,更多的是从没上过战场从没见过血的流民。
帐篷被点燃后,这些人像没头苍蝇似得到处乱跑,加剧了混乱形势,直到呼啸而下的神火飞鸦将漆黑的河岸照亮成白昼,各营掌家才想起组织人手救火。
火光之中,流贼人影晃动。厮养们拎着水桶慌忙跑到河边拎水,他们很快遭到开原火铳兵密集射击,在丢下一大片尸体后,流贼派出弓手站在南岸河边,用轻箭与开原军隔河对射。
永定门前的护城河上箭石横飞,跨越三十步宽的窄窄河道,火铳兵的铅子儿和流贼的箭支双方奔赴却又失之交臂,如同伏波娃信仰的爱情,充满悲剧气息。
我渴望能见你一面,但请你记得,我不会开口见你。这不是因为我骄傲,你知道我在你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你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伏波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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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支火箭飞过河面上空,在令人不安的啸叫声中,映亮河面漂浮着的流贼尸体。
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折腾了大半夜,从子时一直对射到辰时,期间流贼将佛朗机炮推上土坡(白天火炮在土坡难以立足),对着永定门城头一阵乱轰,勉强压制住官军炮火。
等天色微明,这场莫名其妙的夜战终于结束,此战过后,流贼又损失上千人马,南岸燃烧的帐篷还在冒着缕缕青烟,远远飘来人肉烤灸的恶臭味,岸边一些流贼瘫坐在地,茫然无措望向永定门城墙。
辰时初刻,疲惫不堪的王二虎让各营统计伤亡,己方伤亡不过区区两百人,大部分都是被流贼抛射轻箭所伤,没什么大大碍。他心情愉悦,派人将战果汇报给武定皇帝。
一路东进、攻无不克的流贼,在永定门前栽了大跟头,进攻被迫停止,所幸城内守军也无心反击。m.xündüxs.ċöm
永定门战事陷入僵持。
刘宗敏大怒,斩杀了两名老营将官,下令大军转攻广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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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门护城河前,仍旧是开原军惯用的壕沟胸墙阵地,几门野战炮隐蔽在阵地后面。
守军横七竖八躺在壕沟里,鼾声如雷,每隔一段都有一名镇抚兵负责放哨。
城中还能抽调的人手,都在这里了。
朱河接管这处阵地后,听说很多人已经两天没睡觉——流贼不断对广安门进行试探性进攻,守城战兵兵力不足,根本得不到休整——于是便让战兵们就地休息。
训导官楚金声大声反对说:“开原军律,战兵临战必须保持清醒!朱营官,你这样做是要被杀头的!”
楚金声和朱河一样,都是从永定门临时抽调过来,协助固守广安门,因为流贼主力已经朝这边转移了。
“武定皇帝说过,不会休息的士兵当不了好将军,打不赢这场仗,所有人都要杀头,打赢了,你砍我一个!”
楚金声不再说话。
壕沟中的战兵眼皮浮肿,蓬头垢面,乌漆嘛黑,眼眶深陷进去,个个半人半鬼。
虽说不会休息的战兵不能当将军,可是朱河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他随手拿着根大葱,困了就扇自己一耳光,然后咬两口,刺鼻的辣味,呛的他睡意全无。
“朱营官,咱们的援兵呢?”
朱河嚼了口葱,像吸了口大麻似得打了个哆嗦,指向壕沟中鼾声大作的战兵:
“这里啊。”
训导官瞪大眼睛,重复问道:“就这些?”
朱河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上前拍拍楚金声肩膀,对训导官笑道:
“老金,知足吧,咱们有战兵,有镇抚兵,还有壮丁,你知道崇文门那边,兵都死光了,现在是镇抚兵在前面顶,也就是半天的事儿,咱们比老赵他们强多了,这不是还有,一,二····”
朱河边说边开始清点壕沟中睡着的人,数到两百五十七时,困意如炮弹击中这个倔强好战的开原将官。
他打了个盹儿,然后又清醒过来,见训导官还站在面前,一点也不尴尬,问道:
“老金,刚才数到哪里了?”
金楚声冷冷道:“别数了。”
“啊?”
“流贼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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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贼前锋争先恐后开始渡河,先锋都是炮灰的存在,他们的作用仍旧是消耗守军炮子儿。
黑压压的流民划着木板,争先恐后的朝广安门城下涌来。
和永定门相比,广安门城头的火炮显得稀落很多,炮手也像没头苍蝇似得四处乱撞——很多人都是从神机营临时抽调来的。而前明神机营,早已烂到不能再烂,如果不是开原炮兵实在没人,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分配给广安门的两百支神火飞鸦,朱河准备用它们对付流贼精锐,也就是老营马兵。
城头火炮第一轮射击后,当场打死炸死一百多人,其中三人是城墙上的守军——一名神机营炮手将火药填充太多造成炸膛。
河道原本就不宽,从神机营调派来的炮手,水准实在堪忧,五十门弗朗机炮红夷大炮轰轰烈烈打了三轮,大多数炮弹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打中城下的开原兵。
大部分流贼,都有惊无险的渡过了河,约莫有一百多个倒霉蛋,直接被火炮击中,尸骨无存。
“妈的,什么玩意!”
朱河气得将大葱扔在地上,用脚踩了两下,忽然想起了王从之和韩真义,幸好两位炮兵主官还在陕西,若是让他们看见眼下这幕,估计要被活活气死。
“传令下去!流贼靠近胸墙,火铳兵先不要动,只许弓手射箭!”
朱河的策略很简单,隐瞒己方实力,给流贼造成广安门火器不足的假象,吸引大股敌军过河,然后再用火箭洗地,火铳兵上前追击,争取给流贼最大的杀伤。
流贼前锋越来越近,除了几声被踩响的地雷炮和准头相差几十步的炮弹,开原军再无任何反击。
楚金声焦急望向胸墙后面的瞭望台,想要知道流賊确切兵力。
终于,隐藏在瞭望塔上的弓手发现了敌人。
从塔上探出个脑袋和手臂,对着楚金声打手势。
这个时代,旗语和手势是战场上最有效的通讯工具,没有之一。
朱河见是孙小七,这个年轻弓手三年前在开原靶场上连续三箭射中靶心。
老朱干裂的嘴角难得挤出了一丝笑容。
“一千多厮养,两百多老营,还有,”
楚金声在旁快速翻译,朱河揉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像老虎一样望向对岸。
“还有盾车,他们的武器是长刀,步弓,没有炮。”
孙小七打完手势,立即把脑袋缩回去。
“弓手扛不住!还得火铳兵上!”
训导官忧心忡忡。
“再等等,不急。”
朱河站起身,对着刚刚酣睡醒来的战兵,大声命令道:
“老子万历四十七年,就开始跟着皇帝打仗,七年多从萨尔浒杀到浑河,没怕过谁!老子刚才派人招降李献忠,劝他降了,他狗日的不肯降,还派人来送死。咱近卫十一军的兄弟,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英雄,都是好汉!你们的父母兄弟,都在看着你们,今日,要么杀光流賊,要么被流賊杀光!不怕告诉你们,你们死了,武定皇帝会死,你们的家人也会死!这群禽兽连人肉都吃,还没什么他们做不出来的!”
“路是大家闯出来的,你们身上都搭着好几条命,死去的兄弟在天上看着!等着你们多杀贼,所以你们不能轻易死,每人!”
朱河嗓音嘶哑,振聋发聩。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别的城门老子管不了,广安门的战兵,每个人,必须杀死十个流贼!杀满十个才能死!少一个都不行!”
“都听到没有!”
近卫第十一军第一营、第二营八百战兵齐声呐喊:
“听到了!”
朱河将战兵情绪调动起来,回头望向训导官楚金声,满脸堆笑道:
“老金,咱是个老大粗,说的不好,你还有啥要给兄弟们说的没?”
训导官无语。
朱河见老金不说话,大手一挥,将令旗指向前方蜂拥上前的流贼:
“抄家伙,送他们上路!”
~~~~~“嗖!”
一支重箭从高台射出,急若闪电,冲在前面的流贼轻甲身体一震,胸口被箭射中。
重箭势大力沉,直接将轻甲胸口,箭镞从后背穿透而出。
流贼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射入身体的箭头,双手在空中绵软无力乱抓,堪堪倒在地上。
三十步外,孙小七攥紧那张兀自颤抖不已的短梢弓,嘴角浮现出淡淡笑意。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挽明从萨尔浒开始刘招孙金虞姬杨青儿更新,第383章 一个也不能少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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