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劳是最早与坦伽塔一起发下誓言的虚空兄弟，在他听来，耳畔的流过的是未曾履行的承诺和徒劳无功的保证。
数世纪以来，他们一直在寻找空寂琉璃，有时仿佛触手可及，有时又失去所有线索，但小队坚持不懈，从未放弃。
持久的猎寻中，他们为蛛丝马迹踏足的地方数不胜数，问询的人等也形形色色。
福劳修士的个人任务便是接洽这些知情者，从他们口中筛查遗物的信息：谁见过它？谁经手过它？谁转卖过它？当牧师漫长的叙述来到萨迦亚，福劳修士正回忆着最近一次接洽。
那是失败后的小小插曲，当时他们正返回舰队，短暂停靠期间他离开飞蒙号，驾驶着穿梭机就近前往库什卡海的云端集市
离开穿梭机放眼望去，福劳修士只见青灰云流下汪洋翻腾，直铺向超乎想象的极远地平线。
战士的思绪不由停驻片刻，淼茫瀚海总是这般震撼人心。
库什卡海的质量近乎恒星，但这颗水球并未因自身重力分崩离析，而是稳定成自旋环形，环绕质心如衔尾蛇般循环往复。
广袤的雅玛科奇气云带中诡谲现象不计其数，却鲜有奇观能与库什卡比肩。他走下坡道，踏上集市的网格甲板。
水上飞机的闪烁航迹曳过云层，不时有千米长的缆绳缒下潜水钟，装置穿过云层卷出涡流，又浸入水雾翻腾的大洋。
那是人们正在打捞库什卡海的难以捉摸的宝藏：古代科技，晦涩难懂的奥秘，弥足珍贵亦或毫无价值的器物、军械、数据存储器……而大部分打捞品令人费解，辨认不出作用。
福劳修士看到一台潜水钟正被缓缓拽上云层，表面覆着一层诡异的类虫生物——几何状的外形错落有致，仿佛拼成了某种计算函数。不堪重负的缆绳骤然崩断，扫过天空打断了三架水上飞机的机翼。
潜水钟也翻滚着坠入云层，连带表面纠缠复杂的函数曲线消失在视野之中。
云端集市管这种意外叫做“长潜”。
潜水钟沉入深海，永远随波逐流的都市传说也广为流传。
没过多久，福劳修士就注意到一条巨型蠕虫正在下方蠕动，就连云层也不时随着扭曲被搅成蜿蜒形状。
当然，这般命名并不能准确描述库什卡海的怪异现象，其间差距就像用水洼形容海洋——名字只是标签而已，搭上常理根本无法理解的诡异未知，好让认知多少能够接受。
几个空港边游荡的无赖走近福劳修士的穿梭机，打算向他兜售看管服务——直到苍白雄狮的战士本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修士动力甲上的战团徽记和腰间的爆矢枪都格外醒目。
无赖们面露恐惧，纷纷后退。
小狮子们曾来过库什卡海收取什一税。
战团离去时，身后的云端殖民地已被洗劫得所剩无几。
尽管这次福劳修士孤身一人，但他的面部刺青和和盔甲涂装都昭示了身份。
无赖们四散奔逃，动作因年轻而迅捷粗野。
福劳修士凭猎手的技巧抓住一个。
星际战士把凡人举到半空，看进他的双眼。
“告诉维克·杜瓦，我来了。在我之前找到他，你就能活命。”
福劳修士丢下无赖，看着他连滚带爬，呼喊而去：黑暗的猎人们回来了！
一群巷白雄狮的战士跟在无赖身后，通往集市的的道路两旁遍布气艇舱和风筝小屋，这是穷人们的住处。
富商们拥有各自的飞艇，自由地停驻在市场上方。
福劳修士抬头望去——它们还在那里，如同串串葡萄。
修士大步走过破烂拼成的贫民窟，踏入市场。
阵阵低语包含警告，先于脚步扩散开来：狮子。
一些摊贩和店主提前收市，碎步疾跑着逃离是非之地；其他人则跪伏在地，向身前经过的苍白雄狮战士献上他们微微薄货物。
福劳修士不做理会，他此行的目的是信息，而非什么远古科技。
气味标志着目标的临近，那是烤肉的香气，甜美浓郁，令人陶醉。
摇晃的门牌更证实目标所在。
一对欧格林看守闲坐在烤肉店门前，一边用削尖的骨头剔牙，一边向路旁拥挤而过的人群随意抛出古怪言论。
苍白雄狮的战士的存在自动分开人潮，交头接耳声间无数惊恐的目光匆匆瞥过。
注意到修士的欧格林看守站起身来，试图理解笼罩市场的恐惧。
“没问题吧？嗯？”其中一个问道。
福劳修士径直穿过两人之间，走进烤肉店烟熏火燎的阴暗。
有人正在等他。
他坐在一处卡座之中，做出欢迎手势。修士走上前去，被半途的全身扫描惹得怒意升腾。
“福劳连长！我这般无足轻重的人能与您会面，真是受宠若惊！”话音浑厚却油腔滑调，那人身披兜帽，满面惶恐，双手抖个不停勉强维持当前表演，“请坐，我能为您点些什么吗？烤格洛克兽如何？
“我不是连长，你应当称我为福劳修士。你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仅此而已。”
“那么，情报，对吧？”
福劳修士点了点头。
“就按平时的价钱？”
福劳修士的沉默即是确认。
嘎吱，嘎吱，嘎吱。
维克·杜瓦用磨利的指甲在松木桌台上划出图案：一朵被刺穿的玫瑰。他抬起头来，兜帽下的两眼一闪而过，又没入阴影。
福劳修士点头表示理解。
维克·杜瓦把另一只手——那是条假肢——按在图案上，木头燃烧的气味混入烤肉的芬芳，并不令人厌恶。
等奴隶贩子举起金属义肢，玫瑰消失不见，桌上只余手掌大小的焦痕。
“那些客人咨询过你在找的东西，报酬优渥——都是奴隶，虽然他们不肯说是哪儿抓来的。”
福劳兄弟看进奴隶贩子兜帽下的黑暗。
“当、当然，我啥也没告诉他们，我永远也不会吐露半点风声。毕竟，要是死了，就算能把那些奴隶卖出十一成的价格，又有什么用？哈哈……”
福劳修士默默等待。
维克·杜瓦受不了沉默，时时刻刻想着填补，他天性如此，即便代价是泄露待价而沽的情报。
兜帽遮面的奴隶贩子抬头看向噬人鲨战士的庞大身形，阿斯塔特的沉默压迫十足。他终究还是继续开口：
“同、同一伙人，呃，还……还打听了某颗星球住民的信息。我恰好得知，那颗星球你们也去过——蒙特罗索，”维克·杜瓦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显然，他们正在寻找具有某种基因特征的人，”奴隶主单手遮嘴，把话音压得更低，“那伙人愿意为目标悬赏巨款。”
福劳修士凝视着奴隶贩子，依旧什么也没说，但沉默对滔滔不绝的凡人来说已经算是问题。
“为了什么？当然，他们不会直接告诉我。但我，呃，让线人们竭尽所能地查了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找人了。这帮家伙以前找到过一个遗传特征对得上的潜水员。一个外乡人，想去碰碰运气……结果……结果被他们活剥了。这种事发生了不止一次，我看他们是想杀光那条血脉的后代。”
沉默是战士回答。
“你怎么说？还不错吧，嗯？能换点奖励了？”
福劳修士掂量着情报和来源，维伦克·杜瓦的话语激动人心，却混杂了谣言与事实。他的任务便是将之分类，将认为准确的内容交由狩猎小队判断。除了他曾在萨迦拉亚守军尸骸间亲眼目睹的图案，其他消息理应被弃如敝履。
穿刺玫瑰，黑暗之城最古老强大的阴谋团之一，萨迦亚正处在他们通常出没的区域。
这条信息将上报狩猎小队。
福劳修士起身欲走。
“等等！”
噬人鲨战士暂时停步。
“还有件事。”
修士投去视线。
奴隶贩子招手让星际战士回身凑近，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有块黑玻璃，不、不像你描述的那样完整，只是块碎片。”
福劳修士的目光转为凝视。
“它在哪？”
“我本想给你买下来，但商人已经卖出去了。我只是偶然注意到而已，那家伙忘把玻璃撤下货架了，”维伦克·杜瓦的兜帽中传出一阵窃笑，“他不识货，价格和普通饰品一样。”
“卖给谁了？”
“那伙……呃，那伙客人中的一个，异形。不是领头的，只是下面一个士兵。”
福劳修士盯着奴隶贩子，漆黑眼眸后的思绪已在精准运行，演算种种可能。
空寂琉璃丢失后，遗物的一小部分裂成了碎片，狩猎小队找回了一些，至今仍跨越星河搜寻其余。
也许那名士兵知道小队在找什么，觉得自己留着能换点好处。
“为什么异形想要这个？”
“为什么异形总会买这些小饰品？要么交易，要么展示咯，”奴隶贩子抬头看向穿白雄狮的战士的面庞，“要是我知道你在找的东西能拿来干嘛……”
福劳修士转身走向门口。
“我的报酬呢？”
苍白雄狮的战士丢下一张血税凭证，拂袖而去。
维伦克·杜瓦的情报有其价值，却也格外昂贵。
近期拒缴什一税的暴民将会被扭送至杜瓦的贩奴船上，销往遍布银河的奴隶市场。
远征曲折漫长，无人知晓全部细节。
特·胡朗吉看向狩猎小队的其余成员。
“福劳兄弟、赫胡兄弟、伊胡兄弟和马图兄弟，凭你们迄今为止对事件真相的了解，你们是否愿为坦伽塔牧师的证言担保？”智库依次看进四人的双眼，“向前一步，做出回答。”
气氛紧张起来，虚空兄弟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等待资历最深的队员做出表率。但福劳兄弟停在原地，年资次之的赫胡兄弟只得踏出第一步。
“我愿意担保。”
在他之后，伊胡兄弟也照此表率，之后是马图兄弟。
“我愿意担保。”
马图兄弟回到原位，只剩福劳兄弟未作答复。
他向前一步。
坦伽塔只字未提福劳在塔库什卡海与维伦克·杜瓦的会面，但牧师真真切切地交代了萨迦拉亚的失败和小队此前的狩猎经历。
“我愿意担保。”
福劳兄弟退回自己的虚空兄弟之间。
智库又面朝牧师：“你的弟兄们愿意为证言担保。现在是战团查验你行为的时候了。”苍白游牧人举起法杖拄地，脆响传遍会堂。
“谁将为坦伽塔牧师发言？”
坦伽塔清楚回答，尽管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要亲口说出。
“我将为我自己发言。”
“那么，审判开始。”
特·胡朗吉离开泰伯恩鲁斯身旁，绕过高桌走到猩红尾浪与苍白雄狮战团高级军官之前。
他手握法杖侧身站定，以便同时看到坦伽塔和军官们。
“坦伽塔兄弟，空寂琉璃是由虚空之王交给被遗忘者的吗？”
“是。”
“坦伽塔兄弟，被遗忘者是否负责保管空寂琉璃？”
“是。”
“坦伽塔兄弟，你是否被委以保管之职？”
“是。”
“坦伽塔兄弟，你是否对空寂琉璃的丢失负有责任？”
“是。”
“坦伽塔兄弟，有无任何兄弟阻碍你实现找回空寂琉璃的誓言，妨害你狩猎，拒绝向你提供最为充分的帮助？”
“没有。”
“坦伽塔兄弟，你寻找空寂琉璃已耗时多久？”
“一千四百五十三年。”
“坦伽塔·马努兄弟，在这一千四百五十三年中，你曾几次精确定位空寂琉璃的位置？
“一次。”
“坦伽塔·兄弟，那是在哪？”
“萨迦亚。”
“坦伽塔兄弟，空寂琉璃在萨迦亚具体何处？”
“一处敌人的仓库。”
“坦伽塔兄弟，确定了空寂琉璃的具体位置后，你有没有立刻突击？”
“没有。”
“坦伽塔兄弟，你做了什么？”
“我在一处海底悬崖埋设了炸药，爆破后产生的水下滑坡能引发海啸。”
“坦伽塔兄弟，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认为，一旦重获空寂琉璃，如此安排能确保我们摆脱敌人跟踪，原路返回。”
“坦伽塔兄弟，推迟突击有无其他原因？”
“鸟卜仪检测到一场来袭的海雾，我认为海雾能够掩护突击，应当等待。”
“坦伽塔兄弟，当你抵达空寂琉璃的位置，是否确定遗物就在那里？”
“是。”
“坦伽塔兄弟，是何证据让你得出黑暗精灵盗走了空寂琉璃的结论？”
“敌军尸体的伤口指向黑暗精灵的武器，现场还有穿刺玫瑰阴谋团的标志，就在一段异形诗句下方。”
“坦伽塔·马努兄弟，有无证据表明黑暗精灵在那之后转移了空寂琉璃？”
“有。”
“坦伽塔·马努兄弟，证据为何？”
“电离空气留下的臭氧气味。”
“坦伽塔兄弟，陆地桥关闭后，这种气味通常会持续多久？”
“取决于当时当地的大气情况，在封闭环境下——例如敌人藏匿空寂琉璃的仓库——通常不超过十分钟。”
“坦伽塔兄弟，如果没有设置炸药，也没有等待海雾，那你能否赶在黑暗灵族前抵达仓库，重获空寂琉璃？”
“能。”
“坦伽塔兄弟，你是否坚持自己在任务中做出的判断？”
“否。”
“坦伽塔兄弟，你是否承认，自己的决定导致敌人夺走了空寂琉璃？”
“是。”
承认仿佛打开通往真空的大门，招来寂静吞噬了会堂中的一切。
特·胡朗吉沉默良久，让战团消化牧师的供词。
“坦伽塔兄弟，你是否希望继续狩猎？”
“是。”
“坦伽塔兄弟，你是否自认仍能领导狩猎？”
“是。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超神学院之火力不足恐惧症！更新，第13章：龙虾还在审判庭待着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