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下去了。
胡斐把自己变成了狐狸带上来,却不管售后服务,独留一只小狐狸在树上急得打转。
庄司挤了挤爪子,扒在裂开的树皮上向下张望,目测这高度至少得有个□□米。
“喝——”天越来越黑,这林子似乎比外头的天暗得还要快,庄司只能深吸一口气,干脆速战速决。
狐狸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轻盈,只是空中翻转时尾巴不受控制地疯狂打脸。
“啪”得一声,轻轻柔柔,不是重重落地的响动。
庄司疑惑着在着陆点翻了个身,恰好对上一双淡泊如水的眼睛。
是秦言。
“秦言,你怎么来了?”庄司将头抵在秦言的胸口蹭来蹭去,这是小兽讨关注的动作。
怀中的庄司实在是热情得有些过了头,秦言捏住它的后颈肉才让他安静下来,只是小狐狸还在嘤嘤乱叫,看着委屈极了。
秦言无声叹了口气,眼神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把小狐狸捧在怀里给它顺着毛:“胡斐告诉我的。”
这是秦言说的第二次谎,胸口下那团炽热还在不停跳动,无关胡斐,这是天生的指引。
庄司是那块肉的事实,似乎不再需要多余的验证,自己的心已经有了答案。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庄司趴在秦言怀里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噜的细响。
“你先回车上,明天再回来,不要让其他人生疑。”秦言把庄司带到路边隐蔽处放下。
庄司前脚刚踏上水泥路面就恢复了正常模样,此刻正手脚并用地匍匐在地,看着实在是有些滑稽。
“那你呢?”庄司飞快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我有事要处理,明天见。”秦言站在原地,似乎是要目送他上车。
庄司挥了挥手,飞快上车。
或许是因为知道身后有人注视,这段路变得格外短,自己的脚也变得格外长,三两步就到达了目的地。
庄司站在车门处回看,秦言所在之处只剩一条光秃秃的小路。
看来他已经走了。xündüxs.ċöm
车厢里嘈杂依旧,没有人注意到庄司的出现,年轻的男女们嬉笑欢歌,像是在度一场车厢晚会。
天上又开始飘雨,起初是牛毛细雨,继而空中列缺霹雳,闪电如寒芒映出车内各人各态。
“叩叩叩……”
车门被敲响,所有人都听见了。
胡斐扶了扶眼镜,看着被暴雨模糊的玻璃门,那外头隐隐绰绰有一道人影。
“请进。”司机只当这是另一辆车上的人过来,自然地按下了锁扣开关。
车门打开,寒风席卷冷雨贯穿车厢。
车外依旧是密密麻麻的雨幕,空无一人。
“我听错了?”司机又关上车门,对着后头的学生赔了个笑脸,“不好意思啊同学们。”
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从车门进入,所有人似乎都没有察觉。
庄司看着她一步一步像车后排走来,女人沉重的裤腿似乎灌满了水泥,身上染血的羽绒服也肿胀得像个巨大的气囊,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脸上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她不是人。
庄司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
女人的身子似乎是水做的,每走一步都会拖出一道长长的水迹,简直像是滑泥鳅成了精。
女人在庄司身旁坐下,噗呲一声,塑料椅上瞬间溢出大量青红混杂的粘液,沿着她的裤腿湿答答地流了一地。
手中的背包带已经被反复缠了几圈,庄司紧紧贴在车窗上,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在极力抗拒这个女人的一切。
目光越过好几排人,胡斐只是面带忧色地回以一笑,随后又看向身旁目光呆滞的苏蔓。
“小同学。”女人的脸突然转了过来,露出被碎玻璃割裂的猩红嘴唇。
庄司抱紧登山包,置若罔闻。
“有没有烟抽。”女人又问了一句,身子像泥人一样软塌塌地压了过来。
女人身上的腥气很重,臭鱼烂虾聚了堆也不过如此,那张脸更是眼熟,分明是那颗冬瓜里的头颅。
“我不抽烟。”庄司用背包挡住女人的脸。
“谢谢,打扰——”女人的声音瞬间消失,连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也不见了。
庄司从背包后探头,两只眼睛在车厢里瞟来瞟去,除了还不算熟悉的同学和胡斐,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有。
冥冥之中,心像是有了同频率的呼应。
庄司打开车窗,看向车后方的情况。
雨幕很大,救援车队灯光闪烁,只能看见无数模糊的人影在围绕着破碎的车体来来回回。
红灯警笛之中立着一个瘦长的执伞人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庄司一眼就能辨认出他的身份。
秦言,那个好像与黑暗逆行的秦言。
……
歌月山多车连环相撞事故似乎并未对这个班级的学生造成太大的影响,当然要除了这个被上头叫去几次谈话的班主任胡斐。
“哎哎哎,我上次有事没去成团建,听说你们遇到意外了?说来听听呗?”宋扬又在那少得可怜的课间十分钟骚扰着庄司,好奇得像只初见人世的猫。
庄司趴在桌上简单复述了一遍手机上的新闻推送:“歌月山隧道十四车连环相撞重大意外,死亡xx人,生还xx人,还有xx人重伤抢救中。”
“听起来好严重啊,伤亡人数这么多……”宋扬最近似乎特别缺觉,除了那几个固定的时间还算兴奋,庄司时常看见他说着说着就睡死过去。
这次也不例外。
“你好,同学。”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教室后门,冲着最后的庄司招了招手。
庄司看了看周围,补觉的倒了一片,似乎只有自己是清醒的,于是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发问:“我?”
见女人笃定地点头,庄司这才走了过去。
“同学,你能不能帮我叫下苏蔓。”女人抿嘴一笑。
“苏蔓?我们班长,你是她什么人?”身旁突然又窜出来一个男同学,热情地接着话茬。
这个女人很漂亮,深色卷发配明亮双眼,嘴唇涂得鲜红,又清纯又艳颓,看着像一朵烂漫的玫瑰,眉眼里有庄司似曾相识的地方。
“我是苏蔓的姐姐苏萍。”
“啊,原来是苏姐姐,我现在就去帮你叫苏蔓。”男同学殷勤应和。
庄司自觉退开,女人对他露出一个歉意微笑。
这是庄司第一次知道苏蔓还有个姐姐,看样子,班上的其他人也是第一次知道。
苏蔓站在后门和苏萍对峙,两个人的关系是明眼人瞧得出来的不好。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苏蔓是班上公认的好说话,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大家头一回见。
苏萍踩着高跟鞋比苏蔓高一个头,这会儿弯腰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解释:“我是你姐姐,我答应了爸妈要好好照顾你的。”
“照顾我?照顾我你就是照顾到老男人的床上去吗!”苏蔓甩开女人的手,和她拉开距离,“别用你的手碰我,真恶心!”
苏萍踉跄几步,被突然出现的胡斐扶住。
“苏蔓同学,你和你姐姐有什么事好好说。”胡斐的手只在苏萍臂上轻轻一握就松开,绅士得恰到好处。
门边围了一群八卦的吃瓜群众,只有庄司和熟睡的宋扬两个人还待在座位上巍然不动。
胡斐看苏萍的眼神,不大对劲。
自打那天惊扰了狐狸娶亲突发昏厥以来,庄司似乎就没有见过苏蔓再有其他的异常,倒是胡斐这只老狐狸成天把担心挂在脸上,就差直接写上“忧心忡忡”这四个大字了。
胡斐似乎对苏蔓格外上心,庄司一度以为他是喜欢上了人家,现在看来,胡斐看上的应该是她的姐姐。
三人对峙的局面相当微妙,谁也没有再多说话,围观人群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庄司看了眼睡得像头死猪似的宋扬,对方依旧闭目不闻窗外事,对外头闹腾的动静毫无反应,真是让人由衷佩服。
宋扬的两只眼睛外有一窝青乌的眼圈,越看越像是被人打出的淤青,脸上稍从肤下透出的血色也在庄司的注视下越来越深,简直像是被扇了巴掌后的皮下出血。
宋扬那张脸在庄司眼前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一张本该青春朝气却又伤痕累累的脸。
庄司是在高中时辍学的,只是他对外一直以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为由解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光怕穷,更怕面对那个让自己愧疚的人。
十五岁的庄司平平无奇,除了孤儿和贫穷这两件被他小心掩饰的秘密,他还算是个合群的小孩。
少年间的认同和对立总是容易被一刀划定,所以庄司总是小心翼翼地做着那个被风吹倒的墙头草,当一个永远站在大多数人之中的无名之辈。
后来出现的那个少年简直像是一道光,庄司大概这辈子也不能忘记他的名字。乔林,乔木多荫终成林。
乔林也是孤儿,乔林也是贫穷的小孩,乔林简直是世界上第二个庄司。
只是当乔林被众人奚落,被班级里的那帮拥有“话语权”的人围殴时,庄司才知道,这世上只可能有一个自己。
一个畏畏缩缩、不敢反抗,只能看着最好的朋友被打进医院重伤不治的自己。
宋扬的眼睛突然睁开,庄司只看了一眼就昏睡过去。
门外的热闹因胡斐带走了苏家姐妹而散去,只是一干人还围在走廊里看着热闹的中心点远去,教室后方的监控摄像里只有趴在桌上看似睡去的庄司和他头朝向的空空如也的邻座。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碧落公寓更新,第 16 章 沙漏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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