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已过,天也暗得特别快。
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庄司还躺在床上发愣,只留出一个大半都裹在被子里的脑袋在外头喘着气。
“还不起来?”
庄司艰难地从被子里翻身,像个蒸熟的大花卷。
秦言换了身青灰色长衫,配了副金丝眼镜,头发三七分梳起,上世纪食古不化的老书虫打扮穿在他身上倒有些禁欲气质。
“你这是要去演电视?”庄司觉着这身装扮十分眼熟,好像是最近谍战片里男主角的穿搭,“你要演特务?”
秦言白了他一眼:“你的衣服就在床头,五分钟之内换好,和我一起走。”
“走?去哪儿?”庄司一抬头,果然看到床头放着一套叠得齐整的衣服。
秦言按在卧室门把手上,回头看了庄司一眼:“逛夜市。”
庄司见秦言出去才从被窝里爬出来,抖开床头的衣服却发现这是一套简单的衬衫背带裤装,薄得要命,还一点儿年代感都没有。
庄司撇嘴看着眼前的衣服,门外秦言敲了两下,提示他注意时间。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三分钟后庄司推门而出。
秦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对了,这个东西是干嘛的?系脖子上的吗?”庄司扯了扯在脖子上胡乱打了个结的丝巾,这玩意儿看起来娘兮兮的,还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拿着。”秦言见那领结实在是丑得不堪入目,索性把手里的东西塞到庄司手里,自己动手帮他重新系过。
秦言的额发因低头而扫在庄司鼻上,酥酥麻麻,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庄司努了努嘴,唇瓣从秦言的额头上擦过,又是一阵心悸。
“这些是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小心思,庄司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纸袋。
纸袋口被订书机封得严实,完全看不到里头的东西,不过分量不轻,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领结打好,秦言接回纸袋:“硬通货。”
“那不就是钱?”说到钱这个字时,庄司两眼简直是放着金光。
秦言嘴角微扬:“算是吧。”
k市气候湿润,出门时恰好过了一场小雨,寒风刺骨,而且越走越阴冷。
“秦言,不是说去夜市吗?怎么越走人越少……”庄司偷偷在里头穿了秋衣秋裤,可还是觉得气温越降越低。
而且这次来k市的主要目的是为什么,庄司其实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碍于有求于秦言,庄司压根儿不敢特意去催促他。
“到了。”秦言停下,指着一个鼓起的土丘看着庄司,“挖开吧。”
“啊?”庄司环顾四周,密集的黄土丘和倒得四仰八叉的石碑填满了视野,这才发现自己脚下是一片荒废已久的土葬坟场。
秦言撕开纸袋封口,从里头抽出两把折叠式工兵铲,一把自己拿着,一把交给庄司:“挖开这座坟。”
庄司想起秦言告诉自己那个东西的尸骨就在k市,视线缓慢移到了面前的土丘上。
难道就是这个?
庄司跟着秦言下铲,一下比一下要更卖力,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摆脱这难缠的鬼东西了。
刚下过雨,土还湿润,几十铲就挖到了底下埋着的东西。
“这么快?”庄司在铁铲碰到坚硬木头的同时发出疑问,看着一旁已经收手的秦言。
软土被刮开,露出一口上了釉的红木棺材,月光不知何时穿透阴云,给棺木镀上一层银辉。
庄司脑子里突然有了不合时宜的想法:这滑盖棺材还挺奢华的。
“把棺盖打开。”秦言看了月亮一会儿,像是算好了时间。
“我?”庄司指着自己,满脸惶恐,随即疯狂摇头摆手,“万一它尸变了怎么办?”
秦言睨了他一眼:“有我在,你没必要害怕……更何况,里头也不是那个东西。”
庄司深吸一口气,用工兵铲顶在棺材一头,使劲一撬——棺盖很轻松就被打开,比他想象中要丝滑得多。
棺材里躺着一副枯骨,除了蓬松的头发和不腐的衣服,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臭味,只是那对空洞的眼睛还是让庄司看得发毛。
“好了。”庄司只看了一眼就飞快退开,和里头的东西隔了一大段距离,又看向秦言,“接下来怎么做?是不是要起坛做法,让它永不超生?还是把它挫骨扬灰……”
秦言从纸袋里捏出一柱指头粗的长香,两指一捻点燃一头,交到庄司手里:“把这根香插进她嘴里。”
庄司点头,鼓起勇气又踱步回棺材边,蹲下身子看着这副枯骨。
“多有得罪了,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要怪就怪你要害我……”庄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掰开那两排白瓷似的牙,把香插进它的嘴里。
“别让香掉了。”秦言补了一句,看着庄司脸上壮士断腕的表情倒是笑得惬意。
陈年老骨的手感并不光滑,庄司闻言战战兢兢摸着,强忍住胃里波涛翻滚的恶心感,捏住它的下颌骨让香牢牢夹在牙间,头撇向一边。
不知是不是错觉,庄司觉得指头下的骨头逐渐丰满圆润起来,好像又生出了血肉,手一抖就要松开。
“小少爷,你这手怎么这么汗?”一截藕臂攀出棺壁,搭在庄司发抖的手腕上。
听见这陌生的娇俏女声,庄司一愣,抬眼就瞧见红木棺材里坐起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唇红齿白眼尾上扬,正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那根香如同一根烟被她含在嘴里,唇齿一闭那火光就往上燃短一段。
“这位小少爷怎么总盯着我看,难道想做我的盘中餐?正好,我今天也饿了,哈——”女人单手夹香,伸了个懒腰。
庄司迅速收回手,飞快挪回秦言脚下。
“好了,别逗他了,今天罗蜃街开市,还要拜托你了。”秦言顺了顺庄司的毛,把纸袋里其余的香都交给那个女人。
“秦老板还真是无事不登门。”女人从棺木中走出,接过香嗅了嗅,“是好东西,罗敷谢过了。”
一开口,庄司听出来了,这一人一鬼是老相识。
“你还要蹲在地上多久?”秦言敲了敲庄司的后脑勺。
庄司抓住秦言在自己脑袋上使坏的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我的脚麻了,你可不可以拉我一把。”
两手相握的瞬间,秦言的胸口又开始猛烈跳动,好像有东西在隔着薄薄的皮肉疯狂呼应。
稍一用力,庄司就被带进秦言的怀里,罪魁祸首是蹲麻的双脚,可这下怎么看怎么像是别有用心的投怀送抱。
“我说,良宵苦短,二位也不至于在我面前这么急不可耐吧?再拖着,罗蜃街都要闭市了。”罗敷女又猛吸了一口香,对二人翻了个白眼。
“对不起。”庄司站稳了脚又是一句道歉。
“喏,进去吧。”罗敷女敲了敲身旁的棺材,红唇张扬地咧开,露出里头野兽似的密密麻麻的尖牙。
“进哪儿?这儿?”庄司回头扒住秦言的袖子。
秦言的心跳稍稍平稳,安抚地拍拍庄司的手:“进去吧,别怕。”
秦言直接坐进棺材躺下,庄司偷偷瞅了立在外头的罗敷女一眼也爬进了棺材。
“躺好了,这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罗敷女拉上棺盖,把嘴里叼着的香插在缝隙里。
庄司和秦言面对面侧躺着,棺材的空间对一人来说还算宽敞,可容纳两个人还是有些小了。
庄司心跳得很快,但不是因为第一次睡棺材,而是因为秦言现在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棺材里无光,但庄司莫名将秦言的眼睛看得很清楚,他还闻到一股舒缓的香气,似乎是刚才罗敷女抽的柱香的味道。
“秦言。”庄司咽了咽口水。
“我在。”
秦言的鼻息喷吐在眼前,庄司的心更痒了。
棺盖似乎被指头敲了三声,而后就是腾空的失重感,庄司下意识抓住了秦言的手。
“呵。”秦言轻笑一声,反手将庄司的手握紧。
“我唔……”庄司刚想说两句话来缓解尴尬,对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用一个吻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这一吻是个意外,秦言既没有给庄司渡气,也不是为了达到其他的目的。秦言只是觉得靠近庄司的感觉太过奇妙,想吻就吻了。
棺里此后都是久久的沉默。
直到棺底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哗——”棺盖被打开,棺里灌进无数灯火。
罗敷女夹着一根新香,饶有趣味地看着里头抱得紧紧的两人:“到了。”
“这就到了?”庄司先一步探头,看着外头灯火通明的夜景。
“多谢。”秦言出棺,拍了拍长衫下摆。
“秦老板见外了,各取所需嘛,回见。”罗敷女咯咯一笑,扭着腰走开。
躺在地上的棺材也随之消失,只留下一截烧到尾的香杆。
见庄司满脸惊奇,秦言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指着头顶硕大的悬空灯牌告诉他:“这里是罗蜃街,各界交易往来的夜市。”
庄司顺着秦言的手指抬头,上头是闪烁的红绿配色灯牌,复古感十足的空心灯管勾出三个大字——罗蜃街。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碧落公寓更新,第 9 章 罗敷,来根烟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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