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霭将车停在山脚下，领着尚青松在山间小径中穿行，纵然头顶遍布的枝叶交缠紧密，夏日的光线仍然锲而不舍的穿过枝叶，将铺天碎影洒在他们的眉间、脸颊、肩膀或是衣服上。
“我其实很早就想问，爸妈的墓为什么要建在这里。”
尚青松左右看了看，眼里露出些许不解。
“因为这里是尚家的族地，”尚青霭语调轻缓，“尚家祖祖辈辈都葬在这里，所以即使二战以后尚家没落，也没有将这片山头卖出去。”
“可明明爷爷奶奶的墓是在市内啊。”
“我曾经听母亲说过，祖父祖母是觉得山林里太寂寞，想热闹些才建在市内，至于父亲母亲……”
他声音里的情绪忽然有些低沉。
“尚南国不愿意花钱，就让人随便在半山腰建了个墓，后来我有了闲暇，让人重新修缮了一番。”
提起那个人，尚青松表情也有些阴郁。
他至今都还清晰的记得童年的画面，记得那个狰狞的魔鬼。
“他的墓呢？我都还没去过。”
“他没有墓。”
尚青松：“？？？”
少年惊得都没能控制住声音，有些劈叉的声线吓飞了几只正在不远处栖息的鸟雀。
“那他骨灰呢？！”
尚青霭漫不经心地回头瞥他，像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这么惊讶。
“扬了。”
青年语调随意的开口，微微地笑了一下。
尚青松在他身后瞠目结舌。
扬、扬了？
卧槽扬了？！
直到他们走到半山腰父母亲的目前，这傻孩子还是一脸三观尽毁的恍惚，显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正如小十爷所言，他将这孩子教养得至纯至善，也不知是好是坏。
尚青霭叹了口气，弯身径自清扫尚父尚母碑前的尘土，尚青松连忙上前两步想要帮忙，他哥冲他摆摆手。
“旁边站着，别弄脏了花。”
尚青松停在原地，他抱着怀里明显有些蔫儿了的白百合，那张还残存稚嫩的脸上浮现出纠结。
“哥……我记得死者为大……你……”
尚青霭顿了顿，怅然仰头。
果然。
一缕阳光穿过树叶欲洒向土地，半道却被他的动作阻拦，于是轻易就落进那双鸦青色的眼睛里，将瞳孔中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银白清清楚楚照射出来，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在阳光下因落石溅起波澜与水花，美得碎琼乱玉般惊艳。
有些痛。
尚青霭抬手搁在额前遮住那缕光，微微垂眸低声轻笑。
“你就当……作为哥哥唯一一次任性吧。”
谁让尚南国，死的太简单了呢。
这仿佛喟叹似的话语让尚青松神情稍稍一滞。
尚青霭脱下外套搭在冰凉的墓碑上，这是他们每一次来都会做的事。
尚青松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运动裤：“……”
所以说，哥，你大夏天还西装革履真的不热吗？
平地也就算了，你穿西装裤走这种崎岖的小路真的不会扯到裆……吗？
尚青霭不知道他心里的腹诽，后退一步站在他身侧：“放花吧。”
尚青松点了点头，半蹲下身将花放在墓前。
冰凉的墓碑上有刚换上去的照片，一对夫妻正笑着凝视他，眼睛里满是愉悦与幸福。
尚青松微微发热。
父母去世那年他刚八岁，记忆中他们的音容笑貌在这么些年里逐渐模糊不清，但每一次看见他们的照片，下意识就想要流泪。
尚青霭摸摸他的脑袋，没有在意满地的尘土矮身盘腿席地而坐。
尚青松愣了一下，也跟着坐下来。
两人在墓前沉默着静坐许久。
“青松。”
“嗯？”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你。”
“善良不可以没有底线，它需要有锋芒。”
“所以呢，”尚青松偏头看着身边的哥哥，嘴角的弧度有些讽刺，“你不觉得这话由你来说过于虚假吗？”
面对他尖锐的质问，尚青霭的神色仍然平静。
“有人伤害你，你可以伤害回去，我会护着你。”
“那时飞泉呢！”
尚青松一下红了眼眶。
“他欺负我！你让我受那么多年的折磨！我能报复回去吗！你会让我报复回去吗！”
“你不会！”
“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怎么可能让别人伤害他！”
“即使我是你弟弟，但我有他重要吗！”
“没有！”
“可以，”尚青霭平静的回答他，“你可以报复他，因为他伤害了你。”
少年双眼微瞠，表情呆滞住。
尚青霭凝视着他的眼睛，眸光渐暖，终于明白这孩子真实的想法。
“青松，你是我的弟弟。”
“即使时飞泉与我而言如同自己的生命那样珍贵，但你要相信，在我心里，你同他一样重要。”
“你可以去报复他，伤害他，你有这样发泄的权利，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我永远包容你，我也总有办法护住他。”
尚青霭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但是你要谨记一件事，我与他一体。”
“你这么说，”尚青松咬咬牙，“你这么说时飞泉知道吗？！”
“他知道。”
尚青霭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眼神温柔而缠绵。
“你年纪还小，并不明白爱情是什么。”
“拿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如果有一天他犯下无可饶恕的罪行，国家审判他死刑，我也不会为了让他活也去犯罪，而是打点好一切陪他去赴死。”
“为什么……”
“因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
“所以，我不需要你因为任何原因而妥协，知道了吗？”
尚青松彻底震住。
尚青霭停顿了一会，看向远处的密林。
“这次我拦着你，是因为当年的事有疑点，不可能让时飞泉承担所有的一切。”
尚青松眉毛下意识就想竖起来，抠了抠掌下的土，又强行忍住。
他相信自家哥哥的判断能力。
“时飞泉告诉我，他那天只是让人将你绑到那个仓库，并没有特地指派让尚南国去。”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做出的决定？”
尚青松略一思索，心中发寒：“这个人一定调查过我们，清楚知道我们的恩怨，并且确定尚南国一定会同意！”
不愧是我弟弟，敏锐程度跟我都差不了多少，一点就通。
尚青霭勾勾唇欣慰。
“你再想一想，是谁能有那么大魄力点燃一整个仓库的军.火？时飞泉当年才16岁，他不至于疯到这种程度。”
“那个人为什么要引爆军.火库？”
“为什么要将你藏在地下仓库最底层，我找不到的地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
“这件事乍然一看会让人不自觉就认定是时飞泉所为，可仔细想想，这其中有太多漏洞。”
尚青松：“……好复杂。”
“确实，”尚青霭叹了口气，“我会这么多年来都没查到，也是因为当初有许多势力掺和其中，根本查不出来是谁动的手。”
尚青松眉头紧皱，嘴唇抿得泛白。
忽然，不知从哪刮起来一阵妖风，卷着枯叶尘土就朝两人扑过来。
他们猝不及防被吹了面头满脸的土，狼狈地匆匆从地上爬起。
尚青霭也没在意，刚要拍拍衣服，就听见弟弟在一旁哈哈大笑。
尚青霭：“？”
他转过头，发现尚青松眼泪都飚出来了。
“怎么了？”
“不是，”尚青松拼命压着嘴角“kikiki”的笑，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哥哥脑袋，一手捂住肚子，“你——哈哈，你头发上——哈哈哈有、有草！”
只见尚青霭那异常凌乱的头发里，不知道什么原理形成，左右两边各斜插了两根枯草，随着他扭头的动作，在半空中悠悠然晃来晃去。
搭配他清隽又带着迷茫表情的脸，直接戳中尚青松笑点。
他还从没见过一向偶像包袱极重，每天都风度翩翩的哥哥这幅样子过。
尚青霭不明所以，抬手在脑袋边呼啦一圈，揪下来两根草。
尚青霭：“……”
他好悬没翻个白眼，瞅着草哭笑不得。
等尚青松好不容易止住笑，正色道：“哥你的意思呢？”
“我没意思，”尚青霭漫不经心的瞥他一眼，余光中瞧见他脑袋左侧朝后有几片指节大的碎叶子，眼神飘忽了一下假装没看见，“看你自己是怎么想。”
他一把捞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准备离开。
“我还想继续查查。”
总要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尚青松追上去，眼底有些不甘。
“那你就查呗，我的人脉都给你，缺钱跟我说，乐意怎么查怎么查。”
尚青松：“？？？”
“卧槽，”他吃惊的两步追到他身侧，“哥你这就不管了？”
“我怎么管？”
尚青霭扯了他一把，让他避开脚底的浅坑。
“你成年了，这种事情你自己干就行。”
青年的语调意味深长，尚青松没注意到，只顾着难以置信去了。
“那那那——那我也没弄过啊！”
“安心，我偶尔给你辅助。”
“哎！不是！哥！”
尚青松一把抓住无良哥哥的衣袖。
“这不是变魔术不变魔术的问题！”
“搞不好我人就没了！”
“没那么夸张，”尚青霭扯出自己的袖子，拍拍自家憨憨的狗头，“我不会让其他人动你的。”
唉，谁让刚刚被取笑了，心灵受到创伤有点难受，要赶紧回家撒娇问爱人要抱抱去。
尚青霭想了想，在尚青松震惊的目光里变魔法似的掏出一个戒指盒，瞥他一眼，慢悠悠打开来，分外得意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尚青松：“……”
草。
死幼稚。
吐槽归吐槽，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看向黑紫色小锦盒。
清风悠扬，树叶在轻轻“簌簌”作响，铺天盖地的碎影晃动着，两枚造型古典朴素的黑白戒指在光线中闪着微光。
他看着青年小心翼翼地将合上戒指盒，目光温柔深切的眺望远方，浑身洋溢着幸福，微笑着低声说：
“我还有正事要做。”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审判者也有曙光更新，第 75 章 他将曙光拥入怀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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