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尚青霭却愣住了。
耳边悄无声息仿若无人,眼前的玻璃折射着碎光就显得那样刺目,姚白不由眯了眯眼睛,蓦地收回手,垂眸轻呵一声。
一个平直而又空泛的音节,说不出里面夹杂着什么情绪。
尚青霭好似被这声轻呵惊醒,下意识抬脚向前走了两步又陡然停住。
“我……”
刚说出一个字,声带像是失去控制般再也发不出声音。
他几不可见地喘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藏在身后的手握得死紧,似乎这样就可以遏制住胸腔内翻涌的惊骇和慌张,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的颤抖。
“我之前跟你说的,地板是特制的,所以杯子摔下去不会碎——”
“不止是地板哦。”
姚白笑了笑,眼底却泛着冷意,他没有看尚青霭,而是将目光随意地落在展示柜里,那张画着“时飞泉”的油画上。
“我之前在我们的别墅里不小心打落了杯子,但是没有碎,出于好奇我将它砸向了大门。”
“但无论是门还是坚硬的菜刀刀背,都没能让它出现哪怕丁点的划痕。”
姚白敛了笑,还是看向那个面色苍白的他,伸指,指向那大片的玻璃渣。
“可它表面明明就跟它一样,是干净剔透的,所以尚青霭,你说——”
他似笑非笑,语气逐渐加重,那双精致如画的桃花眼,终于泄露出一丝怒意。
“别墅里的杯子,它为什么不碎呢?”
姿容佼佼的青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不轻不重的言语,却化成尖刺,逼得尚青霭后退一步。
姚白看着他的动作,抿抿唇,气得直接笑起来。
“特制的地板。”
“柔软的墙壁。”
“封闭的别墅。”
“智能的控制系统。”
“就连杯子都不会碎,你看看,像什么?”
……还能像什么呢。
囚笼啊。
精致的,完美的囚笼。
尚青霭脸色惨白。
“尚青霭。”
姚白很无奈,也很疲惫的揉揉眉心。
“你究竟想做什么?”
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问这个问题了。
顾彩若问过,但她没有放在心上。
季朝阳问过,或许他知道答案,但没有明说。
直到现在姚白问,尚青霭只能干巴巴的张开嘴,想要解释,然而无从解释。
他俨然束手无策。
沉默,让这个不大的书房越来越压抑。
“既然那么没有安全感,既然已经准备好了笼子,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关起来?”
姚白问。
“不——!”
尚青霭几乎是下一秒就出声反驳。
他上前一步又胆怯的后退,嘴巴不住张合,看起来非常慌乱。
“我没有想那么做!”
“可是你什么都准备好了。”
“不是的!”
青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踉跄一步,姚白心尖一紧,条件反射想要冲过去,却握紧手指,死死忍住。
眼看着他重重抓住桌边才可以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抬起的双眸含着哀伤大声驳斥,双眼逐渐漫上殷红的血丝。
“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我珍视你!”
“我尊重你!”
“必定死都不会对你做那些事!”
“它不是给你准备的!”
“它不是给你准备的!”
他那样失态,第一次,显露出本不该出现的偏执。
在姚白面前。
在时飞泉面前。
在小十爷面前。
在他的……爱人面前。
将这肮脏的,污秽的,万不能现于人眼的病态,彻彻底底暴露。
姚白将他眼睛里浓重的绝望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不忍极了。
可是没办法。
有些病,如果不施以重药,几乎无法根除。
“那是为谁而准备?”
他强自平静的开口。
“……为我自己。”
尚青霭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根本听不见。
他呆呆看着自己的爱人,带着苦笑。
那是我的墓地。
以时飞泉少时期盼为引建造的——墓地。
十年,是尚青霭为自己定下的死期。
所以他才会越来越忙碌,
所以他的病才会越来越严重,
所以他行事才会越来越无所顾忌。
因为正是他自己在鞭策着自己,放任着,催促着,驱赶着——
直到,姚白出现。
他才得以喘息。
“什么?”姚白没听清。
尚青霭根本没想让姚白听见,他看了他一眼,垂眸沉默。
姚白盯着他:“告诉我,我的消息网被封锁,与你有关吗?”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关。”
“那很好。”
姚白也没管是真是假,闭了闭眼睛,起身将尚青霭抱进怀里,清楚的感受到这具高大的身躯还在轻轻颤抖。
“我相信你,尚青霭。”
“……”
“别辜负我的信任。”
“……嗯。”
说实话,即使尚青霭不回答,姚白也做不到再继续逼他,只得长长叹息一声,额头碰了碰尚青霭的脸颊。
“杯子是你十天前替换的……去见了谁?”
尚青霭眼睛迟钝的动了动,慢吞吞道:“去见了你父亲。”
“嗯?”姚白皱眉,“你去见他干什么?”
“我看见你受苦了。”
“???”
姚白满脑子问号。
奈何尚青霭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埋头在姚白颈肩,无论他怎么问都不愿意再开口。
语焉不详,毫无头绪。
姚白只能将之暂时搁置。
门外尚青松和袁宁也听得一头雾水。
“啥情况啊?”
“没听懂。”
两人对视一秒,异口同声的表达自己的迷惑。
尚青松抓抓脑袋:“宁宁你觉得呢?”
“……”袁宁有些无语,思考片刻后才说:
“不是讲姚白的父亲是时欤吗?去找时欤或许会有突破口。”
“可是……”
“怎么?”
尚青松面露为难。
“时欤他,是个疯子啊。”
“那就更简单了。”
袁宁勾勾唇:“疯子才容易说真话。”
“……等等!”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姚白真的是时飞泉啊!”
“对、对啊……”
“有意思!”
袁宁眼睛里迸发出浓烈的热情。
尚青松:“……”
忘了这姑娘是位科学研究的狂热分子。
他别别扭扭牵着女朋友下楼,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满脸欲语换休。
袁宁:“……阿青,有话直说,你这样我有点肉麻。”
“能不能别把时飞泉换脑的事情报给实验室啊?”
尚青松可怜兮兮。
“……你的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我只是在想构成因素,你就把换脑手术直接确认了?
袁宁恨铁不成钢。
“啊呀呀!宁宁你别揪我耳朵!”
“欠教训!”
*
姚白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因为他基本上已经确定,接收不到外界任何消息的罪魁祸首就是尚青霭。
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证据。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直觉。
姚白叹了口气。
尚青霭这是在玩儿“楚门的世界”吗?
怎么说呢,这个猜想让他很忧愁,因为不知道怎样才能消除爱人的恐慌。
当然,姚白还有一捏捏生气。
他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白哥?”
“嗯?”
小助理进来送资料,抬眼就看见自家白哥坐在办公桌后面捧着个脸,眼睛亮亮的,嘴角还挂着笑,看上去忒高兴。xündüxs.ċöm
“白哥最近有喜事?”
“啊,没有。”
姚白清咳一声,摆摆手,稍稍敛了敛笑容。
“只是想起愉快的事,有点过于兴奋了。”
“……”
行叭。
↑
所以说怎么会有正常人因为被爱人控制而感到兴奋啊!
还真就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呗!
(以上来自作者的吐槽)
↓
姚白在公司无所事事的待了一天,终于等到下班,探头看向楼下,尚青霭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他照了照镜子,揉揉脸装作面无表情,慢腾腾地挪着步子下楼。
只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等在那里,没在车边看见想见的人,姚白皱皱眉。
“姚先生。”
中年男人给他打开后座车门。
姚白站定没动,周身扩散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你是谁?尚青霭呢?”
中年男人愣了愣:“我是老板为您专聘的司机。”
姚白瞥他一眼:“他呢?”
“我不知道老板在哪,”新任司机诚惶诚恐,“老板让我把您送到别墅。”
烈日炎炎下,姚白看见司机的额头上逐渐浮出细汗。
他哼了一声,抬腿迈进车里。
尚青霭,你给我等着!
明儿你再让别人接我,你那别墅我就再不进去了!
“走吧。”
回到家,姚白打开门,一股冷气就扑面而来,密密麻麻渗透进皮肤里,爽得长舒一口气。
家里有人。
他窃笑一声,缓缓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拧身探头看进厨房。
想念了一天的人果然在里面。
青年背影挺拔,微微垂头,身穿褐色家居睡衣,粉色的围裙穿在身上有些不太和谐。
“咔擦——”
“咔擦——”
菜刀落在菜板上的节奏极为规律,蔬菜被切开发出的“滋滋”声与身边的汤锅“咕噜咕噜”声掺杂混合,落在耳朵里竟然异常动听,不输于凤箫鸾管。
窗外橘黄色的夕阳落在他身上,透着温馨,些许氤氲的蒸汽飘到他周身,直接被染成淡金色,画面美得像是与现实融合的油画。
姚白怔怔的看着。
他想,
究极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
月上枝头。
尚青霭从满桌文件里抬起头,手腕有些许酸痛,他甩了甩,视线望向身侧的墙壁。
似乎这样可以透过墙壁,看见爱人的睡颜。
注目良久,他终于动了动,起身走出书房。
他的身后,清冷的月光悄然穿过飞扬的窗帘,缓慢而艰难的落在桌面上,方才窥得一眼。
桌子上日记本摊开,乳白色的纸页行云流水的书写着几行字。
我为自己择定墓地,
我为爱人编织囚笼;
花团锦簇中
纯洁与芬芳向阳而生,
覆住腐朽的泥泞与钢藤;
于是——
我即囚笼。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审判者也有曙光更新,第 70 章 六十六步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