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越棠被逼退到熹江的岸边,四面皆是枯朽的荒意。
他身上的熹山书院校服被洗地发白,不甚合身,露出细瘦的手腕脚踝。
衣料上,大片的鲜血晕开,化为暗色的污渍。
越棠面色苍白,往后退了几步,身形有些踉跄,几乎是拖着一条腿往后。
他经过的地上,留下一路鲜血的痕迹。
从听涛院,一直延伸到此时的熹江边。
直到他背后撞上熹江的石碑,越棠往后看了一眼,结冰的水面颜色暗沉,他瞳孔缩了缩,身体微微颤抖。
他面前,顾微澜被人搀扶着走近过来。
顾微澜面色同样不好看,披着厚重的狐裘,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他捂着心口咳了一会儿,等到出声时,说话的声音有些无力。
“你要杀我?”
越棠形容狼狈,神色却很冷,清冽的音色格外冰凉。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想杀你了吗。”
顾微澜重新开口说了一遍,“你昨日差点就真的杀了我。”
越棠冷笑了下。
顾微澜也微微笑了,“看来,你是真不要命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敢对我动手,一次杀不了我,死的就会是你。”
越棠唇色被冻得微微青紫,他过于瘦弱,显得眼睛越发大而黑沉。卂渎妏敩
“你会让我活着回南朝吗?”
顾微澜笑容不改,“要是被慕容家知道了你的价值,那可不行,我当然不能让你活着回到慕容家。你觉得我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就想和我鱼死网破?”
他笑出了声,“可是,小棠,你我能一样吗?想拉我陪葬,你算是什么东西。”
顾微澜面容清淡温和,说着残忍侮辱的话也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越棠嗤笑了一声。
顾微澜轻轻叹了一口气,朝着旁边摊开手。
暗卫将一把极为锋锐的手臂长的短刃放入他手中。
顾微澜握住短刃,走近过来。
越棠一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另一条腿此时也几乎冻僵,渐渐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跌倒在石碑之前。
“再有趣的小东西,要是真能威胁到自己,那也一刻都不能再留。”
瘦弱的少年因为失了太多血,尝试着想要扶着石碑站起来,一遍一遍,却只是徒劳地撑起一点身子又跌回去。
顾微澜看他挣扎,笑容有些愉悦。
等他看够了,便走到越棠身前,踩在血迹之上,一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越棠渐渐喘不过气,面色泛起不正常的红润。
顾微澜抬手,短刃抵在越棠心口。
“你便是想这样杀我?”
他笑着收紧了手指,“那我也这样杀你好了。”
短刃划破了越棠外层的衣衫。
这个姿势下,顾微澜伤口被牵扯到,疼得他皱紧了眉。
顾微澜稍微松懈了一些,换了一只手拿短刃。
就在此时,越棠忽然暴起,双手握住靠近手柄处的刀刃,刃尖割破手掌的肌肤,血液瞬间染红了霜白的锋刃。
骨骼和冷铁的摩擦声让人牙酸,越棠不知哪来的力气,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一样,力量大到能够反压着刀刃刺向顾微澜的脖颈。
刃尖刺穿了顾微澜的血管。
顾微澜看到,越棠眼底是冷静到不似活人一样的死寂。
看到顾微澜惊愕的神色,越棠露出了极淡的笑意。
不远处的暗卫几乎立刻反应过来,腕间弩.箭瞬发,直接刺穿越棠的胸口,又携着极大的冲力,直接将他带到江边。
越棠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脚下踏空,从江岸跌下。
他蓦然倒上冰面,将岸边还不算厚的冰层砸开,落入混着冰渣的江水之中。
顾微澜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他徒劳地捂紧颈侧破开的血痕,推开来搀扶他的暗卫,死死盯着江面。
破开的水面只翻涌了一下浪花,越棠落入江水之中后,他的手只短暂探出了水面一下,就再也没了挣扎。
水面重回寂静,被砸开的冰层吞噬下了一切,江中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越棠怕水,浑身是伤,再加上心口致命的弩.箭。
他绝对活不了了。
顾微澜终于满意地笑了。
颈间的血液几乎是喷涌而出,他倒在地上,不出片刻,血尽身亡。
……
越棠睁开眼睛,额头上浮起了一层冷汗。
梧桐殿中暖意融融,他手臂上压着一份熟悉的重量。
沈觅枕着他的手臂,手脚都搭在他身上,将他紧紧抱着,睡得极为香甜。
她身子又暖又软,却又强势地让他染上她的温度。
越棠有些恍惚,将手臂收紧了些,将沈觅抱地更紧。
他能够感觉到,若没有沈觅,这就应该是他的结局。
他本应当死于十四岁这年,即将回南朝的一场雪后。
第一世,他十三岁那年,沈觅随手救下他,又给了他接下来一年的庇护。
第二世,他十一岁那年,沈觅重生回来,只为了将他救下,又将他费心养在身边宠着护着。
两辈子,他本就是因为沈觅才能活着,也是因为沈觅,才能活得像个人。
越棠看着上方的彩绘藻井,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极为眷恋地抱紧沈觅,贴得太近了,沈觅有些不舒服,挣了两下,翻过身背对着他继续睡过去。
她的发丝绕在他指间,越棠将这缕长发撩起,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心口被填地很满。
他最重要、最喜欢、只要活着就离不开的人,此刻、甚至直到他此生的尽头,都会在他怀抱之中,而且,她也喜欢他。
是用光了所有的幸运,才能让他遇见她。
-
宗宅之中,宗罄在书房中秉烛不歇,满室的谋士一片寂静。
他翻开信纸,是他嫡子宗良盛的来信。
宗良盛人在南越,保证了他永远都有一处退路。
南越只是退路,怎么能让他甘心从此屈就?
“盛儿在南越一切安好。”
宗罄说完,书房中仍然是一片寂静。
暗处一个幕僚出声,“也不是无解。”
宗罄看过去,幕僚低下了头,“若是主公只有一子……”
宗罄将砚台摔到地上。
“废物!”
幕僚连忙跪地。
另一名幕僚叹气,“主公若真这般做了,越长雍难道不会找出把柄?届时天下人口诛笔伐……”
宗罄盯着暗处,眸光阴冷。
“沈清晏如今根基未稳,若她坐稳了这个位置,怕会更难。”
一名幕僚喟叹了声,“一切皆因沈清晏,若她没回来,越长雍必然继续东征。越长雍一旦失败,我们便可借此清君侧,可如今,全都乱了。”
宗罄沉默不语。
幕僚道:“主公打算何事起事?”
宗罄翻阅着二君主以来的各项政令和改制。
当初的雍都便是极好,如今重回沈觅统治之下,民间又忆起了雍都当时独树一帜的兴盛繁华,消息灵通的,已经等着接下来的政令惠及自己。
要尽快了。
宗罄道:“立刻给盛儿去信,让他率兵北上。”
一个暗卫出列,抱拳震声道:“是!”
宗罄有条不紊地一一吩咐下去,最后对角落一人道:“去找城门校尉邹连。”
那人出去后,宗罄目光沉沉,最后下了一条命令。
“良平再过三日就能抵达,他手握三成西征军,待他归来,西征军列阵在雍都之外……”
宗罄想到宗良平,皱紧了眉。
宗良平是越棠提拔起来的。
他多加了一句,“去盯着良平,务必让他配合成事。”
“是!”
-
此时夜尚未深,越棠从梧桐殿中出来,宸极殿中,宗青云已经候在里面。
当初他在北朝时,便是被宗青云在国子监旁边的一间书店中认出来身份,随后宗青云便回了南越,将他的存在告知当时的几位族老。
宗青云所在的一脉始终秉持着中庸之道,既不会过于依赖越棠,也不会和他生分,主家一共也就只有三四个小辈在朝中。
宗青云等到越棠,立即行礼,随后话不多说,直接禀明来意。
“若宗罄有意谋反,臣下一家绝对是拥簇陛下的。”
越棠投去淡淡的一眼。
宗青云叹气,“如今也圆了长辈的重回中原梦,臣也见识了如今的大晏,晏朝兴盛在即……臣实在不愿看到再有动荡。”
越棠应了一声,道:“你领一万禁军,护住雍都百姓。”
若真出了事变,世家大族自有暗卫府兵,来得及撑住一时半刻等人前来救援,可百姓不行。
一旦发生变故,普通百姓的性命便真如草芥般轻薄。
宗青云一愣。
他如今只是口头表忠心,越棠确是实实在在地给了兵权。
越棠淡淡道:“用人不疑。”
宗青云抿紧唇,看着越棠,眸光坚定起来,随即立即叩首谢恩。
“臣宗青云,必不负陛下所托!”
等到宗青云起来,他仔细将细节问完。
“臣若领禁军护百姓,要护到何时?”
越棠笑了一下。
“不出半个月。”
若是要起事,半个月之内,宗罄必然会动手。
届时,朝廷中有多少人会牵扯其中……便又是一场大洗牌。
宗青云立即点头应下。
今日深夜进宫来便只是表明他这一脉的态度,话说完了,宗青云本该退下,可他本性并不是这样规矩。
临走之前,宗青云小声问了句。
“我看陛下之前,不像是如今这样在意百姓的样子……”
这人怎么还能说变就变呢?
宗青云连忙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当然不是说陛下之前不好的意思!”
越棠看了他一眼。
宗青云的话其实过分了,可越棠没有生气,也没有怪罪他,宗青云讪讪地想要退下。
越棠最后还是答了一句。
“如今不一样了。”
宗青云一愣,什么不一样了?
越棠显然没有继续为他解惑的意思。
他出来已经有了半个时辰,不知道沈觅有没有醒来。
越棠不再多说,先宗青云一步离开了宸极殿,直接回了梧桐殿。
宗青云一边往外走,一边凝眉思考。
他看了看越棠的背影,陛下正往梧桐殿走……
梧桐殿。
宗青云恍然大悟。
-
回到梧桐殿中,沈觅已经醒了。
下午御书房议完事,越棠折腾了她快一个时辰,随后天色未暗就窝在寝殿中休息,如今到了正要睡觉的时间,沈觅反而没了睡意。
等到越棠回来,沈觅懒洋洋朝他伸手,越棠除下沾了夜间寒气的外袍,走到床边,将她抱了个满怀。
沈觅满足地搂着他脖颈闭眼笑了一会儿。
越棠三言两句交代了他出门的原因,沈觅敷衍地应了两声。
他也不必事事都告知她。
越棠看着沈觅,心中越发柔软,他轻轻吻了吻她唇角。
沈觅立即推开他。
因为醒来之后懒得整理衣衫,又在越棠怀中蹭了一会儿,她领口微微散开,隐隐能够窥见起伏的山峦。
越棠眼神温柔地几乎能让人失足溺亡其中。
沈觅拢好衣衫,警惕看他。
“白日还不够吗?”
越棠忍了笑,做了认真的模样,一本正经地顺着她的话题说道:“白日和夜晚,这怎么能一样?”
“……”
沈觅瞪大了眼睛,立即扫了一眼他身下,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他故意的。
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在床上站起身,俯视着床下的越棠。
他抬头仰视她,温暖的烛光映地他容色更为惊艳,而他眸光温柔,澄明的眼瞳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
看着他的面容,沈觅气消了大半,还是忍不住拉近了他一些,俯身去吻他。
牙齿咬着他唇瓣,直到他因为疼痛而唇瓣分开。
沈觅捏着他的下颌,让他只能仰着头承接她的亲吻。
她气势很凶,在越棠口中扫荡完一圈之后,不等越棠舌尖追上来,就立刻退开。
越棠被勾起了继续的念头,单膝跪上床榻,沈觅直接从他腋下钻到他身后,穿上木屐后立刻将外面的衣衫也穿好。
沈觅心无旁骛,在越棠面前笑意盈盈,朝他伸出手,“带你去看星星。”
越棠被不上不下地吊起,皱紧眉。
“殿下欺负我。”
沈觅笑出了声,手下动作丝毫不乱地将越棠的外袍从门边的衣架上拿下来,催促着他穿好,便立即拉着他出去。
反正睡也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
先是经过了荷塘,沈觅花了大价钱的满池荷花被她续了费,如今还开着。
荷花、霓虹、游鱼的传言流传出去后,被越棠引导为是天降祥瑞,上天认可晏朝有清晏君主。
沈觅当时的心情颇为复杂,就好比好好的一场浪漫,被对方拿出去编造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事,有用处的真是一点儿也不放过。
越棠随后在她面前软声解释了许久,沈觅故意使坏做出生气的模样,直到越棠说不出话,红着眼眶,委屈都要写在眼睛里面了,还要忍住眼底的水雾。
沈觅最后笑地肚子疼。
想借此为沈觅造势是其一,其二是……他想独自拥有沈觅给他的,让别人知道他都不乐意。
一想到天底下谁都不知道,这些异象是沈觅为他准备着让他高兴的,越棠血液都在沸腾。
柳含章听说了荷花的异象,偷偷摸摸来皇宫想要摘一朵回去送给自家夫人,结果被越棠专门留在这儿看着的暗卫捉了个正着。
柳含章敢怒不敢言,万万没想到,越棠有满池荷花,就连一朵都不舍得给他!
以前都不知道越棠居然小气到这种程度!
荷花只是普通的荷花,不过是因为这是沈觅送给他一个人的,所以越棠一朵都不想给别人。
最后送了柳含章好几件他家夫人喜爱的摆件,这才将人哄出宫。
沈觅后来知道了此事,笑得直不起腰,本来想折一朵送去给柳夫人,后来还是作罢,只悄悄让云霏为柳夫人送了一朵。
她可不想动越棠的荷塘。
这事儿被越棠知道后,当晚还一边委屈一边在床上磨她,最后沈觅怒而又对他用上了新装好的锁链,才让他被迫安分下来,当晚才没有太多花样。
小打小闹,哪方面都极为和谐。
走到摘星台,沈觅本来就被折腾地腿软,此时索性折腾起越棠,还没走到一半楼梯,就整个人挂到他身上。
越棠只笑着将她抱好,一步步,好像极为轻松一般,稳步走上顶层。
等到沈觅被放下来,她盯了越棠好一会儿,见他确实没有一点疲惫的模样,甚至呼吸都分毫未乱。
沈觅微微赞叹。
“年轻真好。”
越棠看着她,挑了挑眉,“殿下难道不年轻吗?”
她如今的模样,和他的年龄相仿。
沈觅挽着他的手,看向天空。
“我活得可比你要长。”
过去她活得要比他长,他两辈子系在她身上,她有着他完全不知道的过去。
未来她也会活得比他长,他只能存在于她生命中的几十年中,她还有无限的未来。
越棠笑了笑,却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下说下去,握紧她的手,道:“可是殿下那么多年,却只喜欢了我一个人。”
“是啊。”
只喜欢了他一个人。
沈觅本以为喜欢是最不重要的情感,有还是没有都不重要。
可等到她喜欢上了越棠,才食髓知味。
摘星台被投影出来星河流转的模样。
沈觅花大价钱买了一场全息纪录片,讲述了宇宙的诞生和归途。
她和他站在宇宙的起点,看最初那一点塌陷,而后辉煌的爆炸产生了时间和空间,漫天的宇宙星尘飘荡在从无到有的概念之中。
星尘化为星云,千姿百态。
沈觅和越棠身处其中,抬手甚至能描摹出那些轮廓。
壮丽又震撼的各色微光重组,渐渐能看到一条长河,如飘带一般,从未知而来,到未知而去。
长河之中,星辰环绕,渐渐能看到每一颗星辰的形状。
直到最后,能看到最熟悉的那颗恒星。
视角最后落在绕恒星公转的一个蓝色星球上,沈觅和越棠站在蓝色星球的地面上,直观地去看星辰运行的轨迹。
沈觅对这些只是有粗浅的了解,但是越棠大概会喜欢。
她侧过脸颊去看他,漫天星辉落在他眼底,将他的轮廓勾画地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星辰的轨迹在他眼中划过,沈觅没研究过天文,越棠因为她一句话,观星数年,也算得上这个时代天文的佼佼者,这或许会让他的认知有天翻地覆的蜕变。
越棠察觉到沈觅的视线,侧过脸颊去看她。
沈觅问:“喜欢吗?”
越棠点头。
这是沈觅的世界掌握的奥秘,他落后了她不知道多少年。
他想离她再近一些,再了解她一些。
大手笔的全息纪录片最后结束,所有光芒收敛为一个手掌大小的水晶球,里面以银色为星轨,绘制出了银河一角。
沈觅将其放在越棠手中。
又是一场华而不实的挥霍。
越棠高兴就行。
越棠看着手中的球体,唇角压不住地上扬。
沈觅看着他的神色,总算明白,那些纨绔一掷千金赢得美人笑是何种心境了。
就是高兴、乐意,再掷千金、万金,也愿意。
越棠握紧沈觅的手,忽然皱起眉,“殿下,你总是这样,也太奢侈了。”
沈觅笑着道:“可我高兴啊,而且,又不缺这一点儿。”
五百万呢,不留着让越棠高兴,留着做什么?
越棠嘴上抱怨她奢侈,可是眼中尽是笑意。
口是心非也让她喜欢极了。
不仅有宇宙的记录片,还有森林、沙漠、极地……
沈觅晚上有时间就拉着越棠到摘星台上。
晚风拂面,星辰为幕,天地为枕席。
世间幸事不过如此。
越棠是星星,他有自己的光芒。
沈觅愿意为他拂开所有尘杂。
直到又一日两人从摘星台下来,回到梧桐殿很快入睡。
凌晨,暗卫敲响了房门。
越棠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沈觅还在迷迷糊糊睡着。
他小心翼翼地和沈觅分开,随后立即披衣出门。
寅时三刻。
暗卫正要说话,越棠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两人一同离开梧桐殿,去往一旁的宸极殿之中。
暗卫怒极,只说了九个字。
“昌德公反了,城门开了。”
越棠眸光微冷,宗罄会反早就在意料之中,可城门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破开?
“城门开了?”
暗卫向一处打了一个手势,而后几名暗卫提着一个人上前。
这人瘦长身形,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是白日里还英武豪迈的城门校尉,邹连。
越棠眸光冷下。
夜间的寂静之中,将一切动静和情感都无限放大。
邹连泪流满面。
“臣愧对皇恩!”
邹连在越棠面前深深叩首,额头砸成一片血肉模糊。
他脸上泪痕纵横,“宗罄曾救过属下性命,他亦知晓属下家人在何处……从戎那么多年,属下不过就是为了家中父老儿女安好……”
越棠没有说话。
邹连继续在越棠面前叩首,额头上的血迹从眉心蔓延了大半张脸。
“陛下神武,战无不胜有天助,必定能庇佑雍都无虞……”
他是在求自己心安。
越棠淡淡看着他,“你应该愧对的,不是我。”
是提拔过他欣赏着他的长者,是共同作战交付信任的战友,是被城门庇护的雍都百姓……
城门大开。
邹连猛地冲向一个暗卫,将脖颈贴向暗卫手中长刀,自刎身亡。
越棠冷漠地从他尸体旁走过。
他先回了一趟梧桐殿。
沈觅已经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宫人为她汇报了外面的情形,她立即披衣下床,刚好碰上寝殿中越棠迎面而来。
沈觅急忙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越棠垂眸细心地将她的领口扣好,“城门开了。”
沈觅一愣。
越棠道:“我已经在城中提前做了安排,城中百姓不会有事。城中另有三万禁卫军能够护卫皇城,最近的大营很快就能收到消息赶过来。宗罄早就想反,我一早就做好了安排,殿下不用担心。”
尽管知道越棠向来擅推算、擅布局,可真有那么轻松吗?
沈觅有些急,拉着越棠就要出去。
越棠在沈觅身后抱住她。
沈觅皱紧了眉。
他在她耳边道:“让我来吧。我出去平定祸事,殿下在宫中维持人心不乱。”
沈觅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呼吸轻轻落在她耳后。
他音色很好听,声线温柔。
“这一世,殿下护了我那么久,我两世因您才能活着。这次,就让我护着您。”
险象与杀伐便由他来担起。
“愿您和乐万福。”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明月见我如是更新,第 78 章 和乐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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