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濯捡起了锁扣,他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顾呈晔身上,然后收回视线。
把两根细绳子绕进去后,他稍稍用了力,往下一按——
两枚锁扣,咔哒一声绑在一起。
于是他们一人一边,同时从四楼的平台往下滑。
顾呈晔单手拉着绳索,手臂随着动作绷起优美的肌肉线条,看上去十分轻松。
而许濯只是下落了一层,就略微不适地皱起眉。
他瞥了眼自己的肩膀,没说什么,拉着绳索跟顾呈晔下滑,尽管耐力不同,但像是磨合过上百上千次,速度也十分贴合。
就在距离下方还有两层的位置时,许濯的身形稍晃了晃,似乎重心不稳。
但在下一刻,一只手撑住了他的腰。
许濯下意识皱眉,他调整了锁扣的方向想要借力,就听顾呈晔的声音沉沉地在耳侧响起:“别动。”
绳索摩擦发出声响,许濯仍是蹙着眉的,但的确,旧伤所带来的撕裂感缓解不少。
不知为何,尽管这种紧贴着的姿势让许濯有点不适应,但意外能暂时接受,甚至可以说,似乎……在什么地方感受过。
他们一路下滑到一楼平地。
没多说什么,许濯收了锁扣。
昏暗的光线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向顾呈晔:“左侧第二扇门下去,然后第五个单间通往下水道。”
顾呈晔:“下水道的入口只有一个?”
许濯点头:“只有这个出口,进出都需要只能通过那扇门。”
这些都是许濯从导览图上记住的。
在密密麻麻的上百小字中,他只是扫了几秒,就全部记住在了脑海中。
这次顾呈晔看上去并没有怀疑什么,他只是“嗯”了声,没再说话。
*
下水道的入口的确在第五个单间。
没有任何光线,污浊的浑水从一旁的管道处涓涓流淌,渗透在地面上,像一滩滩暗色的血迹,阴风就从一旁的管道口灌进来。
门是锁着的,厚重的金属锁上带了血迹,和铁锈的痕迹混在一块。
许濯垂目只是看了一眼,就往侧边站了几步。
站定的那刻,枪声响起。
铁锁应声而落。
顾呈晔收了枪,直接踢开了门。
一条密道。
没有任何光线,污浊的浑水从一旁的管道处涓涓渗出来,渗透在地面上,像一滩滩暗色的血迹,阴风就从一旁的管道口灌进来。
就和许濯描述的一样,看起来进出口只有这一个通道。
“先做个准备。”顾呈晔把子弹上膛,“毕竟出口只有这一个。”
许濯看了他几秒,跟着把小刀别在身侧。
准备工作结束后,没有过多犹豫,两人打开芯片上的手电,直接进了管道口。
下水道比想象中的宽敞,能够同时容纳四个人同时通过。
他们跨过一侧横倒的水管,往深处走去。而就在这时,一阵幽幽的哭泣声传过来。
许濯的脚步微滞。
顾呈晔跟着停下步子:“怎么了?”
“确定一下声源。”许濯对着顾呈晔说道,“几点钟方向?”
而这话一出口,他又怔了下。
不知为何,这些似乎都成了默认,或者说一种潜意识的话语。
他仅仅和顾呈晔共同受验不过几个小时,却感觉已经同行已久,仿佛不用多思考什么,就能知道对方接下来所做的一举一动。
不过事实证明,顾呈晔的确擅长确定方向。
组织给他带了精准的方位感,在这一点上,似乎和他的战斗力和耐力持平了,仅仅是停下步子听了几秒,就迅速在近十条岔路做出了选择,确定方向。
“六点钟方向。”顾呈晔说,“离我们两百米左右的位置。”
许濯听闻,直接利落翻身上了管道岔路的平台,即便是在黑暗的环境中,他的视野从没有离开过顾呈晔,手电都能精确打在该去的位置,毫无半分浪费的余地。
相比于主干道的下水道,岔路明显窄了不少。
他们并肩往前走。
哭泣声越来越近了,回荡在管道的每一处角落,显得十分阴森。
一片黑暗中,手电的确有一定的限制。
就在许濯想要开口问方位时,就听顾呈晔说:“到了。”‘
话音落下的那刻,他们一同把手电往前打过去——
一面石壁。
上面刻着满满的符号,似乎还混杂了不少文字。
在壁沿的两侧,有铁质的楼梯,一路蜿蜒上去,大概两层的高度。
只是往上看了一眼,哭声和低喃再次传过来。
“撑住……马上我就可以拉你上去了……”不远处的女声仍在哭泣,“你回个话……就回一句也好……”
许濯和顾呈晔对视一眼。
没再管石壁的文字,他们从楼梯那里上去。
就见许婷趴在那里,她的腿部被一个骷髅紧紧抓住,不得动弹。
而在她的手中,有一根紧紧攥着的绳索,即便手腕被勒出深紫色的痕迹,她仍没有松手,依旧死命地抓着绳子。
见到许濯他们过来,她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急得哭出了声。
“求求你们救救他!”许婷颤抖着喊出声,“他就在下面,我拉不上来,只好这样撑着……”
许濯把手电打过去。
沿着这根粗绳往下,是一侧的石壁,以及双手被缚的侯成朔。
此时他靠在滑腻的壁沿上,双目紧闭,没有一丝生气。
接近脖颈的位置正被下水道的甲虫啃咬,细密的血洞正往下一刻不停地滴下、化开,把积水染成鲜红的颜色。
而这些血水就和画中一样,它们一刻不停地打着岩壁,激起波浪后又诡异地旋转起小涡。
血腥气混着下水道的消毒水味,若隐若现地传过来。
“就是那一幅画。”许濯说,“只是男女对调了。”
“下去看看。”
顾呈晔的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系统音响起。
[请受验者注意,已经成画的过程单方面不可逆,如果强行破坏画作,那么成画者将受到死亡惩罚。]
[同时,如果对画作有任何的破坏,也会有相应的处罚。]
许濯听闻蹙了眉。
这一次的受验场的确和之前不一样。
如果说惩罚在他和顾呈晔身上,那不会有任何问题,他们也正巧有机会,能看看这个副本的能耐到底是什么。而现在就像知道他们弱点一样,惩罚对象并不在他们这里,刻意限制了他们的行动
只不过……
许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垂着眼睫,像在快速思考。
然后一下抬头,看向顾呈晔。
“后果可逆。”
他说了四个字。
而就在话音落下不过几秒,顾呈晔也反应过来。
他们对视了几秒。
“只要找到那副画作,之前入画的受验者就全部能回来。”顾呈晔摸着下巴思考,“是这样吗?”
许濯“嗯”了一声。
“系统现在提示的只是单方面不可逆。”他一边分析,一边扫视周围环境,“如果说,单方面指的是我们受验者,那么借助系统就不是单方面的了。”
顾呈晔安静地听着他分析,他的眉眼冷静,按照不让帮忙的系统要求,他往前走了几步,踩在了那根绳索上。
原本不断下滑的粗绳在此时停下。
拉力骤减后,许婷虽然仍在哭泣,但力气却节省了一些,有了喘息的余地。
“现在我们会问你几个问题。”顾呈晔的语调平淡,很对许婷说,“如果你想要救他,那么尽量回忆起来。”
许婷微愣,然后死死咬住嘴唇,猛地点了几下头。
“之前视野收束的时候,画布中只有你和侯成朔对吗?”
许婷嗯了一声:“对。”
“之后你们都是一起行动的?”
“视野收束没办法。”许婷说,“我们跟着孙泽的办法来,平时基本是保证我行动不受阻,成朔就跟着我。只有危险的时候,或者单独两人时,才会跟着他的主视角移动。”
“单独两人?”许濯忽然开口。
许婷连忙点头,说了句对。
“之前为了省时间,我们决定每组都单独去房间中看画作。”她回忆说,“我和成朔去的是第三间,那一副画也盖着红布。”
“什么画?”
“啊?”
许婷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听许濯补充:“抽象画,或者说,有没有一副带着波浪,绳索,墙壁的画作。”
“抽象画……”许婷努力思考着,“当时光线特别暗,我和成朔刚看了一眼,隔壁就传来徐大成他们的尖叫声——”
忽然,她停顿了一下。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瞳孔骤缩。
“有画!是那一副画!”许婷语无伦次地说道,“一个男人待在下方的石壁那里,然后上面有两个人正拉着他,想要把他拉上来!”
“和我想的一样。”顾呈晔说,“所以每个人对应的画作都是固定的。”
许濯没说话。
此时岩壁下的水声愈发响亮,像是在敲击什么。
隔了几秒,许濯开口:“所以现在,我们要确定艾维斯喜欢的那一副画作。”
顾呈晔思索说:“现在画作一共是十二幅,除去徐大成和许婷组,还剩下十幅画作。”
许濯应了一声。
“所以画作中,一定会有相关的炼金术元素。比如阴阳转换,或者时空、宇宙之间的对立等。”他说着把手电打在许婷旁的地板上,和之前石壁上一样,歪扭画着很多字符,同时,还有杂七杂八的英语文字。
许濯看了几秒,直接拼出了字母——
“Philosophicalegg,哲学蛋。”
顾呈晔听闻眯起眼睛。
“哲学蛋……”他重复着,看向许濯,“是之前你说的卡林顿,那个墨西哥超现实主义艺术家?”
“对。”
“而刚才的石壁上的文字。”许濯说,“一共是三段,分成了四个片段在石壁的东西南北,分别拼起后,就组成了一段话,也是卡林顿所写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复述:“我将我的血转化为全面的能量——阴性和阳性、小宇宙和大宇宙——又转化为一杯酒,让太阳和月亮引用。”
“共同引用……”顾呈晔沉了沉眼眸。
不知为何,当许濯说道用血转换时,他下意识蹙了眉。
“所以艾维斯公爵喜欢的画作,一定和炼金术有关。”许濯移开了手电,往另一侧石壁上打去,“在炼金术中,阴阳转换,雌雄同体都上是特征。”
之前大厅里的悬挂的画作,无论是人体画作,还是还未入画的,几乎看不到任何炼金术的元素。
就算之后,他们所面对的那十二个房间,如果以每组受验者的人数和特征来进行推测画作,也看不到任何的炼金术元素。
除了……
许濯的动作猛地一滞。
阴阳转化。
也就意味着,画作中对立物质的对换。
无论是这颗哲学蛋,还是之前看到的四大元素,它们都告诉了受验者们一件事——炼金术中,所有对立物质都统一的,都能互相转变。
许婷和侯成朔的这一副画作中,也体现了这一点。
女人和男人的位置是相反的。
在画作里,女人双手被缚,被两个男人拉着,垂直靠在石壁前侧。而在这个受验场中,是许婷拉着侯成朔,等于转换了性别。
“我们先假设十二个房间里,所有的画作都是出自于恩斯特,也就是aweekofkindness里的系列。那么只要有转换,或者说其他的物质转换,就符合这个范围。”许濯一边说,一边快速回忆,“现在问题在于,几乎所有的画作,都可以进行性别转化。”
——只要画作中同时有男女,或者说画中和对应的受验者组是单一性别,就可以被认定是符合的。
这么想来,范围由小到大走向了极端,走向了死局。
因为每一幅画都可以这么干,只要保证和受验者性别不同就可以了,实在是太常见了,和艾维斯想要他们寻找的肯定不符。
所以一定有什么条件,现在被他们忽略了。
静默片刻后,许濯忽然移了一下手电,冷不丁开口:“我们可能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顾呈晔:“什么意思?”
许濯往前走了几步,淡淡地说:“所谓转化,我们只是单纯地把这些归类成男性换成女性,或者说,阴性换成阳性。”
“但是事物本身就是有多面性的,这个并不取决说一定要阴阳绝对的转化。”
许濯的神色平静,分析也像平铺直叙,没什么语调变化。
但不知为何,连着慌张到无法思考的许婷,听着他的逻辑分析,都能稍稍冷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在这其中我们都默认了一件事。”顾呈晔说,“把画中需要转换的物体数量假设成了两个,对吗?”
许濯点头。
在之前,他们都默认了相互的转化,一定是建立在了物体对立的性质上。
但是谁有规定过一定要两个物体进行阴阳的转化,或者说,将小宇宙转化为大宇宙?
本身就是没有这样的规定。
而在这些超现实画派的画作中,炼金术的体现也不可能循规蹈矩。
隔了半晌,许濯说:“我们甚至都走向了另一个假设的极端。”
顾呈晔问:“什么极端?”
“物种。”
许濯说道。
”如果打破这个限定。那么就有一副画,自始至终都不会忽略。”许濯的语气依旧,“在那一副画中,只有一个人,但是有个狮子。”
顾呈晔抿唇看着他,眸底逐渐深邃起来。
“在画作中,男性的肩膀上多了个狮子,而原作lionofbelfort中,是妇女和一头公狮子。”许濯说,“恩斯特在这幅画作中,把公狮子的头加在了女性的身上,而这个,如果打破我们刚才的两个物体,那么就可以分析成雌雄同体。”
“同时,狮子作为阴阳性的标志,经常会在炼金术中出现。所以合理推断,那一副没有被受验者入画所完成的作品,就是艾维斯想要的。”
顾呈晔依旧是看他,神色很沉。
而许濯没再和顾呈晔对视一眼,只是把手电下移。
这一次,强烈的光亮并没有照到任何的石壁,只是落在了顾呈晔身上。
“其实刚才,我在想起这幅画作后的第一个反应,只有疑惑。”许濯说,“因为画里只有一个人,但是转念一想,你是异能组织的,所以不在画中也是应该。”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移着手电。
最后打在了自己身上。
和顾呈晔的手电光亮交叠在一起,他说:“是时候,让我们去入画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在末日试验场横扫四方[无限]更新,第 38 章 艾维斯的画作[一更]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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