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众人脸上呈现出的疑惑,自知所言不能服众,便又接连说出澹台家祖上的一些事情,自兴盛说到衰落,再到兴盛,直至如今逐渐式微,族人凋落。
澹台不言起初只听到有关仁切大师的只言片语,可后来听他说起澹台家族的秘事时,这才留了心思,一字不落细心地听着。
仁切所讲与澹台家族纪要中的内容贴切又吻合,甚至还道出一些连澹台不言也不知晓的秘事。起初澹台不言只是怀疑,仁切定是潜入了澹台府上的珍宝阁,翻看了族中纪要,直至仁切说出隐藏在纪要之中的秘咒。
这是除了澹台不言和澹台大伯,绝无旁人能知的秘事,便是连昭明太子和逝去的君婀都不曾知晓的隐秘。
秘咒隐藏在纪要的字里行间,若不仔细看,便觉那符咒的书写似是奇异的花纹。
“你是如何知道的?”澹台不言被姬伽带到众人身前,他与宋尔延相靠着席地而坐。
“这符咒是我留下的,亦是当年她杀死君余所用的血咒。”仁切说道。
“她将自己变成了絜钩,封印在冰玉棺里,我寻遍天下,无论是得三清道法,还是奉诸天神佛,都没能找到救她的方法。”
他将自己诉说的颇为痴情,若不知当年实情的人,还真是要为他亘古不变的爱意而感动。
“你爱过她么?”抱着肩膀的桑落忽而开口问道。
众人皆以为,她话中的‘她’所指的是君家老祖君佘。
仁切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我说的是君余,可与你心中所想着的是一个人?”桑落又道。
仁切僵直,他的双眸微动,心中已生慌乱。
“若你爱她,便不会为了澹台家的荣耀而牺牲她,若你爱老祖,便不会当着她的面,残忍地虐杀她的妹妹,逼得她走投无路,不得不亲手了结自己亲人。”
“你骗了天下人,现在又开始骗自己,反反复复几千年,不累么?”
桑落的胆大妄为,连宋怀瑾都在为她捏冷汗,若不是他方才因见到自己的父亲被姬伽带了进来,而自己现下正在身旁守候,与桑落还有些距离,否则他当真是要亲手捂住桑落的嘴。
还好仁切并没有责怪桑落,反而欣然地望着她,笑道:“你这小姑娘,说话倒是与老身的一个故友颇为相像。”www.xündüxs.ċöm
“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大师不必这般抬举我。”桑落并不接受他的示好。
“今之所急,是要尽快得到这道血咒的画法,大师现今可否能书画出来?”姬伽并不在意这世上的对与错,原本这世间便没有什么是绝对相悖的,他曾为暗影卫时,也为了活命而杀过人,每个人的立场不同,这世上绝对的善恶又如何能分辨的清呢?
仁切大师摇了摇头,道:“老身不记得了。”
“老头儿,别不是你故意忘的?”妘暖摸了摸鼻尖,戏谑地问道。
“这血咒本就是能杀死她的秘术,我留存下来不过是为了防止生灵涂炭,如今我已将疫病治愈,短期内不会再有人因此而丧命。”仁切说道。
桑落回想在路上时,妘缨与她们说过,当年澹台浮屠闯入蝴蝶谷,反复虐杀君余时,致使君佘动怒,以血咒亲手结束君余性命,并吞下君余的心脏,接下这诅咒成为了新的絜钩。可若是澹台浮屠当真想杀死絜钩,指使帮助自己进入蝴蝶谷儿子动手就行了,况且在君佘施血咒时,他也清楚地看到了血咒的具象。
“所以你从头到尾爱着的都是君佘老祖,厚颜无耻地利用君余对你的情,踩着她的骨血走上高座。”桑落拥有丰富共情的能量,这也是霍繁香所欣赏的。
这种能量令她充满江湖气,勇武的侠骨中,皆是柔肠。
“是啊,我自始至终都是爱她的,可她的眼中就只有她妹妹。”他似是在嘲笑自己,却也在用这苦闷来辩解他的所作所为。
“我原以为历经千年的长者,对万物的参透与认知应当比我等俗人深刻,却不想到头来,仍旧是被情所困。”貅离轻叹一声。她并不否定仁切对死城百姓的作为,她只是觉得他浅薄。
“他哪里是被情所困。”桑落动了动站得发酸的双腿。
“不过是精致的利己,若当真是为情,他早从葬着君佘老祖的赤焰坑中跳下去了,连共赴死都不敢,也好意思说皆为爱。”桑落的声音轻盈,却如重锤击石般敲打在仁切的心间。
“小友果然与我那故友相像,便是连这样的话,他也曾与我说过。”仁切不紧不慢地与她们聊天,丝毫不在意话语间,对他的批判。
而桑落也不再搭话,她径直像澹台不言走去。
“你说的那本纪要,可否还在澹台府上?”桑落问道。
“你要用它杀死君绫?”澹台不言仰起头反问着她。
“难道你的妻子没有告诉过你?”桑落并不知道是面前的人,沉迷于莽撞,甘愿牺牲天下人,去救当今大周的太子。
“告诉过,不过我们的大将军,并不相信。”貅离也跟着走过来,她已然知晓桑落的意图,故而也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腰。
“听到你老祖宗说的话,这次可是信了?”桑落问道。
澹台不言仍在犹豫,却又听得守着宋尔延的宋怀瑾说道:“我可以向叔伯作证,宋公一行人当真是在帮助大周对抗燕国,绝无二心,昨晚成蹊小叔伯与燕君对峙时,宋公与陈侯二人竭尽全力在帮助他脱身,若不是那罗绮鼓动,成蹊小叔伯压根就不会死。”
宋怀瑾将他所知全盘托出,甚至霍繁香暂时投诚君绫,是为了保护身在险境的霍殇大军。
许是话出于自己所信任的孩子身上,澹台不言止住犹豫,低声与貅离一行人道:“澹台府北边临靠菊园的楼阁,是存放澹台家北迁而来的所有珍宝,家族纪要就在挂着老祖母画像后的壁龛中。”
貅离、姬伽、桑落三人从原路返回至紾尚阁,再从紾尚阁潜入澹台府中。
妘暖被貅离指派,留在密室之中,看守澹台不言和宋尔延,以及仁切大师,以防他们反悔而生变。
秦上元交给貅离的那只环形发簪,是开启密室密道机关的钥匙,将发簪推入密道一旁的机关之中,自上而下倾斜的隧道,就生出了台阶。
所以,若不随身携带这支钥匙,根本无法离开这间密室。
桑落一开始,并不放心妘暖一人留在密室,除却宋怀瑾这位柔弱的儒生,密室之中的人皆与妘暖对立。
貅离心中雀跃,想来自己那傻儿子也有为之心忧之人,况且这桑落侠骨柔情,貅离见她第一眼就生出莫名的好感来。
“且放心,若生事端,白老会帮助他的,况且秦上元还在,每日她会亲自送饭菜下去,若当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自会应对。”貅离宽慰着桑落道。
“白老是蝴蝶谷的人,可是看着昭明太子和君绫一同成长的长辈,他会忍心我们杀死君绫?”桑落问道。
“自然,你要知道当时澹台浮屠杀入蝴蝶谷时,他并未施以援手,救下君余和君佘。”姬伽说道。
“他受君佘相助,而化形成人,可他前身是山鬼,山鬼为精怪之神,是永远站在护佑生命这一边。”
姬伽也是曾潜伏在暗影阁时,听得阁中的暗卫告知,当年安阳大疫之时,蝴蝶谷制造出可生疫病的毒药时,白老便已然在暗中配置解药,而后在玉穗公主出走黑崖时,故意前去将轻生的她救下,不顾谷主君绍的谋划,将解药传授于玉穗公主,结束了安阳的大疫。
三人抵达澹台府中时,以至傍晚时分。为更便于藏身,貅离建议在天色彻底漆黑时再行动。
几人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暂时歇息,桑落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与姬伽和貅离分享。
夜晚降临,三人潜入澹台府中,由于看守的府兵并不多,一行人顺利地抵达菊园旁的楼阁。
只不过当他们到的时候,楼阁之中已经有人在了。
微弱的烛光透过窗,留下一道瘦长的身影。
避免节外生枝,他们三人决定等一等,待楼阁里的人离开后再行动。
时刻飞走,眼见天亮,可楼阁之中的人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
最先失去耐心的,是姬伽。其一是他曾为暗影时,他只负责暗杀,即使隐去身份作为暗探,亦是杀伐决策果断,从未如此小心翼翼。
其二是他过度忧心妘缨,甚想快些拿到血咒,配合妘缨的谋划得以万全。
所以他悄声进入楼阁,敲晕了正在灯下看书的女子。
貅离与桑落见状,也冲入内中,三人齐力寻找澹台不言的祖母画像。
当初,澹台家北逃,为消除燕君戒心,并未将祖上灵牌一一带出,只能带上先祖画像,如灵牌一般,在安稳之后,一一挂于内院的墙壁之上。
数百张画像,挂满楼阁四面,整整三层楼。
三人为了节省时间,故而分开搜寻:桑落在首层,貅离在第二层,姬伽在最顶层。
桑落与貅离二人循迹有章,尽量在不弄乱楼阁内中事物的同时,快速地寻找。而姬伽则不管不顾,以真气将三面壁挂的画像震落,迅速地找到了壁龛所在地。
他飞身向前,打开壁龛的同时,二层传来貅离的惊呼声。
他暗道一声不妙,反身落下二层,见方才被他击晕的女子,正将手中的卷轴靠近烛台的火苗。
“我的耐心并不多,若你们执意不说,我便将这卷轴烧毁。”女子正是周王宫的喜夫人。
君绫侵入周地后,喜夫人被囚禁于柒园,随后君绫离开安阳,霍殇将军攻入,将她从柒园之中解救出来。
她本意继续留守在昭明太子身旁,可却被昭明太子责令赶回了澹台府中。
喜夫人心中难以自持地认定,是昭明太子心系自己的安危,避免自己涉险才不得已责令赶她出宫。
可当她回到澹台府,一道密令也随后抵达。
君绫回到蝴蝶谷的遭遇,昭明太子已然知晓的一清二楚,至于她为何忽然变得刀枪不入,不死不灭,定然与君家祖上所发生的事情有关。
既是君家祖上,必然与澹台家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一道密令,是要喜夫人在三日之内寻到解开君绫身上秘密的方法。
如若她寻不到,便不必再回到宫中,昭明太子身旁,也再无喜夫人。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九州列国传更新,第一百一十一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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