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凤初守面前停下,属于凤云烟怨念的狂风吹得四周落叶飘零,也吹乱了她的发衣。
凤初守问她:“你为何害怕听她说下去?”
为何?
秋葵想都未想,就回答:“因为我知道她所言皆不可信!”
“你怎知不可信?”
“怨念之物,自然不可信!”
“若她说的是真的呢?”
对方认真的样子,令她十分困惑,她从不曾怀疑过凤初守所言不实,但此刻为何,连他也要粉碎她的信仰?
她摇了摇头不肯去想再多,只强调:“有因必有果,她落得如此境地,必是她咎由自取!”
“也许吧!”
凤初守看她十分坚定,神色渐渐起了变化,如寂静水面,突起涟漪,“姐姐对姜无重如此坚定的心,是这世间最珍贵之物,凤初守希望能守护住此物,因为……”
向来古灵精怪的他,眸子却黯淡下去,看不清藏了多少迷惘。
“因为什么?”
“执心不在,世如炼狱。”凤初守不再看她,嘴里轻轻的念着这句话,随即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她走到榕树下牵马,荒宅内凤云烟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凄厉的声音:“凤秋葵,你不信我之言,必将如我一样,被他所弃——”
回到渡桥,夜已深,他们才刚骑马赶到镇口,便见大胡子匆匆忙出来寻他们。
“小秋葵!不好了!”
秋葵赶紧下马,询问道:“千斤大哥,发生了何事?卢姨呢?”
后面乘坐马车的岳家祖孙也赶了过来。
大胡子不怎么喜欢这岳家人,便将秋葵拉到一边小声说:“卢姨出事了,原本俺守着她在客栈内,可是她突然说听到梨儿在唤她,就从客栈内出了来,明明就是个弱腿妇人,俺追在后面,竟追不到她,眼睁睁见她跑进了镇子南边的树林子里,俺想进去追,可又怕你们回来后,找不到俺,所以就到镇口来等你了!”
秋葵皱着眉疑思,她刚与凤云烟相遇,还未从中理出头绪,卢姨又出事了!
卢姨怎会听到梨儿在唤她呢?
且卢姨孱弱妇人一个,大胡子何等脚力,怎会追不到?
“看来引去卢姨的东西,是冲我来的!”
若是什么邪祟要害人,卢姨在渡桥街头无依无靠两年多了,也没出何意外,偏偏她进了渡桥镇,就对卢姨下手了!
会是勾魂人吗?
勾魂人定知道她去了荒村,更令她不解的是,荒村封印凤云烟的阵虽厉害,但两年前的几个少年都能破,勾魂人怎会无所动作?
岳家祖孙也看出出了什么大事,立即上前仗义道:“凤姑娘,若有何事尽管开口,我岳家在渡桥,还是有些薄面的。”
秋葵回头看了一眼岳千筑,她总觉得岳家与荒村的事,还有没搞清楚的,所以对他们并不尽信,不过,卢姨身处险境,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开口道:“确实需要岳四爷帮个忙,卢姨被什么东西引进南边的林子里去了,我来时路过那边林子,连着神山山脉,林子太大……”
岳四爷明了,转头吩咐孙子岳青闳说:“闳儿,速去召集人,进林子搜人,务必将卢嫂找出来!”
“好,爷爷!”
岳青闳离开后,秋葵感激道:“多谢四爷了!”
岳四爷叹了口气,忏愧讲:“哪里的话,其实这两年老朽也知卢银巧不容易,曾想安排她去家中作坊做工,可她四年梨儿,一心要留在市集寻找梨儿的下落,老朽也是无奈,只能托街坊邻居平素多照顾照顾她。”
秋葵知道,这话应不假,卢姨也说过,卖混沌摊的老板经常给她吃的,这两年来,卢姨什么都没做,虽然生活落魄狼狈,倒是未曾饿死街头。
酉时三刻,由岳家召集而来的渡桥镇民举着火把,喊着卢姨的名字,进林子寻人。
秋葵、凤初守及大胡子三人已提前进了林子,林中树木密生,杂草覆到膝盖处。
大胡子用木棍在前面你打着杂草,疑惑的说:“俺明明看见卢姨进了林子,为何没看到卢姨走过的痕迹?”
秋葵猜测道:“你说你追着卢姨到了林外,连你都追不到她,想来当时根本不是卢姨在走,而是有东西架着她在‘走’,她的脚不落地,自然就不会留下痕迹了!”
“既那无痕迹,我们要如何追踪?”
秋葵也觉得这样盲目在莫大的山林之中搜索毫无意义,她想了想,遂从布袋内抽出随身带的灰香三支,寻了一处高地插上。
大胡子举着火把帮她照亮,好奇心切,“小秋葵,你这灰香敬谁?”
“敬本地精怪!”说着,她拔下头发上凤初守送她的百花树簪在手掌上一划,手心被轻轻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她眉都没皱一下,紧捏着手掌心让鲜血滴在泥土上,嘴里念着:“大道有重逢,各路阴家来相见!”
音落,林间随之吹来阵阵阴风,大胡子冷不伶仃打了个哆嗦,目光四周搜寻,生怕突然出来个什么,将自己给吓个半死。
“该不会是有鬼东西飞来了吧?”
秋葵食指放嘴边提醒他:“千斤大哥,不可对灵物言语不敬,它会生气的。”
大胡子撇撇嘴,将火把举得更高,给自己壮胆,并解释:“俺粗人一个,说话不中听,没有恶意的!”
林间的阴风还在吹,风声之中,似伴有别的声音,仔细一听,仿佛有许多人在远处说话,其中有男有女。
大胡子吞吞口水,在这夜深的老林子内,岳家进来寻的人在反方向,所以那声音,绝不是大活人的,他心里发怵,赶紧靠近秋葵一些,以免让这些灵物惦记上他一身阳气。
“呀,好香的血……”
“至阴之血!”
“好喜欢!”
风中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些就从树后传来。
秋葵双手合十朝前拜了拜,对树后未曾露面的灵物道:“走阴人凤秋葵敬上至阴之血,望各路阴家饮过后,告知我前不久被掳进林子的妇人卢氏在何处!”
那些阴物本垂涎她的至阴之血,听完她的要求后,全都望而怯步道:“那这血我不喝了,掳走卢氏的仙家我们可惹不起!”
感到这些阴物即将散去,秋葵并不作罢,干脆掏出魂袋,将红姑扔了出来。
无需她下令,红姑便已飞上去,只见那道艳丽赤袍在林间的几颗树后绕了一圈,再回来时,手里就扔出了十只山鬼。
山鬼是鬼,通常是客死异乡的可怜人,尸骨被埋在这山间,不得轮回路,便在山中吸收山间灵气,时间一长,有了一定灵智,比普通那些小鬼要厉害一些。
这几只山鬼被扔出来后,见秋葵只是小丫头一个,倒不是很怕,还与她讲起了道理说:“小姑娘,都说那仙家我们惹不起,你和不是为难我们吗?”
秋葵浅浅一笑,“你此话之意是,你们惹不起那仙家,就惹得起我了?”
她往前一站,身上的灵气也在涌动,那双淡红色的眸在夜里覆着光。
红姑作势飞身上前,恐吓他们,这几只山鬼果然被红姑震慑,忙服软道:“自自……然不是,可小姑娘你如此乖巧动人,还知用香血喂我等,必是好人,想来不会为难我们所以才……”
她面上收了笑,强调道:“我知礼,怜悯你等山野灵物只能吸收山间灵气过活,所以用香及血供养,但不代表我就比那些作恶之人好人言。”
人的善良,不该也不是被人轻看的!
山鬼们此刻才明白,这小丫头表面人畜无害,狠起来也是要人命的,顿感觉大难临头,纷纷下跪求饶。
宁肯下跪请求,却不肯告诉她想知之事,这些山鬼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秋葵只觉无奈,她不得不抽出腰间的打鬼鞭来握在手里,警告道:“我这条鞭子,一鞭抽命断,两鞭魂灭,散鞭烟消云散,你们说是不说?”
山鬼们看出那鞭子了不得,哀嚎声震得林间鸟兽遁飞。
却也是此时,林间走出来一翩翩男子,一袭青色长袍,长发及腰,面容清俊,像极了那家书香世家从小习文的孱弱公子,他清冷声道:“他们只是这山林间,无处依存的灵物,姑娘又何必如此逼问?”
大胡子未见其面目狰狞,便以为是哪个随岳家一起进山寻卢姨的人,出声道:“小子,这儿不该是你来的地方,也不是你该管之事!”
秋葵看了大胡子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握着鞭子转向青衣公子那方,疑惑问道:“我以香、血引此地灵物前来,这些山鬼都来了,我看你之修为在他们之上,我的血对你们这些灵物修行有大帮助,你为何刚才不来?”
大胡子吃了一惊,这白面公子竟不是人!
青衣公子已走到近处,停在前方一颗大树下,面色寡淡道:“我也是此地山鬼,因在山中多年,吸收日月之精、山地之灵已得灵修之质,又何必与他们这些弱小山鬼抢香灰食。”
秋葵听后心头吃惊,这世道常态便是弱肉强食,灵物之间的争夺更加残酷;这青衣公子既有灵修之质,想来已在山间数百年以上,他非但没因自己比其他小山鬼力强而欺压他们,还不惜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出来帮小山鬼说话,她生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此时,那些山鬼纷纷转头跪向青衣公子那边尊敬道:“衾帛君,请救救我们!”
“你叫衾帛?”秋葵问。
青衣公子点了点头,说:“你放走他们,我带你去寻那妇人!”
那些山鬼听后,无不为其惶恐担忧,一只山鬼劝道:“衾帛君,那仙家咱们可惹不起,你不必为了我们以身犯险!”
衾帛俯身,将那几只山鬼从地上扶起,心意已定说:“你们不必再劝说,离开吧,日后好好修行,争取早日能得灵修之质,脱离在这山林游荡之境,好好保重!”
他一巨好好保重,引得这几只山鬼抹泪哭泣起来,永别一般。
秋葵面色如初的站在一旁,心里却在跟着难受,掏出打鬼鞭来,本只是想吓吓这些山鬼,此番,自己倒是做了一回坏人!
山鬼们也知得罪不起秋葵,便对衾帛叩谢之后,消失在了山野之间。
衾帛转身看向秋葵道:“姑娘,走吧!”
秋葵跟在衾帛后面走着,见他清冷身影走在山林之间,一时有些恍惚,想到她的姜无重也喜穿一袭青衣,性子如这般寡淡。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念姜无重,无论走哪儿,遇见谁,都总能在这些人身上,寻到他的影子。
凤初守见她视线一直停留在前方的衾帛身上,神色伤感多愁;向来猜不到秋葵所想的小胖子这回也猜到了什么,出声问道:“姐姐是觉得这只山灵像姜无重吧?”
秋葵眸中有光亮了,寻求认同问:“弟弟也觉得,他性情与我夫君有几分相像吧?”
“不就那副死人相,阴人路上无望无求的阴魂,都这模样,他们一个个都与你夫君相像呢。”凤初守吐了吐舌头,定是故意说来气她。
她也不与他置气,早就习惯他这副损人模样。
他们再往前行了一段山林,凤初守突然严肃提议:“若是姐姐真喜欢,不妨收了他,他乃三百年灵修鬼灵,比你手上现有的那只还要厉害!”
“当真?”秋葵眼睛一亮,她身为走阴人,这么久以来,春娘未养熟,就被勾魂人给招了去,每次只有红姑出来镇场子,实在单薄,若能收此灵修山鬼,她实力必将大增!
“凤初守何时骗过你?”
激动虽激动,可凤初守不得不提醒他:“不过,以他目前之修为,你若想强行用养鬼符收服恐怕不行,且此鬼灵性情清寡,能默默在山间三百年,便知并不喜欢外面动荡纷乱世界,而跟在你身边,无疑是危险重重。”
说难听点儿,跟着凤秋葵,简直前辈子倒了血霉。
秋葵听后,突然就腌了,看来收服无望了!
山林的前方,突然出现一片空旷之地,树木没了,像在数年前被焚烧的焦地上,寸草不生。
月亮高挂,皎洁月光洒下,为这片山林镀了一层薄光。卂渎妏敩
在秋葵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宮宇残殿,庙殿由一块块方石砌成,几根石柱还竖立在前方。
衾帛凝望那宫殿残影,伸手指着前方,“那妇人就在那里。”
秋葵目光眺远,确有一人,直直站在阶梯之上,看身形,是卢姨无疑。
而卢姨身后被挡在阴影中的破败宮殿之中,充斥着某种黑暗而强大的力量,也是那股力量,将大部分宫殿笼罩在黑暗之中。
“这儿曾是什么地方?”秋葵问衾帛。
衾帛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数百年前,这儿是天合王朝珏天子的别宮!”
“别宮?”秋葵眸中生出惊愕之色来,她曾听闻过一个传说,正是有关这个钰天子,传闻中说,在大约三百多年前,天合王朝的皇帝人称钰天子,因沉迷佛学,一心遁入空门,于是寻了一偏僻处,修了一座宫殿,不问政事,后来天神发威,引雷电劈破了他的宮殿;那位钰天子此后被世人臭骂了数百年,甚至如今群王争霸之乱相,也常有人指说是当年的钰天子败坏了赵家根基,引他一族气数衰败。
如今天下之首的天都,君还是那个君,只不过是傀儡。
秋葵没想到,那位钰天子的传闻竟是真的,别宮也是真的!
“别往前走了!”当她要迈步向卢姨方向去时,凤初守伸手拦住她。
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法光,她确认道:“这儿有一道结界!”
通常能设结界者,必是修为近仙者。
“这道结界,是用来阻隔什么的?”
凤初守告诉她:“自然是用来阻隔破殿之中的东西!”
“是什么?”秋葵疑惑地望过去。
“钰天子!”衾帛的声音,他站在结界前,远眺着那边。
“什么?”
衾帛微微转过头,用清淡的语气重复了一遍:“钰天子入魔的亡灵被封在结界之中,三百年前,设此结界的人说,三百年后,会有人洗清钰天子的魔怨,他便可离开这座残殿。这三百年来,周围山鬼都知道,这方结界中,被困着一只强大的魔灵,这里是山鬼的禁地,此结界只能进,不能出!”
难怪凤初守警告她不要再往前,原来结界不散,里面的人就出不来。
“可是卢姨在里面。”这不就意味着,卢姨也出不来了吗?
“是钰天子的魔灵将那妇人引来的,那妇人只是个凡人,对他没用。”衾帛话中有深意。
秋葵眉头皱起,“他故意将卢姨诱到里面去,是为了引来!”
衾帛道:“这么多年来,他魔气虽在,却从未引过活人进去,他引你来,必然是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我身上?”
秋葵与这钰天子相差了三百年,从无渊源,有什么是钰天子想要的?
凤初守瞧她一头雾水,心头着急,又不敢说得太明,就轻咳了一声问:“三百年前设此结界之人,你猜猜是谁?”
秋葵歪着脑袋打量这家伙半响,嘴巴微微张开,能设下如此结界的,绝非普通凡间术士,最低都需是修为近仙者。
仙……
“姜无重!”她立即转头问衾帛:“设此结界之人,是姜无重?”
衾帛并未因为她说出这个名字有任何惊讶,仿佛早就预知到了一样。
“三百年前,世人并不叫他名字。”
秋葵问:“那世人叫他什么?”
“他有广阔之目,世人尊称他为广目王!”
“什么?”秋葵再一次震惊,不敢置信。
“广目王将钰天子封在了结界之中,他预言,三百年后,有一女子可以洗清钰天子身上的魔念,想来钰天子以为你便是他等了三百年,可以为他解除结界的女子吧!”
衾帛的话已再清楚不过了,可是她有一事不明,她问道:“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在此山间修了三百年,算起来死时与钰天子被封印时间差不多!”
衾帛微埋下头,沉声回答:“我是钰天子的故人,当年他被困在此处后,我也死在了不远处的山林间。”
他顿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钰天子生前其实是很好的人,他只是不堪被病痛折磨,误入了魔道,为了不害人,隐藏这身上的魔气,他才在此修建宫殿,每日诵经念佛压制魔性,可最后,他还是被魔战胜了;其实,三百年前,根本就没有天神引来雷电将宫殿劈毁,这儿是钰天子一把火,亲手烧去的;但是火可以烧毁宫殿,却无法烧灭魔,所以广目王才设下结界,将钰天子困在结界之中!”
正在衾帛说着这些时,秋葵看到,结界中突然多了许多人,他们穿着许多年前,宫人侍卫的衣服。
“被结界一起困住的不止钰天子!”
“所有被钰天子沾了魔怨之气的亡魂,都被一起困在了结界中!”
而现在,被困在结界中的,还多了卢姨!
她要救卢姨,就必须破除此结界!
凤初守告诉她:“此道由大修行者所布的结界是用来困魔的,魔念不消,结界不破!”
秋葵曾帮红姑消除过魔念,但也因此,自己的眼变成了赤魔眼。
若再来一次,她恐怕自己也将遁入魔道吧!
“以我此刻微薄之力,恐怕破不此结界!”
“你破不了……”衾帛语气中透着失望,他望着结界中,那些被困了三百年的亡魂,目光凝重。
“是啊,这世间,怎会有人,可以消除魔念?”衾帛喃喃自语道:“,是广目王骗了钰天子吧,他只是想让被困在结界中的魔,有个能从头再来,走出结界的希望,其实,入魔者,本就永世为魔了!”
他说话间轻缓迈步向前,在秋葵他们都未注意时,已进入了结界。
秋葵大惊,不解道:“衾帛你为何如此?”
那结界进去了,结界不破,便出不来了!
衾帛回头,递给她一个苦淡的笑容说:“衾帛在此等了三百年,一心向善,救过的苦命人魂数不胜数,只为能等到三百年后的今日,他能脱离魔境,离开这道困他的结界,想来,衾帛等不到了,就只能进去陪他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凤秋葵更新,中卷_135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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