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金娇娇掀起沉重的眼皮,短暂地适应了一下屋内的强光。
脑子钝得跟生锈了似的,昨夜万客来打人的片段一闪而过,然后她郁结街边买醉,小闹了一把离家出走,钻进了一条巷子......
刘妈端着洗脸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醒啦,身子可疲乏得紧?我让厨房给小姐做了醒酒汤,一会儿端来给小姐喝下,可解乏。”
金娇娇走下床,四肢果然酸软无力,身子空虚,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洗漱过后,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水肿的脸发呆。
她记得自己好像在巷子里拍死了一只蟑螂,紧接着又来了一只大耗子......
金娇娇激灵了一下,摇摇头,脑子里面都是些什么恶心画面。
所以她是怎么回府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全都不记得了。
丫鬟端了醒酒汤来,金娇娇喝着汤,胃里总算好了许多。刘妈收拾她昨夜换下的衣服时,不小心从里面掉出两个东西。
是昨夜金赌神赢来的象牙骰子和赌坊店铺房契。
金娇娇放下碗,捡起骰子和房契,觉得有些眼熟,就问刘妈:“这是从哪儿来的。”
“小姐喝多了总是记不住事儿,这东西是小姐昨夜带回来的啊。”
难怪眼熟,“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是贾公子送小姐回来的。”
金娇娇一脸疑问:“贾公子是谁?”
刘妈放下手中的活,大胖圆脸比金娇娇还疑惑,“贾铭贾公子啊?小姐不认识贾公子还是忘了?”又道:“可昨夜贾公子送小姐回来的时候跟老爷说是小姐你的朋友,你还拉着贾公子不撒手,后来还是贾公子亲自抱你回房的啊。”
什么假公子,真公子,刘妈把金娇娇给说糊涂了。
假名?
还能有比这更敷衍的名字吗?
更离谱的是自己竟会拉着对方不放?金娇娇自问酒品不咋滴,但也不至于落到调戏陌生男人的地步......吧?
“那贾公子一看就是个大好人,不仅完完整整将小姐送回府,还把这赌坊房契还给了小姐,他说这是小姐你凭自己本事赢来的,他万不可接受如此贵重的馈赠。”
金娇娇更吃惊了,她上次喝醉干这种要包养别人的事儿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所以这贾铭到底是谁?
“那个叫假名的还是真名的,人现在何处?”
“这就不知道了,昨夜送回小姐后,他就告辞离开了。”
不为金钱所动,不被美色所迷,此人成功引起了金娇娇的好奇。
她如今名声都臭成那样了,这人既然认识她,想必对她干的那些事也有耳闻,竟还愿意对她施以援手。这人十有八九仇视颜家,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称是自己朋友,想必就是这个意思。
金娇娇兴奋地脑补着,这贾公子该不会是把颜怀真揍得鼻青脸肿的大侠吧!
这时,喜儿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你可算醒了,都中午了”
瞧那丫头高兴那样,这是遇见什么开心的事儿了?
“你昨夜告假干嘛去了?”金娇娇问。
喜儿眉眼开怀,昨晚本是老爷吩咐她找借口不必跟着小姐去万客来宴席,所以她才借口有事告假,独自去逛了汴京小吃街,没成想遇到了上次在金家码头做事的安安,于是两人结伴同行,一起去听了一场说书戏文,又吃了许多名吃,玩儿到大半夜才回府。
“出去玩儿了呀。”喜儿开心地答。
“和谁?”
“本是一个人随便逛逛,街上偶遇了安安,就结伴一起玩儿了。”喜儿打着马虎眼。
金娇娇拖着调子笑道:“安安……啊!上次码头那个安安吗?”
初次见面就觉得两人有点不对劲,不过那小少年眉清目秀的又肯吃苦,还心地善良,和喜儿挺般配的。
只是他家那个少爷……啧,不提也罢。
“小姐,你又取笑我,”喜儿扑上去搂着金娇娇胳膊:“小姐还来说我,你昨夜不是也和输钱公子呆一块儿,你们还抱一块儿呢。”
“?”
“……”
金娇娇笑不出来了,“你说什么?再说一边?”
喜儿被她突然的变脸吓一跳,以为她生气了,“小姐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不不不,你把你刚才的话重复一边,我怀疑我耳朵坏了。”金娇娇尽量让自己说话能柔和一些。
喜儿懵了,结巴道:“小姐还……还来说我,你昨夜不……不是……不是也和输钱公子呆一块儿,你们……你……还抱一块儿呢……”
“什么输钱公子?不是那晚的大侠吗?”金娇娇喊道,急得无与伦比,“不是……什么输钱公子,不是贾公子吗?”
千万别告诉她这输钱公子和送她回家的贾公子其实就是同一人。
“可是贾公子不就是输钱公子吗?”喜儿意外做了坏人。
金娇娇的好奇心和期望全都破灭了。
怎么会是那个冤家,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
昨夜赵炳煜背着睡着的金娇娇一路走回金府,恰巧碰见了正在送喜儿回府的安安。
当时那个场景怎么说呢,和撞破彼此的奸情一样儿一样儿的,然后中间横出来一个心情复杂的金文老爹。
金文想要接过金娇娇,奈何金娇娇喝醉了也记仇,对着金文的胡子一顿扯,生生拔掉了她爹十几根小胡子,疼得龇牙咧嘴。
喜儿大致叙述了整个过程,金娇娇却十分不理解,“那贾铭连十文钱的鱼汤都要跟我计较,怎会连到手的赌坊都不要?”
不可思议!
“贾公子籍贯山东,本也是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流落至余杭,实在也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来京城寻亲。”喜儿说书似的。
“谁说的?”
“小姐,这是昨夜老爷询问贾公子,贾公子自己说的,”喜儿道:“难怪贾公子看起来如此气宇不凡,原来他还真是落难贵公子啊。”
“……”
金娇娇半信半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我爹呢?”
金文每次惹金娇娇生气,从来都是詹前马后,唯恐她不解气。昨夜那场变相的相亲,已经彻底将坏脾气的金娇娇得罪了个彻底,她醒来这么久,连她爹一个影子都没瞧见,有鬼。
刘妈说:“老爷啊,正忙着给小姐您拟写招亲的告示呢。”
窒息。
“......小姐。”喜儿和另外一名丫鬟一把托住倒地的金娇娇。
天干气燥,两行鼻血从她鼻孔流了出来,金娇娇眼冒金星,感觉真是不枉此生啊!
刘妈赶紧用湿帕子捂住她的鼻子,“快去请大夫,再弄点冰来,小姐这怕是中暑中得很了。”xündüxs.ċöm
金娇娇朝丫鬟招了招手,气若游丝道:“不必,我没事儿。”
瞧瞧,她这刚从墙上下来,她爹又要送她上墙了,好爹啊,好爹。
好坑的爹!
金娇娇接过干净帕子,自己捂着鼻子,问刘妈:“我爹这是迫不及待要再娶个老婆了?”
“小姐说哪儿的话,夫人过世后,老爷一心就扑在您和金家生意上,哪儿有那个心思啊。”刘妈正色道。
“那我是碍他眼了吗?为什么这么着急把我送走。”金娇娇嗓子都哑了。
刘妈没听懂她的意思,一本正经的说:“老爷是要招上门女婿,未曾打算将小姐送走啊!再说了能送小姐上哪儿去啊?”
金娇娇虚弱道:“送我归西呗。”
丫鬟们纷纷被她话给逗笑了,刘妈怪嗔道:“唉哟,我的祖宗,这话怎好乱说,赶紧呸呸呸。”金娇娇被迫摸了木头桌子。
祖宗?
这称呼怎么这么耳熟,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闪过她大脑,好像是有只上蹿下跳的猴或者狐狸叫她小祖宗。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全是动物?金娇娇恍了下头,擦干净鼻血,简单梳洗后去找金文索命了。
风和日丽,树影摇曳,下人们正在洒水打扫停廊。穿过假山别院,金娇娇气势汹汹直冲金文院中书房而去,下人们忙退到一侧,瞧自家小姐那架势,老爷恐在劫难逃了。
金家以金娇娇为尊,老爷排第二,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一进金文院子,就听见她爹爽朗的笑声,正在和王管家商议她的婚事儿。
“找人把这告示贴出去,别的地方我不管,千金台附近一定得多贴。”
“也不知我昨晚说的话,那贾公子能否领会老夫深意”
王管家回:“贾公子聪慧,定能领会。”
“是是是,这次定能为娇娇觅得良婿”金文摸着胡子正得意,全然不知何叫危机。
金娇娇沉着脸冲进书房,尾随而来的下人们纷纷躲到了书房外旁边的芭蕉树后,借着绿叶遮挡吃瓜看热闹。
王管家一见金娇娇进来,连忙拿着金文刚拟好的告示退下了,以免一会儿这对父女情殃及到自己。
“爹,你又在闹什么幺蛾子?”金娇娇冷脸质问,“你是还嫌我不够惨吗?非得让满礼朝的人都来看我笑话是吧?”
金文摸摸胡子,笑眯眯地凑上前来,像极了一个奸商,“好啦,昨夜之事,是爹的错,爹没有明察秋毫,爹识人不淑,娇娇就别生气啦。”
金娇娇别过身不理他这套说辞,但不得不承认,有眼无珠这事儿大概是家族遗传。
“那群狗嘴了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我已经一一处置过了,女儿放心,有我金文在汴京一天,他们几家就别想在汴京立足。”
这还差不多,金娇娇勉强舒服点儿。
“别生气啦,大夫说啦,生气容易变丑,虽然我女儿艳压群芳,无人匹敌,但咱们要美得一丝不苟,美得惨绝人寰。”
金文出口成章,以为自己很有才华。
金娇娇蹙眉,彻底相信刘晔平说她爹从小不爱念书这事了。
“爹,你就别操心女儿婚事了成吗?我听刘妈说你又在折腾什么招亲告示,我劝你赶紧收手,不然我就离家出走,去扬州投靠外公外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就再取个老婆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养老送终吧。”
离家出走这种把戏,金娇娇从小玩到大,有次金府仆人谣传说金文要取个小妾过门,把金娇娇气得当真一个人跑去了扬州,急得金文还报了官,直到收到自己岳父岳母从扬州来的传信才放下了心,结果他还被岳父岳母一顿批。
金文偷偷扫了眼生气不妥协的金娇娇,使出必杀技,他对着铜镜拽出头发间的银丝,瞪着眼睛强行挤出了一滴眼泪,绕到金娇娇面前。
“你娘走得早,我知道是我这个爹做得不称职,没有照顾好你,到了出嫁的年纪,爹也不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是爹老了不中用了”说到激动处,头顶那缕银发恰到好处垂落而下,金文留给了金娇娇一个落寞的侧影,“你若是不喜欢和爹住一块儿,想去同你外祖父一家生活,你就去吧,但要永远记得,你在汴京还有个家,家里还有个老父亲一直等着你回家。”
金娇娇:……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爹,这招你是永远用不烂啊。”金娇娇冷淡地说。
金文落寞地转过身背对着金娇娇,那动作从金娇娇的角度来看就像在偷偷擦眼泪。
“得得得,女儿的婚事你随便折腾去吧,我不管了,到时候你让我嫁阿猫我绝不嫁阿狗。”金娇娇破罐子破摔。
金府虽然以金娇娇为尊,但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最终还是金文,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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