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养好伤,你就走吧。”m.xündüxs.ċöm
“既如此,希渝此生必不负卿。”
“这是男人的事,你如何懂得?”
“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会照顾好你们的。”
“嫣然,这花哪里及得上你美?”
“晴晴,不要无理取闹!”
“哈哈,下辈子让我大着肚子,体会体会你的辛苦!”
那些光影交错,那种种画面,种种言语在她脑中嗡地响作一团。
那个侠义心肠,助恶扬善的寡言男子。那个兄弟情义至上,卖命奔走的男子。那个对着她流露出宠溺笑容的男子。那个她在他夜夜熟睡之后忍不住触手去抚他眉眼的男子。那个总是伸手揽她入怀,都会让她偷偷微笑的男子四神祭祀台上的惊鸿一瞥,竹林小屋的绿影交错,患难中的情定今生,怎么就变成了今日的恨休无止?
怕只是郎如石佛本无心,空留得落花自多情。
从来看不够,从来没有安定感。原来是自己心中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要失掉。若本无情,何必空惹一身相思?
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划过。
“晴晴,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沈晴晴看着眼中布满红血丝的占希渝,这才发觉自己一支手被他一直攥得出了汗。她另一支手搭在腹上。那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平坦,也没有这般寒意入骨,冷得她完全感受不到另一支手的温暖。
她直直地盯着床帐,声音轻得似乎只有呼吸的声音:“孩子……没了是吧?……”
占希渝不知所措地又握紧了她的手,道:“晴晴,都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了。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会有很多很多孩子的。”
沈晴晴看着占希渝心疼而焦急的神色,轻轻一笑:“说的也是。”她轻轻动了动,“扶我起来吧。”
占希渝小心地扶她坐定,又给她披上件衣服,细心地窝好。
沈晴晴定定地看着占希渝,微微笑道:“我没事。可是我有点饿了……去给我炖点汤喝好吗?……”
占希渝看着面无血色的沈晴晴,连嘴唇都白得如同一张纸,眼光却平静温和。他曾想过依她的脾气,待醒来必定要大吵大闹一场,也许要骂他打他或者故意在他肩头狠狠咬他一口,就像他们第一个晚上他弄痛了她,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张牙舞爪,如同一只撩牙锋利的小兽。他想了一肚子安慰她的话,甚至特别卸下一向不离身的铠甲,只留了一身咬起来不伤牙的棉布衣裳。这种习惯性的举止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可是她只是笑着抬头告诉他,她想喝汤,她没事,她知道。
他瞬间有点恍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命人去煮。”
沈晴晴一直微笑地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出了门,然后在门吱呀一声闭合的杂声里笑容瞬间凋谢。
她挣扎着走下床,踉踉跄跄地穿上自己的衣服。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凝神看着那纸一会儿,忽然咬住自己的手指,狠狠地咬破,直到嘴里充满了血腥味方才颤抖地落指于纸。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它意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这本是汉乐府中的一首歌,晴晴多年以前曾听得一个渔家女子偶然歌之,其时不懂其意,只觉歌声凄美动人。今时今日亲手写下,心中辗转痛楚,难以言表,手指僵在半空久久收不回来,泪水血水一齐滴落在“绝”字之上。
她本就失血过多,这番写下血书更觉头晕目眩。她赶忙扶住椅子,咬着嘴唇努力借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她缓缓地伸展出手臂,缓缓驭出真气,一道红色雾气般地光芒渐渐笼罩她的右臂。
凌霄妖艳的光芒浮现在她的面前,剑柄最上一颗水之灵石极不协调地散发着月白的光泽,如嵌落在熔熔岩浆之中的一枚白玉。
“我们一起走吧,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她轻轻地说。
门外脚步声近,她再不迟疑,驭剑近身,跃出窗口。
她从没这么渴望离开这个地方,尽管身体虚弱她仍然拼命奔跑,遥遥地听到瓷碗碎地的声响和桌椅杂乱倒地的声音。
在凌霄红色光圈的加护之下,她的头发仍然微微猎动。
若你不忍,便让我来做吧。成全你的无情,成全你的痴情。
天际一道红光闪过,一向淡定从容的秦玄霜忽感心头一阵烦闷。他站在金河的皇城之上,在朱红的巨柱旁背手而立。
“小子不开心?”权勿用抱着酒壶晃悠悠地靠近他。
他回头一笑,暖如春风:“万人之上,九五至尊。还有谁能比我更开心么?”
权勿用撇撇嘴:“你这小子心机真沉,何必拐了几个弯说话?”
秦玄霜虽已尊荣无比,却仍然身着一身素白直裾:“好与不好,总是先祖心愿已了,倒也不甚无聊。”
“哈哈!”权勿用喝了口酒,吆喝道,“你分明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却何必要苦心设下这局。到头来却弃如敝履?”
秦玄霜没有开口,权勿用以为说得他哑口无言,正待继续出口讽刺,却听他淡淡道:“听说当年落阳宫主深深迷恋的鬼姬水碧一意嫁给贝洛西,也便是今日洛西水坞的贝念青,我们落阳宫的先祖一怒之下收服江湖的三十六部,称雄一时,将那贝念青逼得生不如死。”
权勿用敛了笑意,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秦玄霜却浑不在意,看向远处悠悠说道:“我猜先祖也并非是个江湖霸主的料,却偏偏要穷尽江湖之力,只为寻得得到那凌霄之主的机会。”
天空灰暗下来,天空一道响雷,雨倾如注。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天地间的大雨,轻轻道:“我们秦家的人总是这点出息罢了。玄霜只是想,若一个江湖不足以挽留一个人。莫不若拿下一个天下,不管她在何处,至少总保护得到她周全。”
说完,他再不理会权勿用,策马出城。
权勿用初时一愣,接着灌了一口烈酒,望着大雨晒笑道:“臭小子,知道个屁!你以为自己很酷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又是一呆,眼前仿佛有一个碧玉可爱的娇俏容颜指着他的鼻子道:“秦慕风你个臭小子,你以为你自己很酷啊?!”
他闭上眼睛,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沈晴晴勉力驭着凌霄奔出一段路,待得确定白虎确然追不上来,才懈了一口气,飘飘落落地倒在地上。她撑着一丝清醒四处打量,发现自己竟然在金河的城外。
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不好,秦玄霜在这里。沈晴晴摸着头慢慢想,那个死木鱼若是看到她今日的惨状,必然会骑着大白马来踩她两脚。一连踩一边说:“你这个狠心的坏女人,叫你以前对我那么绝情,现在风水轮流转,倒霉了吧?郁闷了吧?被虐了吧?伤心了吧?快死翘翘了吧?”
可是她那时候是真不知道,原来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是这样糟糕的一种心情啊。
她一边想一边打算,我要是就这么死在这儿了,摆哪个姿势会比较不丢人呢?想了一会儿不禁又自嘲,摆什么姿势,死了还不是白骨一具,一个白森森的大窟窿骨头再怎么跟人抛媚眼也不美丽。
雨越来越大,她身体虚弱得已经不足以用凌霄给自己撑起足够的加护了。雨点毫不留情地击落在她身上,往日无关痛痒,今日却让她如遭锤击。雨帘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开始出现了些幻觉。
她仿佛看着白衣翩然的秦玄霜在雨中骑着大马遥遥地望着她,表情似乎有点不能置信,然后他忽然飞奔下来冲向她。
唔,趁人之危打击报复也就罢了,要踩不许踩我的脸啊。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
可是那个异常真实的影子只是在雨中抱着她,脸上是那样悲伤的神色,让人不禁怀疑那他那满脸的不是雨水而是泪水。
隔着湿透的衣服隐隐可感觉他身上的热气,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额头,吹出的气息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晴晴”“晴晴”。
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幻觉呢?意识残留的最后一瞬她迷迷糊糊的想。
接着世界一片黑暗,间或有细细的声音温柔而好听,却有点让人不安宁。她很想安静在缩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睡觉,可是那声音总是悄声细语地牵着她,扰着她,烦着她,让她忍不住想吼出声抱怨。
这样下去可真是没完没了!黑暗中她皱着眉头,站起身,看了看那传来声音的细微光芒之处,决定先出去说个明白再回来接着睡。
她走着,然后那刺目的光芒越来越大,自己的脚步也越来越沉,然后她身子刺痛,霎时被完全包裹在光明之中。
“痛……痛死我了……”沈晴晴呲牙咧嘴地醒过来,身子重得像铅,疼得像在刀尖上受刑。
眼前模模糊糊堆积得仿佛是占希渝的影子,她晃了晃脑袋,那影子霎时又变作了秦玄霜。她一晃把自己晃得更是头昏脑胀。一个冰凉如玉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边际的冰带着掌心微微的热度,让人十分舒服。
秦玄霜摸着她的烧已经退下,终于松了口气。
“我……死了么?”沈晴晴晕晕乎乎地说着。
“没有,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秦玄霜声音虽轻,却极有力度。
她意识略微清醒一些,看着秦玄霜,发觉他的眼光中竟流露出一丝欣喜,虽然面容淡淡,神色疲惫。
“我这样多久了?”这目光太温柔,没有一丝一毫责怪的意味,她反而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足有七日。”他答道,语气平淡。
七日啊!她努力回忆起雨中见到秦玄霜的模样,发觉他似乎那个时候就穿着这样一套衣服,莫不是这七天都没换过衣服?还是他喜欢每样衣服做七套?果然要当皇帝了就奢侈!啧啧,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只是怎么连泥点子都一个模样……
她脑了里转了几个弯子,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说出口的话是:“怪不得我觉得这么饿……原来我这么久没吃东西了……”
秦玄霜灿然一笑:“我也有点。”
沈晴晴病体初醒,仍然十分厌烦穿衣的繁琐。他便取来一件貂毛绒梅花底衬的大披风给她系上。
两人围桌而坐,菜盘一一奉上,都是清淡可口的汤粥小菜,吃得她十分舒服。
说是有点饿,其实多半时间只是沈晴晴吃,秦玄霜慢条斯理地也没吃下多少东西。而饭吃饱了,嘴巴又闲下来了,沈晴晴心情有些忐忑,知道自己总得说点什么。她慢吞吞地放下筷子,目光不敢直视秦玄霜,四处乱飘,吞吞吐吐地道:“木鱼,我知道错了。”
秦玄霜微微一笑,脸上略现好奇:“错什么?”
沈晴晴玩弄着自己两个食指,低着头:“我晓得我以前待你十分不好……我从前不明白,现在自己也被人这般对待……才晓得你必然也不好受……”
秦玄霜笑着给她倒上小半杯羊奶,道:“没有啊,你一直待我很好。”
沈晴晴缓缓抬头,看着秦玄霜道:“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你能不能再帮我最后一个忙?”
秦玄霜手一缓,声音还是波纹不动:“你说便是。”
沈晴晴咬了咬唇,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天咬得次数太多,痛得她吸了口气,接着道:“我想要出家……现在这皇城里便是你说了算了,你帮我寻个寺,啊不不不,庙就可以!我决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秦玄霜闻言一滞,表情仍是一本正经,但却给笑意憋出淡淡的红色来:“为何?”
沈晴晴一脸正色:“我现在,就是传说中的弃妇了吧。经此一劫,我算是看破红尘了,觉得自己先前太过张狂。决定到庙里好好思过,多领悟些道理,做个有德行,有智慧的大尼姑。”
“哦……”秦玄霜嘴角动了动,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晴晴,你知道尼姑是要剃光头的么?”
“嗯……”沈晴晴点点头。
秦玄霜看着她,道:“头发剃了可就难再回来了。你现在这样长的头发,再从光头留起来,少则六年,多则十年。你若后悔,等再长起来,你也就青春容颜不再了。”
沈晴晴眼睛有点动摇,但还是缓缓道:“这个……这个……我要当德行出众的大尼姑,我就不会再想要留头发了……”
“这样啊,”秦玄霜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清茶,“那你知道不是每个人的头剃光头都好看的吧?只有那种头型圆润的剃出来才最美,但一般没几个人能达到这样,有头发尚看不出,剃了头发就很难讲了。若是剃了光头很丑你也不介意?”
他说着,略带好玩地打量沈晴晴的表情。
沈晴晴已有些支支吾吾,但还是深吸了口气道:“呃,出家人,出家人不讲究那么多……我要做智慧的大尼姑,剃头发不影响智慧……”
秦玄霜一笑,煞有介事地点头道:“那我就明白了。看来你决心已定。放心吧,我这就安排人去给你在国安寺里寻个去处。”他作势站起身,走到门边回头又侧转了身子道:“还有一件事,晴晴,你晓得尼姑都是丑时过半就得起来干活的吧。干完活,若是无事,便要诵经诵大半天。”
“啊?”沈晴晴睁大了眼睛,“丑时过半?天都没亮吧……还有,那若是有事呢?不必诵经了么?”
秦玄霜正色道:“若是有事,便在诵经连诵个七八九十天吧……你知道尼姑的本职多半便是诵经祈福。”说罢便要出门。
“哎!”沈晴晴略带哭腔,“死木鱼你别走,我们再商量一下嘛!”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藏剑传说更新,第六十三章:不似相逢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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