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走到花园溪流旁,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无论发生多少事情,莫颜始终是最初认识的莫颜,处处留情,雨露均沾,与其说他像个门派领袖,倒不如像个有着三宫六院的皇帝。苍龙这样堂而皇之将对她的宠爱展示在苏阮二人面前,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清姐姐,你不喜欢我哥哥嘛?”莫菡不知何时探出了个光亮的大脑门在水清胳膊上。
水清一把捏住莫菡的脸蛋,笑得像个狼外婆,学着她嗲嗲的语调:“难道你哥哥喜欢我嘛?”
莫菡被捏得唔唔乱叫,还是说:“我哥哥当然喜欢你啊!不然怎么能自己受了重伤,还没落着个安全地儿的时候就急急忙忙把你接过来呢?”她乖巧地凑到水清身旁,故作沉稳地叹道,“他只过是也有点喜欢月兔姐姐,嫣然姐姐,还有洛依依和慕容漾而已……”
水清笑眯眯地回她道:“嗯,那我也喜欢你哥哥啊!只不过我刚好也喜欢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啊!”
她说着,站起身,拍拍屁股,忽然心情大好:苍龙莫颜,你是有多么的自以为是,妄想借助感情来利用我?她忽而想起水碧的一句话:男人总是低估女人,这实在是一件好事情。
莫菡看着水清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不明所以,只是急忙也追上去:“哎,清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哥哥只喜欢了四个,你就喜欢了十个啊!你怎么能这样呢?……”
从这一天起,这处宁静的庄园里便鸡飞狗跳的,有时是阮梦醉的茶水里放了不能察觉的泻药,有时是苏嫣然的屋里莫明其妙地起了火,水清偶尔也会发现自己的床上放了蝎子蜈蚣。她暗自好笑这些幼稚的手段,但事不算大,便一笑了之。莫颜总是以养伤为借口,整日不露面,对这些事情也根本是睁只眼闭只眼,爱理不理。
水清的心思已不在此,她整日琢磨着就是能去西南的双剑圣地一探究竟。若果如莫菡所言,双剑宿主的命运将如此悲惨,她又怎么可能坐等这一切发生在自己和沈晴晴的身上?然而她自己孤身一人又怎么可能到达西南那偏远的地方,更何况,苍龙也不会放走已经到手的夜魅宿主吧?她放眼瞧着,反倒是苏嫣然与阮梦醉来去更自由些。
她先想到设计让阮梦醉带自己去西南,因阮先前就在那里监视凌霄周围一干人的动态,自是轻车熟路。可是苏阮二人的争风吃醋不过是在小事上,一涉及到正经事务,都口风极严,从不轻举妄动,一时让她难寻漏洞。
过了几日,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苏嫣然奉命出去执行任务,庄上只剩下水清和阮梦醉。而阮梦醉本来就有任务在身,只是因为苏嫣然的回归才心有不安,匆匆赶回来的,也不能作久留。
水清发觉阮梦醉的表情焦灼不定,显是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危及她的地位。而水清这只“狐媚子”似乎也不出阮梦醉所料地露出了狐狸尾巴——水清居然给莫颜莫菡各绣了一只荷包!而莫氏兄妹,堂而皇之地戴在了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对阮梦醉来说是莫大的讽刺。水清则一日较一日心安理得地伴在莫颜身侧,她在他暇时倒上青梅一杯琥珀光,她在他看书时在旁研墨雪签香,她在花阴下睡着时莫颜会拂去她身上的落花,再将她抱至屋中。最不可忍受的是,在自己向莫颜撒娇时,水清居然不愠不火地在旁边恬静地微笑,仿佛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配角,而她才是宽容大度的正室。这个时候她方觉得,这还不如与苏嫣然打得昏天暗地的日子。
“清姐姐,我给你带来了百合莲子羹。”莫菡甜甜的笑容展露在眼前。
水清气定神闲地落下手中的棋子,转向莫菡笑道:“你亲手做的?”
莫菡眨眨眼睛:“怎么可能?我只是听说清姐姐最近有些咳嗽,特别叫人做了给你送过来。”
水清笑着点点头,正准备喝下羹的时候突然又放下了碗,欲言又止。她看见莫菡的眼神里有些紧张的期待,终于笑了笑,将那羹喝了下去。
“好像是吃得太饱了,好想睡啊……”水清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晕的。
莫菡长出了一口气,似是安下心来,轻轻道:“嗯,清姐姐你喝完好好休息一下,咳嗽很快就会好了。”
水清半眯着眼睛,像是喝酒喝到微熏,道:“嗯……等我醒了你再来找我一次……我在你荷包里放了点……”
莫菡忽然脸色一变:“放了点什么?”
“放了点……”水清纤指一挑,微微一笑,终于合拢了眼睛,睡了过去。
水清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醒来时周围黑骨隆冬,左颠右晃的。她只觉身子被迫缩成一团,在一个口袋似的东西里极不舒服。她定了定神,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这才发现自己又在一辆马车上,旁边还有一个大口袋在自己身旁随着车的动荡左晃右晃,一双明亮亮的眼睛长在口袋之上的脑袋上,泪汪汪的极是委屈,活像一个不倒翁。然后不倒翁开口了:“清姐姐,你终于醒了……”
水清一下乐了:“嘿哟,莫菡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我应该先问这是里哪里?”
莫菡泪汪汪地回答说:“这里是哪里我也不晓得……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来找你要解药,但是月兔姐姐恐怕要把我们两个都活埋咯!”
水清坏笑了一下,故作不知:“解药?什么解药?”
莫菡大急,道:“你不是说在给我的荷包里放了什么吗?”
“哦!”水清装着恍然大悟,“我是想说我放了点提神醒脑的薄荷叶,想叮嘱你夜里睡觉不要放在身边,影响睡眠的。”
“什么?”莫菡大悔,“你你……清姐姐,你一心向着你,你怎么能故意骗我?!”
水清无所谓地抬起头:“哎呀,一心向着我,还跟你的月兔姐姐串通一气给我下药?怎么,现在她莫非改了主意,想把你也毁尸灭迹?”
莫菡抽抽鼻子,快要哭出来了,道:“我不过是想追着你要解药,结果月兔姐姐以为我改了主意要跟哥哥告密,把我也捆起来了……再说,也不是我乐意的,是月兔姐姐强迫我这么干的,胳膊总扭不过大腿吧?”
水清倒不急,笑道:“所以你看,报应就来了吧?”
莫菡见水清死到临头反而笑得轻巧,心中大是难过,不一会儿呜呜哭了起来。m.xündüxs.ċöm
水清心中不忍,叹道:“傻丫头,她对付我是真的,对你不过是吓吓你。你是苍龙的妹妹,你怎么敢对你怎么样?”
莫菡哭得全情投入,涕泪交流,呜咽道:“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哥哥不会管我的!月兔姐姐的手段你是不晓得的!”
水清见莫菡自顾自哭得一塌糊涂,怎么安慰也不得,想动劲召唤夜魅,却觉全身一阵松软,提不起力。她早料想阮梦醉会给她下药,便只想借机跟她出来一探究竟,无论何时召唤夜魅总不至于受制于人,没想到阮梦醉心眼甚多,在药下还下了软骨散力的药物,任她作何努力总是运不了劲。但水清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一件事情便是阮梦醉不会杀她,更不可能放她走。她至多想办法惩治自己,但放走夜魅宿主,苍龙必然要问罪。
可是……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难道是苍龙想要的吗?借阮梦醉或者苏嫣然的手段来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乖乖呆着?或者他只是想借机刺激苏阮二人为他做什么事情?
水清正自胡思乱想着,马车突然顿了一下,莫菡和水清在马车里被麻袋裹得像个土豆,使不得力,具是狠狠地撞了一下。莫菡被撞得打了一个嗝,恰好咽住了她凄惨的哭声。
一个黑面郎君拉开帘子,面无表情地一手拎起一个麻袋极麻利地丢在了地上,举刀一劈,先把水清的袋子给劈开了。水清给摔得头昏脑胀,勉强抬头看去,只见阮梦醉裹着枣红色的看见,美艳的脸孔上挂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她渐渐走近水清,笑道:“哟,大美人,醒啦?”
莫菡泪汪汪地在旁边怯怯道:“月兔姐姐,我们有话好说,你对她要杀要剐随便嘛……放我回去好不好?”
水清心里那个无语凝噎,好个莫菡,头倒得比墙头草还快。她定了定神,道:“多谢阮姑娘关心,醒了很久了。”
“你给我闭嘴!”阮梦醉瞪了莫菡一眼,一个巴掌狠狠打向水清,直打得水清嘴角出血,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咦?怎么回事?我记得水清姑娘那日在比武台上很是能打的,怎么今日这般弱不禁风的?”
水清给打得齿唇相撞,在嘴里划出道血口子,登时满嘴血腥味。她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但想起陆行简当日那新娘扮相,不觉好笑,咽了口血,勉力笑道:“原来阮姑娘还记得比武招亲那一日的旧事……或是那日的新娘子实是对我极重要的朋友而非阮姑娘的意中人,所以阮姑娘未尽全力罢了。”
“胡说什么!”阮梦醉又是一巴掌打得水清向另一边趔趄去,“苍龙主子便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了!难得他肯放低姿态瞧你一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敢再去瞧别的男人?!”
水清心头苦笑,敢情这阮梦醉是莫颜狂热的信徒,那虔诚的热乎劲,快赶上当年的法轮功了。她双眸一动,强忍住喉间血腥味,笑道:“世间男子多于美色间流连忘返,于红颜美眷只想多多益善……”她说着这话,心头一暖,这是她似懂非懂之时,哥哥水寒曾经说过的话。
“要知道美人易得,真爱难求,如果放纵自己,连专一与诚挚都未学会,又怎么能奢求此生挚爱能够出现在生命中呢?”那个少年语气中有着不合年龄的老成和不明所以的忧伤,在他低垂的眼眸中混合起来,像是葡萄酒中摇曳的波光。
水清缓缓道:“水清曾听得一男子说愿守身如玉,等待此生挚爱。水清虽不期待今日有这样苛求自己的男子,但求真心爱我之人只执我一人之手相伴到老。如今苍龙莫颜已有苏姑娘和阮姑娘两位不世的美人在伴,他已经很有福气了,也表明他自非水清的良人。”
她话说得太多,不禁咳嗽了几下,忽被阮梦醉抓起了领子:“你说得倒好听!还不是在背地里勾引苍龙主子!你不过是个假装楚楚可怜的下贱货,在这里装什么清高?!”她说着,扬手又要打下一巴掌。
水清伸起胳膊勉力克挡住这一掌,用力气力反手打在阮梦醉脸上。阮梦醉不料想她在药力之下还能反抗,愣愣地竟被极响亮地打在了脸上。
水清略带轻蔑地笑道:“水清只是以礼相待而已。莫颜的确是个出类拔粹的男子,但也不是人人都稀罕得当个宝贝。阮姑娘若是真心喜欢他,当下之际,也该拿出些胸襟气魄与他分忧解难,方才是与苍龙相配的巾帼女杰,如今却胡乱吃醋,把气撒在我身上,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
阮梦醉回过神来,恨恨地看了水清一眼,甩手一丢,冷笑道:“好啊!教训起我来了!”她站直了身子,看向远处,道:“水清姑娘,你可知这是哪里?”
未及水清答话,阮梦醉又笑着道:“这里半里之外便是军营呢!此处是那些兵将巡逻的必经之地……听说这个将军最喜搜罗女子充作营妓,以慰军心。”她低俯了身子,勾起水清的下巴,“想必像水清姑娘这样美貌的女子定然不能错过。我倒是很想看看,在你以身侍奉过这营中诸多兵将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真爱愿意皆子之手,共度余生?”
她复又站起身,袖袍一甩,纵声大笑起来。
“月……月兔姐姐……那我呢?你带我回去吧?”莫菡可怜兮兮地说道。
阮梦醉狡猾地一笑:“我自会带你回去,不过,可不是现在。你清姐姐要给你现身说法,教教你男女之事。可是活色生香,你好生看着点!……等你看明白了,我自会带你回去!”她纤指一竖,一脸的快意,“你可不要出声,不然,闹不定那些人连妹妹你一起拖走了,那可怪我不得。”
那黑面郎君依阮梦醉之言将莫菡藏在树从中极隐蔽之处,却将水清放在极敞亮易发现的地方,便随着阮梦醉离开了这个地方。
水清全身松软无力,心下暗暗叫苦,她任是如何也想不到阮梦醉会出此下策算计她,这药力一时半刻也难以解开,只好祈祷不要真被人发现才好。
“真不懂咱们主上突然调咱们往西南赶是干什么?”一个年轻的男音响起,带着盔甲轻微碰撞的声响。
不好!水清心里冰凉,只好随机应变了。
另一个略显老成的声音响起:“那谁知道!只是路赶得这样紧,真他爷爷的累!”
那个年轻的声音又道:“不过这些年总闷在那谷中也实在憋闷得慌,出来看看还真不错,指不定就能碰到个漂亮姑娘什么的……”他话正说着,表情一滞,正看见水清无限风情地躺在地上。
水清才叫那个憋屈,但不知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对着睁大眼睛的小伙子笑了一下。
那年轻士兵咽了下口水,眼睛发着光:“运气不是这么好吧!……”
“二狗,你发什么呆?”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兵士探过脑袋,瞬间也呆住了,笑了起来,“好家伙!这里哪里来的娘儿们,细皮嫩肉的,只是瘦了些!”
那叫二狗的兵士嘿嘿一乐:“黄大哥,我们速战速决,轮留看班怎么样?”说着便急不可待地去松裤带。
“你个禽兽!你想对这姑娘做什么!”那黄姓兵士忽然怒喝一声,对待水清的称呼也立刻由“娘儿们”上升到了“姑娘”,这倒是令水清看到一丝生机,紧接着便听到他说道:“闪一边儿去,要上也是我先上!”
水清几欲吐血,但见那小士兵极不甘愿地挪到了一边,心生一计。她用了自认为深情而委屈的表情向着二狗抛了个媚眼,但由于不熟练而做得极度生疏。就算如此,这个眼神还是起到了明显的鼓舞作用。那士兵一愣,转而气哼哼地把那黄姓兵士一把推开,道:“滚你爷爷的!老子先发现的,凭什么你先享用?!”他说着便扑将上去扯那兵士。
那人也是恼羞成怒,怒道:“反了你臭小子!”
两人登时扯成一团,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扭打起来。
水清暗暗松了口气,感到手指微微有了知觉,挣扎着往旁边爬了爬,以免那两人打架秧及自身。
一声绵长的号角声陡然划破郊野的平静,在地上本来生龙活虎打架的二人俱停下手来,竖起耳朵一听,赶忙连滚带爬的站起来,互相对视一眼。
“是召集的口令……”二狗呆呆地对着黄姓男子说道。
那人一掌挥到他脑袋上,吼道:“还用你说!赶紧,晚了就没命了!”
两人慌慌张张地说着,还赶紧整理着自己的衣冠,直看得水清莫名其妙。
二狗突然冒出来一句:“那……黄大哥,这个女的怎么办?!”
那黄姓人略一沉吟,道:“带上她吧,兴许主上看我们带回去这个漂亮娘儿们,还会打赏我们!”
二狗点点头,说道:“有道理!”伸手一把揪起水清的领子,拦腰夹在胳膊下。
“啊!清姐姐,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莫菡眼瞧着只留自己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登时慌了神,忍不住喊了出来。
二狗一回头:“咦?还有一个?”
那黄姓士兵大喇喇地拖起莫菡,道:“一块带回去,赶紧的!”
两人带着水清和莫菡慌慌张张地往兵营赶,远远就见黑压压的一片人整整齐齐像麻将牌似的码在空地上。这两个士兵拖儿带口的,跑得呼哧呼哧,水清和莫菡也被颠得晕头转向。
莫菡小声对着水清说:“月兔姐姐想让我看的,就是两个男人在地上打架?”
水清沉吟有倾,在想用什么样的措词来解释比较合适,想了一会儿应声道:“不,她想让你看的是两个男人搞基……但很不巧,这两个男人都是异性恋。”
莫菡十分苦恼:“什么是搞基?”
水清面不改色地解释:“就是龙阳癖。”
莫菡恍然大悟:“哦……那我们在这儿能看到吗?”
水清想了一会儿,道:“嗯,应该还蛮多的。”
“闭嘴!你们两个还说什么!”那黄姓兵士怒喝了她一声,又低着头扯着她们向队列里走去。
高台之上,一个白色铠甲的兵帅正极不耐烦地在上面缓缓地踱着步子,犀利的眼神扫过这两个还在动作的士兵。
“你!还有你!出列!”那兵帅冷声命令,二狗和黄姓人腿一哆嗦,赶忙出队跪在地上。
“比别人慢了半刻,军法二十鞭!”那白衣铠甲的声音极是响亮。
“大人!……我们……”二狗刚想抬头解释,就见黄姓人赶忙按下他的头。
那兵帅冷冷地扫过他们一眼,眼里像是完全没看到水清和莫菡两个人:“强词夺理!加二十鞭!”
二狗害怕得直哆嗦,可是一声也不敢再吭。两人就默默地被人拖下去受刑。
水清看得冷汗直流,抬眼去瞧那兵帅,正与他冷冷的目光打了个照面。她心头一颤:怎么……是他?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藏剑传说更新,第三十九章:计行险着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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