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浙东集团已经人去楼空，唯独副总经理办公室还亮着灯，叶沨用力把一沓文件甩在萧瑟脸上。一页纸张锋利的边角顺着萧瑟脸颊划过去，在他右耳垂下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被公认有超强情绪管理能力的叶沨，已经被萧瑟逼到快要崩溃的边缘。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萧瑟面色通红，身为一个出身贫穷、却在大城市落脚的男人，工作中的每天他都在各种形式地求人，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窘迫和惭愧。他蹲下身去，把落在地板上的每张纸都捡起来，摞整齐后，小心地放到办公桌的一旁。
半小时前，两人加班审查业务后又因为同一问题吵起来。
叶沨的肩膀起伏，气得不轻。她抽出纸巾，快速谐去眼角的泪，冷眼斜睥萧瑟，后者窝进沙发里，双肘撑着膝盖，整个头都埋在臂膀后。
“雯雯她……很依赖我，如果不这样做，她没办法对我彻底失望，彻底死心，离开我，我只能……”
“相爱不是只享受幸福，相爱包括共享困难。你和曹熙雯既然真心相爱，为什么总想着要逃离？”
“我自顾不暇……”
“你不暇……呵，你那么在乎她，那我呢？”叶沨的无名火又蹿升起来，她来到萧瑟面前，死盯着他，在他视线躲开时，猛然喝道：“看着我！”
萧瑟紧张地吞咽着，头藏得更深了。
“看着我！”叶沨用力掰开萧瑟的双臂，捧着她的脸颊，使用蛮力硬是把他的视线逼回到自己脸上。她的手冰凉，萧瑟的脸却滚烫异常。
“我，叶沨，在你面前有三个身份。第一，我是你在这个城市少有的朋友，第二，我是暗恋了你整整五年的女人，第三，我是你的上级领导。你把你的要求，再对这三个身份说一遍。”
萧瑟咬紧牙关，他双手死死掐着膝盖，叶沨那张精干漂亮的脸蛋上沾着泪，花掉眼妆。他没法在她脸上多停留，眼神祈祷着，哀求着，退缩着。
叶沨又何尝愿意如此？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自从进入公司，萧瑟站在她面前朗声说“以后跟着我拼命，你会比所有人都优秀”时，她就进入了兵荒马乱的战场。这些年倾尽的爱和痛，不会比名正言顺的爱情少分毫。看到萧瑟痛苦，她心如刀割，而看到萧瑟无视自己的心如刀割，还要逼迫她割地更多更深时，她的委屈汇成了破闸而出的洪流。
“你说呀！”她逼迫他。
萧瑟的下颌骨咬得紧紧的，“我希望你……能……能和我演一出戏，让雯雯认为我……出轨，和我分手。”
“过分吗？”叶沨追问：“我问你，你觉得过分吗？”
“过分，很过分！”萧瑟承认，“我知道，我对你的要求超过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但是……”
“你即使简简单单把我当做一个普通女人，也不应该提出这种要求！我要拿我辛苦奋斗来的名誉、地位和前途，来奉陪你的爱情吗？”叶沨松手，转身绕过办公桌，摔进皮质老板椅里，捂着额头，焦躁地望着桌上电脑屏幕里弹动的泡泡，她感觉自己就像那泡泡一样，无所适从地东撞西撞，寻找一个可以暂时容纳她的避风港。
很明显，这避风港不是她爱的萧瑟。
“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萧瑟语塞：“我……”
“天天端茶倒水，有事没事就往我跟前凑，我们认识很久了，我每天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你，你讨好我的把戏我怎么可能不清楚？看似关照有加，实际另有所图。主动让位举荐，好让我坐上副总的位置，你要的无非是让我欠你一个巨大人情……”她忽然支起身子，连续从纸巾盒里抽了几页纸巾，擤擤鼻子。
“是，我知道你有你的爱情，我不敢奢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纵使得到本该得到的，也小心翼翼不敢张扬，不敢奢望让我好像天天都在唱着地下恋情的独角戏，我很痛苦了，可你还要要求我，一个从来没有干涉你的爱情的人，成为拆散你爱情的罪魁祸首，背上‘小三’骂名？”她愤愤地抱怨，忽然又疲惫无力，双手握拳落在桌面：“我要亲眼看着你，你在自己最需要照顾、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你的爱情却对你的状况浑然不知，而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却推开唯一能给你慰藉、能支撑着你走下去的人——你会怎样？没有她的你会怎样？”
萧瑟展眉，原来叶沨的症结在这里，她，不帮忙，完全是出于对他的考虑。
“你在担心，帮我后，我会……”他不想再说出那个字眼来打击叶沨。
“对，没错，我担心，不可以吗？你又不是没表达过那样的想法？”
“对不起。”
“不要跟我道歉，我不接受，我也断然不会帮你的忙！你找别人吧！”叶沨太累了，她快速擦尽脸上的泪痕，拿好手包，匆匆起身：“你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舒服，我要回家了，你愿意呆，就呆着吧。”
讨好几乎已成惯性，萧瑟紧随而上：“我送你回……”
“滚！”
副总办公室的门被叶沨重重甩到身后，隔绝了一方鲜亮的光芒，穿过空寂无人的办公区，进入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向负一层逐一递减，厢门再次打开时，来自地下的冷风瞬间袭来，叶沨打了两个寒颤，快步走向自己的车，窝进驾驶座椅里，开了空调暖风。
萧瑟不止一次地向她提出配合演戏的请求，但这一次，萧瑟给出了时间——明晚！
叶沨再也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她不明白，为什么像曹熙雯那样没心没肺的女人，可以得到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的付出与宠爱，而她，样样都胜她许多的女人，得到的却是如此苦涩难熬的单恋？纵使她恋的那个男人对她好，也不是因为在乎她，而是仅仅想换来她的一次配合与帮助？
她记得，萧瑟最初对她提出“抑郁症”时，她还笑他，一个好好的大男人，爱情美满，事业顺风，前途似锦，抑郁什么啊？在城市里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人，哪个不抑郁？即便抑郁的时间比较长，情况比较严重，说出来，或者扛一扛就过去了，人总要坚强不是？再不济，就去山里喊一喊，海边跑一跑，请假半个月去心仪的城市度度假，下下签，就是去找庙里的大禅师，或是工作室里收费昂贵的心理咨询师谈一谈咯。
“呵，你的抗打击能力，还不如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呢。”
“你哪里弱？牛叉地很。”萧瑟落寞地低下头：“不像我，工作没多大成绩，倒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
“见不得人不至于，但是讲出来的话真的会让人感觉你很矫情啊，哈哈。”
萧瑟低着头，转动着手里的纸杯，那时两人经常在工作空隙跑到天台来吹风，清醒大脑。叶沨看不懂萧瑟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的情绪很低落。
“好啦，我给你放假，带薪三个月怎么样？”
萧瑟摇摇头，“叶沨，你是女人，你了解子宫糜烂吗？”
“噗——”叶沨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去，脸上泛起潮潮的红，“你在讲什么啊？子宫糜烂……熙雯吗？”
“雯雯说，子宫糜烂，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恐怖，女人们去做体检，十有八九就有这个症状，但实际上，前年，08年，宫颈糜烂被宫颈柱状上皮异位这个名字取代，你看——上皮异位，是不是比糜烂好听多了？”
听到萧瑟只是在讲名字的含义，叶沨的潮红才褪下去。
“你想说什么？”
“糜烂不一定是糜烂，抑郁不一定是抑郁。”
“所以，你想说的是，抑郁症不是抑郁那么简单？”
萧瑟的嘴唇动了动，转而又摇头：“算了，不说了。十分钟后开会，准备一下吧。”
事后，虽然对“糜烂不一定是糜烂，抑郁不一定是抑郁”的说法很上心，但工作一忙，叶沨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后来，她看到了曹熙雯看到的。萧瑟精神状态极度低落，总会出神——即使是在甲方乙方紧张的谈判时。他会哭，最震撼她的，是一次庆功宴，萧瑟笑着笑着就哭了，情绪很失控。这种精神状态严重威胁到萧瑟的工作，领导早就透露出让萧瑟交接工作的想法，都是叶沨各方周转、说尽好话才暂时压制住的，她清楚，公司不是她的，萧瑟会被解雇，是迟早的事。www.xündüxs.ċöm
后来，他们出差到一个有海的陌生城市，在客户的游艇上签完合同后，萧瑟毫无征兆地失踪了。叶沨找遍了酒店、餐吧、沙滩，对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逼得她就差报警了。
夜色渐黑，叶沨的心情也越来越急躁，最后一次拨出电话却得不到回应后，听着海浪声，叶沨忽然想到离开游艇时萧瑟对海展露出的痴迷模样。
自从萧瑟行为异常开始，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这样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几乎在萧瑟脸上绝迹！
叶沨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跑回沙滩，边仓皇地在沙滩和海面上四处寻找，边大声喊萧瑟的名字，喊到嗓子都哑了，漆黑的海面上才走出一个瘦长的人影，远看上去与鬼无异。
萧瑟仍穿着见客户时的衣服，连泳衣都没换，上岸后冷得直哆嗦，脱下衬衫和长裤拧掉海水。
“你疯了？你这样，会被淹死的！”叶沨心疼地责骂，脱下自己的风衣搭在他身上，紧紧裹住他，还反复揉搓着他的手臂，帮他取暖。
“我们回酒店。”她搀扶他。
萧瑟却不着急着回去，而是继续痴迷地望着大海，语气柔和地呼唤她的名字。
“你看，大海美吗？”
叶沨像被打了一棍子似的，先前的急躁消失不见，困惑地望着他。
“我看它，很诱惑，它好像为我而生，在它的怀抱中，我是平静的。”萧瑟第一次透露自己想要离开世界的想法，令叶沨震惊异常。
“萧瑟，你是不是感冒发烧？”她伸手探向他额头，皱起眉头：“烫人！你在说胡话，我们去医院！”
“这样的胡话，我早就想说了，”萧瑟无力地推开她，脚下踩着白沙，海水一次又一次地冲着他冰凉的小腿。
“你可能没法体会，我每天像垃圾一样活着，我的世界已经变了，说它是灰色的，一点都不夸张，鲜艳的颜色只会刺激我。我不想吃饭，不想喝水，不想眨眼，不想说话，不想听话，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睡着了，什么也不想了，也就没事了，可我又有严重的失眠。你之所以看到我正常的样子，那是装的，你明白吗？我需要动用很大的力气才能伪装出一个能骗到别人的笑，应付日常，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我的身体里，一个安静的萧瑟正在杀死一个歇斯底里的萧瑟，我只想离开这世界，彻底安静下来。”他说。
萧瑟被送进医院，重感冒发烧，险些在他脆弱的躯壳内引起可怕的并发症。
医院陪侍的时间里，叶沨和医生、专家谈过抑郁症，彻夜在网络上搜寻有关抑郁症的资料和病例，渐渐的，她恍然大悟，抑郁症不是矫情，是疾病，和心脏病、肺癌一样，是能带给人痛苦的病，更像是一种吞噬人的精神力量的恶魔。
抑郁症在国内，并不受重视！
不为过地说，非但不受重视，反而更受歧视！
得了抑郁症的人，得不到家人、亲朋好友的支持、理解和陪伴，本该守护他们的，最后却对他们“死人一样”的状态失去耐性，恼怒之下喊出了“你愿意死就死吧，你死了，大家都舒坦”这样的话。
回头看着躺在病床上沉睡不醒的萧瑟，叶沨倍感惭愧，她也一度对萧瑟丧失了耐性，认为他纯粹是不上进，不坚强，不开朗，不乐观……
她冲了杯咖啡，翻墙去国外网站搜寻资料：目前世界上哪家医院最擅长治疗抑郁症？哪些药物对抑郁症最有疗效？哪位专家对抑郁症最有研究？
她制定着计划，对蒙在鼓里、浑然不知萧瑟处境的曹熙雯多了分恨意。
曹熙雯明明是医学工作者，却不懂抑郁症，足以看出国人对它的冷漠和无视。
叶沨决定先带萧瑟去瑞士。
“不，不去。”
翌日，她把想法讲出来时，萧瑟断然拒绝。他的决绝让叶沨心中一阵酸涩悸颤，她摇头，“不行，我现在就打电话预约……”
萧瑟夺过她的电话，虚弱让他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你能力有限，相信我，在疾病上，你帮不了我——但其他事，我确实需要你帮忙！”他说，牢牢地抓住叶沨的双手。
从他的眼神中，叶沨已然了解到萧瑟的需求，她愤然背过身去：“我不想听，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治好你！”
“治不好的，重度抑郁无药可救！”
“能治的！能治！”叶沨咬紧牙关：“只要你想……”
“假如我不想呢？”萧瑟蛮横地打断她，那一刻，叶沨看到了他的决然。
萧瑟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决定了的事情，很难再有改变的余地。
叶沨抽抽鼻子，轿车内的暖气仍然没温暖她冰凉的身体，反倒让她有些恶心。地下停车场荒凉地，像是星球经历了长达百年的末日。她不由得想到这一年来同萧瑟的艰苦博弈，两人拼消耗似的，互相伤害，如今，萧瑟终于榨干了她对他所有的好感和期望。
是时候放手做个了结了。
她擦干净泪，整理好情绪，驾驶轿车钻出地下停车场的缓坡。果然如她所料，萧瑟守在出口处，阴魂不散地等候着她。
叶沨拉下车窗，也不看他，直视着车灯铺出的几米沥青路。
“如果我拒不答应，你会怎样？”
萧瑟摇头：“不知道……”
“你没想过别的可能，是不是？”
“我抱着自私的想法，认定你一定会帮忙。”
叶沨冷哼一声，差点踩了油门绝尘而去。
她快速扫了萧瑟一眼：“我想知道，明晚之后，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叶沨侧头，惊诧地望着他，萧瑟抿抿嘴。
“你撒谎。”
萧瑟轻叹声气，直起腰来，两手插进衣兜，整张脸都隐没在光线模糊的黑暗中，叫叶沨难以辨别。
“我想起你最初提议的，想回老家小住一段日子。”
“你撒谎。”
“没有。”
“对我发誓，你不会想不开。”随后，她自嘲地笑笑：“我可真有意思，会相信现在的你的誓言。”
“我想得很开。”
“发誓，”叶沨失去了对萧瑟的信任，即使是目前所说出的誓言二字，也没有多少可信度：“发誓你不会寻死。”
萧瑟定定地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笑容：“不会吧？你真认为我会……”
“为了伪装出这个笑，你也费了很大的力气吧？”叶沨利落地打断他：“不要再说谎了，想让我帮忙，我需要你的一句誓言。你发誓，你会好好的，不会想不开，不会寻死，你会同疾病斗争，你会战胜疾病，长命百岁。向我发誓，然后我帮你这个忙。”
萧瑟平静地看着她，好像这样的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中。
“好，我发誓。”他平淡的语气中，难掩轻松。
第二天下班后，按照约定，叶沨赶回家，穿上自己最满意的一件黑裙，庄重而不失性感，她认真打扮着自己，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一瞬间，让叶沨爱上了自己。
是啊，这些年，为了爱萧瑟，她忘记了自己，受了多少委屈？
“够了，叶沨，这是你最后一次，见这个男人！”她对自己说。她已经做好准备，今晚过后，她就向董事会递交辞呈，永远离开浙东集团，也许，她也会去另一个城市发展。对她来说，唯有这样，才算是还清了萧瑟的人情，永远和他脱离关系。
心态一旦调整，再看到萧瑟时，她便认清了这个男人的可怜和局限，她陪同他演戏，对他表现出来的任何亲昵动作都打心眼地反感和恶心。
萧瑟为她涂抹口红时，她的睫毛上沾着轻轻的泪珠。
“我以前悲伤我没有一双鞋子，直到我看到有人没有脚。”她轻说，“不光是我，原来，连曹熙雯也没有俘获你的心！”
“我答应你，能回头时，我一定会回头。”萧瑟回应她。随后，曹熙雯就出现在他们短暂的戏剧里。两人早早地就觉察到身后的目光，萧瑟笑着提醒她：“她来了……拜托！”
曹熙雯的困惑、质疑、失望都被叶沨看在眼里，她亦感受到这女人的可怜，空有爱情的名号，却得不到其实质。她恍若真的成为小三，她想逃离，萧瑟紧紧握着她的手，力求把这出戏演得更真实。
手指间的痛感压缩着她所有灿烂的想象和耐性，她暗暗地跟萧瑟较劲，萧瑟不为所动。
曹熙雯终于信了，她爱上的人已经移情别恋，不再属于她。可她没有生气，不说分手，有的，尽是小兽的困惑和不解，失望和无助。
叶沨看不下去了，她甩脱萧瑟，大踏步地离开聚光灯下的舞台。
萧瑟在几分钟后追出去，挡在她车前。
“我忙帮完了。”叶沨冷冷地说，“你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我不想见到你，让开！”
萧瑟乖乖地让路，车身与之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已然看到了这男人折射出来的灰色色彩。
“你，要遵守你的承诺，会好……”
“会好好的，不会想不开，不会寻死，会同疾病斗争，会战胜疾病，长命百岁。”萧瑟说道，朝她微微而笑：“放心，我只是，回老家住段日子。改变一下环境，重新开始。”
车，远去了，第二天早上，叶沨将向董事会提出辞呈，订张机票，先去欧洲半月游，放松一下自己的神经，回国后，再在心仪的几座城市走走，选一城而立业。但在她行动之前，她首先会看到办公桌上工工整整的一封信，萧瑟已提前于她动作，和她，和浙东，和江北市彻底中断了联系。
“留下来，别和自己的未来作对。”他会如此劝告她。
送走叶沨后，萧瑟走到路边坐下，点燃香烟，任烟雾缭绕。
他看着曹熙雯被她同事玲玲搀扶着走出，两人拦了辆出租，往玲玲家的方向而去。
这时，他才好像卸下一副重担，将烟蒂在地上狠狠地捻灭。
他推开手机翻盖，按照钱包里各银行卡的信息，拨打电话注销账户、最后，注销了手机号。
他卸下手机卡，毫无犹豫地丢进旁边的下水通道里，转而换上另一张手机卡。重新开机后，手机传来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小企鹅的形象在欢快地跳动。
【永不出现的光】在召唤他。
——在哪儿？还来不来？
——快了，在路上。给我留门。
他脱下沉重的外套，卷起来，扔进垃圾箱里，只穿一件轻松的衬衫。
他决定，脆弱的心脏假如能承受住曹熙雯精心制作的“头孢猛药”，他就继续熬着，千方百计地活下去，哪怕前途痛苦异常，他也会和曹熙雯讲明自己的困境，如果她还愿意追随他，至少可以在他一次次控制不了自杀冲动时，能挽救下他的皮囊。
如果熬不住，就忠于自己，卸下一身重负和牵挂，真正地回“老家”去。
对不起，叶沨。
对不起，熙雯！
他心里默念着，伸手拦了辆出租。
“尚品小区，谢谢。”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遗愿博物馆更新，第26章：誓长命百岁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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