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苏在乎的不是柳白能否为他分析出什么,而是是否有人听他倾诉。很多时候这话一说出口来,这心中的重石便能放下不少。
送沈苏回了沈府后柳白看着空空的双手开始叹气。这明明就是他排了老久的队给茶酒带的点心,就这么便宜了沈苏这家伙。
夜幕四合。
靖远候府来了一众黑衣人。这黑衣人们抬着个麻袋从侧门径直去了宋寒轩的卧房。
宋寒轩看着这麻袋总有些眼熟,似乎就是自己先前用来套沈苏用的那个。
黑衣人们把麻袋丢到了宋寒轩眼前,她蹲下身子把麻袋打开,又把里面的人嘴里的棉布给拿走。这麻袋里面的人此刻脸上青青紫紫的已然肿成了个猪头,取出棉布后还呜呜呜地好一阵子才说出话来。
宋寒轩定睛一瞧,这被揍成猪头的人正是她自幼的玩伴,徐谨言。
领头的黑衣人挥手叫其他的人退下,他把脸上的面巾摘下。露出来的这张脸正是这靖远候府的主事人靖远候宋骁。
靖远候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谨言,谨言这段时间就一直在你这里吧,日后再做商议。”
徐谨言在牢中被一大汉莫名砸晕过去,还以为小命休矣,一醒来却是在宋寒轩的卧房中。机敏如他怎会不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形呢,徐谨言立刻就对着宋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宋逸扶起徐谨言说道;“谨言啊,伯伯只能帮你到这了,你父亲的罪名属实,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他。你,节哀顺变吧。”
徐谨言低着头不说话,整个人呆滞在地上就像是被什么勾走了魂魄一般。良久,他才叹气说道;“父亲一生都教导我要节俭要以人为本,为何自己却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他对我说的那些为臣之道,治国之道,还能信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此刻的徐谨言已然是泪流满面:“我父亲是个贪官,我还能做官吗?就算我能做官,我说我一心为了百姓着想,还有人会信我吗?”
徐敬妻子早逝,一辈子就只有这一个儿子相依为命,他未实现的所有抱负都放在了这唯一一个儿子徐谨言的身上。其中有一条便是要做一个好官,做一个心里有百姓有天下的好官。
这些年来徐敬是这般教导沈苏的,更是这么教导的徐谨言。徐谨言少年心性贪玩好动,可是一刻也不曾忘记父亲对自己的嘱托。他想完成父亲的期望,做个令父亲满意令百姓满意的好官。
可是现在这些人都说他父亲不仅不是个好官,还是个贪官,是朝堂的蛀虫。
徐谨言亲眼见着那些兵卒闯进了他家,在他父亲的书房中,在他家的地板下抬出一箱又一箱的黄金,那些金子金灿灿的险些晃瞎了他的眼。
一切的一切都在冲着他叫嚣;这就是你一直向往的父亲。
这一切都是假的。
为国为民是假,一心向善是假。他徐家,彻头彻尾都是假的!
徐谨言一下子就没了希望,他父亲花了二十年,为他编造了个虚假的形象出来。父亲被人抓走的那一刻,徐谨言眼前的一切都幻化作了泡沫。他已然分不清真假,更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徐敬被抓走后的第三天,徐家剩下的人也锒铛入狱。徐家诛九族,沈苏是那个例外。他因揭发有功青云直上,不仅不用遭受连累甚至连他父亲都升了职。
徐谨言很想去问问他父亲什么是真,可是徐敬被关押在另一处有重兵把守,徐谨言想要在死前再见一眼徐敬都成了奢求。
这次动荡不仅仅是徐家受了波及,朝内同徐敬有关的官员都被连根拔起。这么大的动作竟然没动到朝廷根本,迅速就有一波新的官员补位上去,看来陛下是对徐敬积怨已久。
徐家早就是危墙了,沈苏同他父亲沈丞相不过是轻轻地碰了那么一下,危墙轰然崩塌。
“你父亲对你,对你母亲的情都是真的,无半点虚假。”靖远候不忍心看见徐谨言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开口劝慰道:“徐敬最开始是真的一心为民,他也一直想做个好官。”
当年的徐敬是要比沈朗还要惊才艳艳的角色,可他为人太过正直不会变通,加之站错了队伍入了前太子的麾下,仕途一直不顺。后来前太子眼见势颓,徐敬由沈朗引荐入了宋逸帐中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沈朗是有几分文人的傲气在身上的,可是徐敬却丝毫没有。徐敬可以直接穿上庶人的衣物直接下到田间同农人谈心,很快便同百姓打得火热,甚至还有人要将女儿许配给徐敬。
徐敬同那姑娘一见倾心,置京中贵女们于一旁娶了那农人的姑娘作为正妻。此举一出徐敬在百姓间更得民心了,加之他的办法着实有用,不少百姓便信了宋逸。安定的后方给宋逸的兵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粮草,宋逸也因此逼得前太子宋佑的军队节节败退。
当年宋逸拉拢徐敬的时候给他看的是沈朗伪造过的先皇遗诏。徐敬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徐谨言的母亲被沈朗派人暗杀之后,徐敬才起了疑心。
徐敬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一生只爱过徐谨言的母亲一人,也只娶过这么一人。徐谨言的母亲出身乡野,本不该和沈朗产生任何纠葛,可坏就坏在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上。
徐夫人曾供给宋逸京郊的别苑菜蔬,她送菜之时正巧看见了手中拿有卷轴的沈朗上马车。沈朗伪造好的先帝遗诏露出来了一个明黄色的边,那抹明黄直接印在了徐夫人的脑海中。
次日才从宫中传出先帝驾崩的消息来,当时只是宋逸幕僚的沈朗手中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疑似圣旨的物件。徐夫人只觉得这一幕蹊跷,却说不清楚哪里蹊跷。成亲后她便把这事情同徐敬讲了,徐敬何等聪明,恍然大悟后便是追悔莫及。
此时先太子已死,定局已成除了尽心尽力辅佐宋逸已然别无选择。可是宋逸登基后便骄奢淫逸荒糜无度,登基前对百姓许下的诺言竟是一条都不曾实现。
徐敬一时气急直接找到了沈朗叫他同他一起劝谏陛下,徐敬又是个急性子,脱口便道出了沈朗伪造遗诏一事。
此事过后不过半月徐夫人便暴毙家中,徐敬懊悔非常,给当时才半岁的独子改名为徐谨言。
沈朗也一直没有劝谏的动作,税收日益加重,百姓叫苦连天。徐敬的一颗初心也开始渐渐迷失。他看透了,有沈朗和宋逸在,这天下便是救不了的。
他开始敛财,做一个贪官做的所有事情。最后的善良和温柔尽数给了独自徐谨言。
沈苏虽说是沈朗的嫡长子,可是徐敬在沈苏的身上瞧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沈苏也是个直率得有些天真的文人,同他父亲相似的地方只有傲气。对沈苏来说他的傲气莫不如说叫做清高,他也是愿意放下身段走到百姓中间的文人,那份清高不过是文人的一点小小的矜持。
沈苏这人简直天真的不像是沈朗的孩子。沈朗太过油滑,沈苏又太过直率。徐敬看着沈苏总有种看年轻时候的自己的错觉,因此,他对沈苏也算是不薄。
只是徐敬没有想到沈朗会借着沈苏的手彻底除掉自己。
沈苏终究还是沈朗的儿子,沈家人不能轻信。
“沈家人生性狡诈不能轻信,这次徐丞相的事情便是前车之鉴。”靖远候把瘫坐在地上的徐谨言扶起来对着他们二人说道。
宋寒轩有心为沈苏辩解一二,她所认识的沈苏绝非忘恩负义之徒。可是看着满脸悲痛的靖远候和徐谨言,宋寒轩的口是怎样也张不开了。
在场的三人都是同沈家有血海深仇的,尤其是父亲因沈朗而死的她更是没有立场替死去的人原谅沈家。
“侯爷,我还可以成为父亲希望的那种人吗?”徐谨言抬头问靖远候道。
他终究还是个二十岁的少年人,即便眼中充斥着泪光还是一腔热血地想要坚持些什么。
宋寒轩抿着唇把手轻轻地搭在徐谨言的肩头劝慰道:“你心中自有浩然正气,同你父亲是谁做了些什么毫无关系。只要你想,只要你肯去做。你自是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模样。”
靖远候闻言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徐丞相敛财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百姓。”
“寒轩实为先太子遗孤,我靖远候府存在的意义便是辅佐寒轩直至她登基为帝。徐丞相知先太子无辜枉死后二十余年来一直供给我靖远候府大量金银用以练兵救民,只希求有一日寒轩可以给天下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靖远候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宋逸的朝廷已经从根便糟透了,上上下下贪赃枉法的又岂止徐丞相一人。他素来节俭,府内的金银无一分用在他自己身上。此番横遭祸患,实为不幸。”
宋寒轩沉吟道:“徐相自始至终,心中都放着天下百姓。”
靖远候点点头开口说道:“徐相终究还是看错人了,沈朗的儿子终究还是沈朗的儿子。”
宋寒轩并未说话,她总觉得自己和徐相不至于同时看错了同一个人。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公主她不想登基更新,第 20 章 京有宝剑初显芒6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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