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井星洲大脑一片空白,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任镇回过神后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井星洲眼明手快按住,呼吸粗重,“你干什么?”
任镇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着急,“当然是去找彤彤。”
井星洲不答应,“你已经快九个月了,医生说过让你好好休养,绝对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任镇拔高声量打断:“那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女儿,你让我怎么坐视不理!”
两人四目相对,任镇眼里密密匝匝的血丝刺痛了井星洲,他用力握紧拳头,然后拿起床尾的外套给任镇穿上。
任镇愣了一下,看着井星洲近在咫尺的脸,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
井星洲替任镇穿好外套后按住他的肩膀,凝视他的眼睛,“我可以带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一定不能动胎气。”
任镇深吸一口气,“好。”
井星洲这才带着任镇下楼,两人上了车,朝着出事的地点开去。
车子飞速行驶在马路上,车厢里气氛无比凝重。
任镇刷着家长群里的消息,里面已经闹翻天了,纷纷都在询问自家孩子的情况。
任镇也跟着发了一条,询问彤彤的下落,很快就淹没在信息的浪潮里。
群里全是家长在发消息,班主任一行的老师全都没有回复。
这让任镇心里不安的情绪几乎撑破胸膛。
他不敢想象如果彤彤出事,他会怎么样。
一只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井星洲沉稳地安抚道:“你先别想那么多,说不定彤彤已经被救出来了。”
任镇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也许彤彤已经被救下来了,或者根本不在着火的校车上。
但即便如此,压在任镇心口的大石怎么都移不开,沉甸甸地压着呼吸,令他喘不上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间马路上堵起了晚高峰的车,一眼望去是没有尽头的车流。
见任镇一脸着急,井星洲毅然决然打方向盘,开上了小路。
不知道开了多久的车,任镇远远看见远处有烟雾升起,他心脏重重一跳,那里应该就是校车着火的地方。
当井星洲再把车往前开了几百米时,映入眼帘是混乱的人群,全都是刚刚闻讯赶来的家长。
而不远处就是一辆车身着火的校车,有人拿着灭火器正在救火。
任镇还没等车子停下来,立刻解开安全带,不顾井星洲的呼唤下了车。
他吃力地冲向人群,呼唤着彤彤的名字。
“彤彤!”
任镇左右张望,没有看见彤彤的身影,他肚子乍然疼痛了一下,强撑着不适继续找彤彤。
井星洲很快追了上来,跟着任镇一起找人,然而不管两人怎么呼唤彤彤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任镇在人群里看见了彤彤的班主任,他一把抓住班主任的手,焦急地说:“沈老师,彤彤呢?”
班主任第一次碰到这种突发情况,已经有些六神无主了,“彤,彤彤?”
任镇强压着焦急,咬牙切齿地说:“彤彤,任彤彤!”
班主任这时才回过神来,班里的孩子太多,她一时间也不能确认,看了一圈才突然想起什么,“彤,彤彤没出来。”
任镇呼吸一窒,“你的意思是,彤彤还在校车里?”
班主任颤声道:“是。”
任镇猛地转头去看不远处的校车,透过雾蒙蒙的窗户隐约能看见孩子挣扎的身影,他心脏一紧,怒道:“那你们为什么不救人?”
沈老师发着抖说:“司机跑了,下车的时候顾不上开门,门窗根本打不开。”
加上这个时间是高峰期,路上大堵车,消防车到这会儿过不来,校车的火势也越来越大,根本没老师敢进去救人。
任镇难以置信,“那你们就这样干看着孩子烧死?”
任镇想也不想就要冲进去救人,被井星洲一把抓住手腕。
任镇此时已经保持不了理智,低吼道:“松开!”
井星洲急道:“你大着肚子,是不要自己和孩子的命了?”
任镇实在没办法冷静,那是他用命生下来的女儿,是这世界上用什么东西都买不到的宝贝。
任镇咬牙切齿,“彤彤要是活不了,我还要自己的命干什么!”
井星洲说:“我去!”
任镇愣了一下,井星洲按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任镇的眼睛,眼神里充满坚定,“我一定把女儿带出来,你信我。”
井星洲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任镇身上,把他交给班主任,然后拧开矿泉水瓶打湿了两条毛巾,抓在手里朝着校车冲去。
任镇看着井星洲离去的背影,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
所有被困的孩子家长都冲向了校车,众人齐心协力拿卸下来的轮胎撞破车门,你推我挤地冲进去救自家孩子。
井星洲用毛巾捂住口鼻冲进校车,扑面而来的热浪顿时有种灼烧皮肤的错觉,酷热难耐。
车厢里一片雾蒙蒙,根本看不清东西。
井星洲刚张嘴想呼唤彤彤,喉咙里就呛进了烟雾,熏得他眼睛睁不开,很快就冒出生理眼泪。
前排倒着几个孩子,井星洲在他们中间看了一圈,有些已经晕过去了,有些还在挣扎,发出艰难的喘息声。
里面没有彤彤的身影。
倒是井星洲旁边的男人激动地扑过去,把其中一个孩子抱起来冲出了校车。
接下来陆陆续续有家长找到自己的孩子,随着越来越多人撤出了校车,车里的空间也变得大了起来。
只剩下井星洲和其它五六个还没找到孩子的家长继续在搜寻。
脚下倒着的行李箱十分影响井星洲前进的速度,他又要防止摔倒,又要寻找彤彤的身影,吸入越来越多的浓烟让他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
外面的火势渐渐大了起来,井星洲越往后走越滚烫,像是大火烧在自己身上,
他边咳嗽边喊:“彤彤!”
井星洲扶过的地方滚烫灼热,融化的胶体黏在他手心里,他顾不上疼痛,努力在浓烟里寻找着彤彤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在角落发出来,“爸爸......”
井星洲瞬间辨认出那是彤彤的声音,他快步朝着声源地走去,彤彤倒在两张椅子之间的缝隙里,因为吸入过多的烟雾已经奄奄一息。
井星洲脸色一变,他立刻冲过去把彤彤抱起来,用毛巾替她捂住口鼻。
井星洲安慰道:“彤彤别怕,井叔叔来救你了。”
井星洲抱着彤彤往车门口撤去,就在他准备下车时,突然有家长从后面重重撞了他一下。
井星洲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在倒地的那一刻,他下意识把彤彤护在怀里,皮肤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有种被烤焦的错觉,顿时拧紧眉头。
那个肥胖的家长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为了先救自家的孩子出火海,只能先把井星洲挤到一边,看都没看他和彤彤一眼,飞快抱着孩子下了车。
井星洲顾不上骂人,抱着彤彤就要起来,他突然感觉小腿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井星洲回头看了眼身后,刚刚混乱间两个行李箱卡住了他的腿,在过道形成一个无法挣脱的夹角。
他用力去拔,都没能挣脱出腿,外面突然溅进火苗,浓烈的黑烟已经在整辆校车里蔓延开来。
井星洲看着四周越来越大的火势,再看近在眼前的车门,艰难地对彤彤说:“还有力气爬出去吗?”
彤彤仅剩最后一点意识,微弱地点头。
井星洲用尽浑身的力气把彤彤推出去,“快下车。”
彤彤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红着眼睛看着井星洲,好像在问“井叔叔你呢”。
井星洲强笑着做出口型:“井叔叔马上就出去,你快点,爸爸还在外面等你。”
听到后面那句话,彤彤振作起来,用毛巾捂住口鼻,用最后的力气爬出校车。
看着彤彤安全出去,井星洲材回过身,用力去拔自己的腿,咬牙切齿地说:“妈的......”
任镇正在外面焦急徘徊,突然听见有老师喊:“彤彤出来了!”
任镇眉心重重一跳,他转过头,看见彤彤被老师抱在怀里,脸上脏得像只小花猫。
任镇连忙跑了过去,“彤彤!”
彤彤一见到任镇,眼泪不停的流,明显吓得不清。
救护车已经到了有好一会儿了,任镇连忙跟着医护人员把彤彤放上担架床。
看着彤彤虚弱的样子,任镇心疼得像刀割过心口,抚摸着她的头发,“爸爸在这里,没事,没事了啊。”
彤彤张了张嘴,用口型无声地喊了声爸爸。
任镇眼眶发酸,用额头贴着彤彤的鼻尖,“爸爸在,别怕,爸爸会一直陪着你。”
看着彤彤被送上救护车,任镇才发现井星洲不在这里,他左右张望,都没有看见井星洲的身影。
身后传来彤彤虚弱的声音:“叔叔在,在车里。”
任镇身体一僵,于此同时,面前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声,整个大地似乎都在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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