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闭了闭眼,眸色深深,不肯看他,只盯着地上的砂石,盯着不远处的棋盘,就是不看眼前的人。
她的心宛如一团乱麻。
明明昨日还是她百般欢喜的腹黑夫君,今日,他突然换了一张自己看了千万年的脸,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他就是她昨日的枕边人。
这让她怎么接受得了?
奚昭只觉得喉咙处越来越硬,越来越疼,直逼得她眼泪都要夺眶而出。
她赶忙低了头,状若无事地揉了揉眼睛。
面前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坚定地望着她的头顶心,不发一言。
奚昭渐渐有些慌了,她刚要抬头,头顶就被人按住:“也罢,是我做的不好。”
他苦笑道,“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过于唐突,让你接受不了,觉得担心,觉得害怕,这都没关系。”
他顿了顿,接着说,“没关系。不过这段时间,你还是乖乖待在汤谷,外头危险,我怕适时我不在你身边,无法护着你,可好?”
他不肯让她抬头,只轻轻按着她的百会穴,穴下气息涌动,那是她的神识。
此时,她的神识就宛如汤谷外的华泽,波涛汹涌,让他既心慌又担忧,连她的表情都不敢看上一眼。
半晌,得不到回应,他刚要松手,就听到手下的小脑瓜传出了一点声音:“不行。”
她声音低低的,却无比强硬,“我得回去,长安街和书局都在等着我。”
她还记得她有一沓子地契没有签。
话刚刚说出口,她突然想到,她那些所谓的地契都是假的,不过都是眼前人玩的小把戏罢了。
咬了咬唇,她自耳根漫出了些许嫩红来,又羞又窘,让她的眼眶又红了不少。
扶桑叹了口气。
他知道她现在在想些什么。卂渎妏敩
终是不忍,他抬眸看了眼结界外的温绥,“那你带我回去,做个小厮随侍身侧,我才允许。”
“为什么?”奚昭忍不住挣脱开他的手,抬头和他对视。
“你不是汝城王爷做得好好的?”
扶桑苦笑,“土地和你说的你都忘干净了是吗?”
“温绥不能在这儿待了,没人护着他,他在天界眼里,不过蝼蚁,我不想再搭上一条性命。”
是了。
奚昭将视线转向不远处自己同自己下棋的公子,忍不住在心底叹气。
如今她什么都知道了,没什么好瞒着的不说,天界收妖之事迫在眉睫,汤谷也不再是固若金汤,将温绥一个凡人放在这里,无人看顾,难免要出事。
那时候,才是真的要出大事。
“那你说什么做小厮......”
“不然,我做丫鬟?”奚昭眨了眨眼,眼神里竟还有一丝希冀,被扶桑当头一个响指给逼了回去,“别想,侍从是我最后的倔强。”
“哦。”她撇了撇嘴,竟没发现自己的心情已经慢慢好了起来。
“好了,就这么定了。回去就让温绥把赵霖调回去,你身边由我来看顾。”
他盯着奚昭的大尾巴收了回去,看她脸色也渐渐好转起来,他的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起来,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好不容易女票到了哦,我要是你,我都得找根绳子拴起来。”
“我不敢。”她嘀咕道。
扶桑笑了,“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儿呢?”
他伸手点了点奚昭翘翘的鼻头,看她眼睛红彤彤的样子就很想欺负,“小东西,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到底为什么从汤谷跑出去?还趁我沉睡的时候,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长大了。”她忍不住顶嘴,就像在汝城王府那样,“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被天帝哪个不长眼的小仙童抓住打一顿就好了,我看看你还知不知道什么是长大。”
奚昭轻嗤了一声,指了指结界。
“我们走吗?”
“走吧。”扶桑环顾了一番汤谷,伸手拈出了两个真身的树枝子,一根插在地里,一根伸到了奚昭的面前。
“干什么?”
“孙悟空的毛,扶桑的树枝子。”扶桑将它塞进了她的小兜兜里,拍了拍,“拿好,随时找我。”
他一挥手消了结界,那方温绥听见声音已经站了起来,长身玉立,煞是好看。
扶桑悄悄地站在了奚昭的身前,挡住了她大半的眼神。
“要走?”温绥已经习惯了这些人一会儿来一会儿去的模样,一点都不稀奇,甚至心里还在默默琢磨着棋局。
“带着你一起走。”扶桑看了眼棋盘上的残局,“这副棋是红云的最爱,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
“红云老儿心疼也没办法。”
温绥扬了扬眉,依言要动手收拾。
“等一下!”奚昭一步跨到扶桑身前,阻止了温绥的动作。
她走到棋盘旁,先是探头看了看,默默记了个大概,一挥袖子,就将整个棋盘、石椅纷纷装进了袖子里。
她弯了弯眼睛,“好了,走吧。”
身后的扶桑磨了磨牙,走上前,特意走到了两人中间,隔开两人。
扭头看向奚昭的袖子,“你才修习这术法不久,就不嫌沉?”
“嫌啊,”奚昭抖了抖袖子,“不然怎么办,让他抬着回去吗?”
“这还有个我。”扶桑默了默。
奚昭似方才才意识到似的,“啊,还有个你!走吧。温绥,你拉着我的手......”
话还未说完,温绥的袖子就被扶桑拉住了。
细听下去,那话里还带着些许的咬牙切齿:“不劳姑娘费心,你自己走你自己的吧!”
温绥无奈地低头笑,奚昭翻了个白眼,先行一步遁地去了。
扶桑扭头看向一旁笑得温柔的温绥,不发一言。
温绥耸了耸肩,“我什么都没做,仙上可别拿这样的眼神看我。”
“回去最好也什么都不做。”他目光沉沉,语气却轻松得很,仿佛只是在讨论明日的午饭。
“一介凡人还不敢和仙子打交道,仙上放心。”
他看了眼他仍旧没那么好看的脸色,“不说话,不同房,剩下的还请仙上慢慢提。”
扶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未发一言,捏了个诀,带着他飞天去了。
奚昭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再回来熟悉的床,枕边人却已然不一样了。
其实这一路,她想了很多。
捋了许多思绪。
一夜之间,温绥变扶桑,她夜夜相伴的夫君成了那个千万年都说不上一句完整话的上古大神,还信誓旦旦说什么喜欢她,想和她欢好,实属盘古开天地以来称得上的稀奇事。
她挠了挠头,眼前始终盘桓着的是扶桑低眉顺眼哄她的样子。
离谱,就是非常离谱。
她翻身下床,刚要捏个诀唤出土地来问问近日天族收妖动向,门口就有声音传来。
“昭儿,你醒了吗?”
声音变了,身份变了,她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把刚刚放下来的脚又收了回去。
扶桑在门口站了半晌也不见人来开门,他闭眼屏息感受了一番房内人的气息,疏散了眉间的皱褶。
回来了啊。
是累到了,还是不想见他?
他眼前浮现出方才她拉着温绥的模样,眸色深了些许。
一动念,他人已经站在了床前帐外,刚要伸手去撩帐子,就听得帐内人的一声呢喃。
“你别动。”
“我有点......不舒服。”
奚昭吞咽了几下,还是觉得喉咙紧紧的,心跳得恍如被雷击过似的,紧张得要命。
“怎么了?是回来的时候气息乱了,还是你感受到了什么不寻常的......”
“没有!”
她不待他说完,急急打断。
“我就是,不太舒服。”不太适应罢了。
以前有障眼法不觉得,现下听他那醇厚的声音叫她昭儿,听他那从来一百年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嗓音如此深沉地唤她,她就觉得浑身都不得劲儿。
扶桑咬了咬唇。
“那你先歇会儿,想必温绥已经给我找好了位置,我去他那儿先借几床被褥。”
他用力攥了攥掌心,“给你的桑枝,记得收好。”
“好好睡吧。”
听得帐外没了声响,奚昭才长出一口气,又一次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润嗓子。
刚喝完,小檀在外喊她,说是郑怡菱来了。
怎么又来?
奚昭皱了皱眉头。
自从她替她查明白了地契一事,郑怡菱就单方面认为他们两个之间已然是心有灵犀,情投意合,仿佛是打娘胎里就已经是姐妹了似的,亲热得不行,没事儿就来找她聊天。
扰得蔺薛荔最近都懒得来了。
“你知道吗!王爷方才传召我了!”
郑怡菱一进来就咋咋呼呼的,招呼着小檀给她做一碗冰碗子吃。
“渴死了!我都不敢喝水。”
“你是来炫耀的吗?”奚昭接过小檀做给她的那份,抓了个樱桃塞进嘴里。
盛夏一口冰碗子,她都不想再回汤谷那个寸草不生的狗地方去了。
“我是那般人吗?!”郑怡菱轻嗤了一声,凑过来看她的碗,“为什么你有樱桃我没有,小檀你也太偏心你家娘娘了。”
小檀羞涩一笑:“樱桃是王爷亲赏的,说是只有一篮子,只能给娘娘吃。”
郑怡菱撇了撇嘴。
“我跟你说,明日咱们就要回去了,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记得。”她期待了很久,就等着赶紧回城,好接手长安街。
可是眼下......
她低眉望了望手里的樱桃,顿时觉得不香了。
“王爷今日传召我和蔺薛荔就为了这件事。”郑怡菱小小地回忆了一下,“不过好奇怪哦,感觉王爷今天跟从前都不一样了,特别和善,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你说我是不是要复宠了?”
“你被宠过吗?”奚昭真诚发问。
得到了郑怡菱毫不吝啬的一个白眼。
“王爷还说晚上会来我这儿,我觉得我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奚昭听见王爷两个字心里还是会有些许的波动,可是,此时的王爷已非彼时的王爷了,他变得温柔有礼,不再偏宠,会处理好后院所有女人的关系。
这才是真实的王爷。
而不是那个只会霸着她的扶桑。
她轻轻地弯了弯嘴角,不可否认,这点异样她居然还挺喜欢的。
“哎!哎!你傻了?”
郑怡菱见她说了这半天话奚昭都不回应一句,再一看,人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开始出神,盯着手里的碗笑得眉眼生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是吧,奚昭,不就一个晚上你就受不了了?”郑怡菱搓了搓手臂,“我都嫁进来这么久了,才侍寝过几个晚上,你不同情就算了,你还闹别扭!”
“没有,没有。”
奚昭为了安抚她,把自己碗里的樱桃分给她一半,看她喜孜孜地吃了,才算完了。
“还有一事。”郑怡菱眯着眼睛咬樱桃,红彤彤的樱桃汁在她唇间若隐若现,诱惑极了,“我看赵霖又在王爷身边了,他回去啦?”
“是回去了。”
长睦苑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的动静她坐在堂内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来,逆光而上,虽是穿着凡世的粗布麻衣,眼神却凌厉得紧,紧紧地锁定在坐在上首的她的身上。
望着那人,奚昭又想出神了。
远古上神的气场又回来了。
奚昭仿佛已经看见了昔日他和红云在汤谷吵架,他扬言要抽羲和屁股的模样。
他冷酷的样子,他沉静的样子,他任由她将他当做抱枕的样子,还有他低眉顺眼说着欢喜她的样子。
“是回去了,”她接着说道,“换了个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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