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与白爱上这小姑娘,执意要为她留在麓城开始,那一年,他就已经有病了。
……
他在十八岁那年,面临人生选择的重大关口,毅然决然,拒绝了他要送他出国的打算。保送的名额,也彻底放弃。
那可是名校,百年的名校。
结果,就因为他轻飘飘的一句:“我要留在妈上过的大学。”
一个人称名词,让他闭紧所有。
陆与白的母亲是麓城人,娟秀灵动,一双慧眼含了情般,是会说故事的眼睛。
可惜他没见过。
他出生那年,这位娇滴滴的明艳大小姐,就因为难产,折在了枯败的手术台上。
当时陆宁只有四岁。
陪他在手术室外等着,灯亮了,又灭了,一盏又一盏。www.xündüxs.ċöm
进去里边的人没推出来,年轻小护士的手里,多了个响亮啼哭的婴儿。
陆宁踮着脚去看他,一点儿也没意识到,他的生命,究竟是用谁的命换来的。
此后极为长久的一段日子里,陆岑始终觉得,陆与白是他转世投胎的仇人,揣着强大的怨念,来报复他,报复他们一家。
……
高二那年,他第一次没忍住内心冲动,扇了陆与白一个响亮的巴掌,对他说:“滚。”
当晚,陆与白收拾了所有东西,坐着火车,跑去了麓城的外公外婆家。
一去,就是一年。
一年里的最后关头,面临高考的重大关头,最后几个月前,他第一次在陆宁的建议下,装起了病。
陆与白次日,就回了南凛。
他听着他,听他说教了很多,面上一点也没不满。他当时心想着,好家伙,去了麓城一趟,人倒是乖了很多。
不像从前。
尽管外表被他教导得再端正,眉眼里不时透露出来的那股子戾气,让他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家看了,心都要寒。寒到,毛骨悚然。
他拼命安慰自己,那是孩子的叛逆期,叛逆期过了,什么都好了。
然而最后,他认为叛逆期已经过了的人,端正站起,对着他低眉顺眼毕恭毕敬地说:“爸,我要留在妈上过的大学。”
他的手臂上,当时还有着浅浅消不去的痕迹。他想着,孩子在叛逆期里为了反抗他而作出的举动,真是可怕。他在他叛逆期绝地反击的最后关头,噤了声,任由着他去了。
……
后来的陆与白,一直很乖。
如果不是三年前刚大学毕业,他将crystal酒店交给他让他试着练手,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桩不顺遂的意外。
直到今年的七月,他从陆宁口中听说三年前的事,才后知后觉,开始在心里极度地忏悔起来。
他一直想,陆与白连在生命的濒危关头,都不肯多打一个电话向他求助。他将他和小姑娘的婚姻,将他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些事……都瞒了个彻底。
他这个父亲,是不是做得……真的,很不对。
连他有病,都不知道。
-
云枝从陆与白的腿上下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示坦诚的嘉奖。
她拉着他,回眸对他笑着:“爸爸,我们去医院啦,很快就会回来,今天的晚餐我要吃鱼子——”
倏尔,她意识到了不对,微微垂头,羞涩一笑:“叔叔,记得给我准备鱼子酱。”
“……”
昨天就给她吃了一回,今天嚷着,居然还要。
“……”
陆岑从舒适的躺椅上站起,放下一直攥紧的球杆,活动活动了下筋骨。
他打着哈欠:“去吧。”
云枝和陆与白眼中稍显讶色。
他们或许觉得,他这个老头子,意识不到心理疾病的危害性。
……
或许一开始,的确是,意识不太到。
但是脑海之间的重大观念,往往转变,也只需要一个开窍了的瞬间。
陆岑笑着,拾起球杆:“早点回来吃饭就行。”
陆与白动容:“爸……”
“去吧,”陆岑头也不抬,“我再……打几局。”
“一个人?”
“一个人。”都是这么过的。早已经习惯了。
所以当陆岑看着两个年轻人被他的球杆赶跑,脚步片刻不停,没了一丝想要留下来劝他的打算。他轻轻笑:“真好……”
因为习惯了自己一个人,所以不想看到陆与白,哪怕是他前世的仇人,也养成和他一样的习惯。
陆岑轻笑着,抬起了手机。
……
高尔夫球场外,云枝刚和陆与白走到第一棵银杏树下,手机振动,提示有新短消息来临。
她抬眸,往若无其事走出遮阳棚,开始挥舞起球杆的人看去。
她的手机里,发来了一句——
叫爸爸吧。
“……”
云枝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像骂人?”
陆与白:“这就是你套路我的初衷?”
……
她眼前的人,既认真,又慢条斯理地和她分析。
“你在昨晚,先是趁着偷吃鱼子酱的期间,让我爸对你心生好感,继而适时提出,要和他串通好来套路我的打算。”
“……”
陆与白连续不停。
“套路成功,你成功地利用了我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羞耻心,让我甘愿,顺应你脑海中理想化的发展陪你去医院。”
“……”
陆与白笑笑。
“最后,你还藏了一波心机。”
“让我爸反醒,利用我的病,来刺痛他这个中老年人的心。”
“……”
“从叔叔到爸爸,就是你这一波三折的小心机中,最后的愿望了吧。”
“……”
云枝登时,想甩开她眼前的人,管他怎样,管他去死。
反正,都和她无关。
但旋即,下一秒。
陆与白牵起了她的手。
紧握。
他在阳光下生动好看的细长眼眸,微微扬着眼尾。嘴角,微翘。
他轻轻地,勾了些意味深长,意犹未尽。
他看着她,翘着唇说。既暧昧,又近乎无声地说:“枝枝…”
“嗯……??”
“你就…”陆与白眼尾更翘,跟狐狸尾巴似的,连同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勾着唇,轻笑着问:“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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