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叶存山已经把书页翻开,只觉得无力,满脑子都在想,他刚才那两句话怎么让叶存山联想到脏衣篓的。
脏衣篓就是家里不用的竹筐,两人请了人洗衣做饭,平时换下的衣服就能放一边,不用自己洗。
云程看放着乱,就找了个竹筐装,用了现代的语言习惯,叫脏衣篓。
确实装的脏衣服,叶存山接受度很高。
他再次钻进被窝,没急着躺下,坐着靠墙,一手翻书,一手摸云程脸,“原来你在用那个竹筐的时候就在暗示我了。”
云程:“……我没有。”
他实在好奇,“你怎么联想到这里的?”
这都没关系吧?
叶存山笑,“很简单的,之前我说家里竹筐太多了,留着占地,扔了可惜,用过的东西又卖不了钱。你说做脏衣篓正好废物利用。”
这里的废物就是废物件,废料那个,叶存山理解为废材料。
浪费就是差不多意思,扔了可惜,扔了浪费。
两口子平时都没瞎买东西的习惯,屋里唯一多余的就这竹筐。
有了脏衣篓后,云程只留了两个竹筐在家里备用,其他都给柳小田拿回家了。
柳小田空了会做蜂窝煤,能装一下。
云程其实还不理解。
叶存山就俯身吻他,“怎么这么笨?家里就这几样东西,排除一下也能找到了。”
他没找过的地方本也没几处。
冬日换衣服少,云程有贴身衣服要自己洗的习惯,柳小田几乎每天过来,脏衣篓就晚上放放脏衣服,平时都空着。
因装的都是脏衣服,下面不用垫木板石头防潮,不怕云程藏底下。他经过时扫一眼就能看见里头空空荡荡,也没想去摸摸检查一下。
叶存山轻笑一声,在云程脸上咬了下,“你还让柳小田给你编了个竹垫?”
编进去刚好把书盖着,叶存山愣是没想过云程还给他玩这障眼法。
云程捂脸,“不许在脸上留印子,我还要见人呢!”
叶存山问他:“那能在哪里留?”
他性格里的恶劣成分在夜晚尽数显露,越是让人脸红耳热,难以启齿跟他辩驳的话,他越是说得起劲。
那几册书都薄薄的,看过几次流程都能背下来,叶存山爱看的就是上头那些对话。
因为云程听不得。
一听就浑身都发红发烫,里里外外都暖得他很舒服。
云程被气到,当晚不许叶存山抱着他睡觉。
等他睡熟了,又无意识滚到人怀里。
叶存山突然想到云程之前说的那句什么,“嘴里说着不要,身体不很诚实吗。”
那次是干嘛来着。
好像是他不想要云程去书院送饭,但是看到云程去他又很开心。
这话搁这里,也应景得很。
云程身体养成了习惯,胡闹过后必晚起。
今天柳小田要过来,叶存山等家里有人看着了,才背着书包匆匆往书院里跑。
刚坐下,就听黄泽说了个事儿。
“你昨天跟你夫郎去码头了吗?那边有个老头子在街上昏倒,有人送到医馆,后来来了个高壮男人结了医药费,他满嘴胡言乱语,喊你名字,又喊你夫郎名字,说你们坑害他。”
叶存山问:“然后呢?”
黄泽说:“然后那高壮男人特别大声说他家叔叔得了失心疯,听说那郎中也确诊了失心疯。”
叶存山惊异,“失心疯?”
当代人重孝义,就是叶存山这种跟家里有矛盾的,也要维持表面和平,非亲近关系,不议论长辈,更不会随便在外头说自己家里不和,父母哪里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失心疯来得假,但情绪不同。
黄泽是惊疑不定,怕这事跟叶存山有关。
叶存山则是惊讶更多,没想到云广识能这么狠心,给他爹强安个病。
这以后就是告到衙门,衙门看他家情况,最多小惩。
毕竟衙门又不可能养着云仁义,给云仁义治病,只能要他儿子服侍养老了。
叶存山给他解释:“一些家事,他抢了我岳母的遗物,我跟夫郎忙活数月,昨天才在首饰铺找回。”
就跟云程说的一样,能结束,真的太好了。
云程在意,他总不能放任不管。
可精力在这里,除非他今年不考,考了也没中,再等三年。
不然他们以后很难继续,蔚县没有府学,他不去府城,也是其他县城,来回艰难。
这首饰铺好的一点是能花钱打点,能进去翻阅册子。
坏的也是这点,太贵了。
就是他决定留这里三年,夫夫俩也耗不起。
此时,首饰铺子里几个匠人也在商议这镯子怎么打。
“好像不是纯金,那镂空的花跟下头一层底隔着距离,能透过花看到镯子内环的字,花又不塌。”
店伙计听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那我白折腾这么久?这一单来得辛苦,弄不好我都睡不着觉。”
匠人们摇头,“不是不能打,是难打。”
店伙计:“难打就加价!”
掌柜给他一巴掌,“还真钻钱眼里去了啊?”
店伙计撇嘴,“这么明显一花样,他自己老眼昏花,翻了三四次,浪费那对夫夫多少银子?不然这价格加了,就是师傅们的。”xündüxs.ċöm
这话说得熨帖,匠人们满足,都摆手,“那就不必了,都是给铺子里干活,你前头也辛苦,既答应了,给了条子,咱们多试试总能做出来。”
伙计放心了。
再抬价,这生意要飞了。
另一边,云程才起来,洗漱过后说整理稿子,准备给两大家族加戏,书斋余掌柜就上门来了。
家里两个夫郎,没有男人,云程就在院子里接待他,摆了小桌,上了热茶点心,院子门也大开着,来往的人都能瞧见里头。
余掌柜给云程一个红包,云程打开浅浅瞧一眼,有四张银票,数额暂时看不清。
余掌柜说:“这次南下的船先回来了,之前你们回村,银子就一直没送来。”
书卖得好,他开心。
这次过来也听了二少爷的,要跟云程多多联络感情,等到赘婿这一册写完,能再给书斋写稿。
往后去了府城,接触了其他大书斋,也优先考虑跟杜家书斋合作。
先从外地销量说起,余掌柜笑得牙不见眼,“有陆公子在,伙计们胆子大,在那边请了十几号人加印,还每天不够卖的。”
单算每本书的售价,这么个畅销法一次都能进账上千两。
可惜每一环都不省心,人力物力投入大。
余掌柜说,“那个县城里主要也是卖给商人们了。”
杜家主要走水路,往内陆各城还能有得卖。
比较让人想笑的是,“以前我没发现咱们这附近县城赘婿这么多,听外地回来的伙计说,那些赘婿们现在每天都被人打量呢,想看看是不是披了那什么马甲。”
云程也跟着笑,“过阵子热度散去就好了。”
余掌柜说到正题,“上回你夫君送去的美人画,我们请工匠加印了,在第四册内页夹着。后来去联系过那画师,还得你们再去劝劝,画画多挣钱啊,他非要当什么账房先生,当账房先生也不耽误他画画啊。”
原来是杜知秋照着那画,根据书里描写配了色,画了彩色美人图。
结果彩画难印,耗时不说,成本也抬高,他们暂时不敢冒险。
杜知秋就说请叶庆阳来画,去请的时候,还遇见了存银。
存银小孩子心性,见人就炫耀。
那美人图,别人都只见着一副,他包里有六七副呢。
其中还有一张是叶庆阳给他画的。
小孩子心里美滋滋的,见了人要秀一秀,不好意思明着来,就借口给人看赘婿娘子,然后把自己掺进去。
他不觉得有错。
他以后是要招婿的。
他不是赘婿娘子,也是赘婿夫郎!
岔开一段话题,又绕回去,余掌柜说:“我们二少想先约着画稿,等到七册全部出完时,咱们再出加了美人图的书。”
云程不确定叶庆阳愿不愿意接这活儿,就说帮忙劝劝看。
余掌柜:“能劝好最好,其他人炭笔画没他的利落好看。”
还惦记送画册的匿名人士,“说起来你跟这匿名人士的笔名倒是像,你是匿名先生。”
云程低头掩饰尴尬,没想到在这里还留了一个马脚。
不过他已经改笔名了,现在叫存云先生。
闲话聊了一早上,关系拉近了,余掌柜才跟云程讲要他下一本也跟杜家书斋合作的话。
云程点头,“自然。”
其他书斋他们不知道情况,但能确定不会有杜家书斋这么大方,润笔费之外,还要给他分成的银子,每次都是一张张的银票给出来。
柳小田听了一早,中午难得磨叽,做好饭了也没走。
余掌柜是来找云程说事情的,他不好插话,等到余掌柜告辞,他才跟云程说一声,追了出去。
他想打听打听他家元墨的稿子。
稿子送去有段时日了,县里没消息,书斋也没其他音信。
过了最初拿润笔费的欣喜后,柳小田也怕这书稿卖不动。
——卖得动的都在茶楼被说书先生讲了千百次了。
余掌柜叫他别急,“你看《赘婿》之前都压了三册,这发出来后还不是照样卖得火?”
之前还有人写了七八册续写版本,原版出来,也都靠边站。
柳小田不跟云程比,他觉得云程那话本很能调动情绪,大家爱看是正常的。
他家元墨性子淡,写的小说也淡淡的。
哎。
余掌柜给了个准信,“等云程第五册稿出来,凑两册咱们就会派船出去,元墨那本已经雕版好了,在印刷,那题材市面没有,就是卖个新鲜,后续都能再拿一回银子。”
柳小田没大见识,心也不大,想着要再能有二十两就好了,他攒够银子,也去医馆看看,这孕痣太浅,怀了孩子容易掉。
他们出巷子,刚好跟回来的叶存山碰了个面。
看见叶存山,余掌柜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这段时间没去书斋是吧?有几本书要给你,我今天来得急,忘记带了。”
叶存山以前常去书斋看书,买得少,最近是好久没去。
“我下午放学去看看。”
回家云程刚把饭盛好,给叶存山的一大碗压得很实。
“那鸡还是炖了,早上小田炖的,晚上你回来就能喝了。”
院子小,不方便养,鸡到处拉,又不下几个蛋,不如吃了补补。
云程也发现还是自家养鸡实在,“外头吃一只好贵……”
自家养不费事,也能捡蛋,就是养起来好脏。
叶存山揉他头,“我给你养。”
云程摇头,“那还是算了,你好好读书吧。”
银票也给叶存山过目,“比之前多了五十两。”
把手镯的账平了以后,云程单独记账,把要留府城安家的大额银票都让叶存山保管。
但没说这银票的用途,怕给叶存山压力,只说:“我怕掉了。”
云程头一次给叶存山银子,要他保管时,理由就是怕掉了。
今天刚说完,他就不由自主想到了之前那次说完后,叶存山的反应,自己先涨红了脸。
叶存山记性好着,也记得那次。
当时他跟云程身上就十几两银子,现在日子是真的好了。
云程还问他:“你们书院还在上课吗?”
书院学生该走完了吧。
叶存山老实摇头,“考试的人多,考崩了的没来,心态差的没来,剩下几个扎堆自学,别的先生偶尔会来给我们讲讲课。”
人少,四舍五入等于开小灶。
叶存山上月请假,错过月考,还得了补考机会,记了一分。
他问云程:“要我在家陪你?”
云程是这么想的,但是记得他会影响叶存山读书,就否认,“我就问问。”
下午他修改稿子时,柳小田是带着启明一块儿进来的。
启明今儿也高兴,《赘婿》卖得好,他这个代笔的书童也得了二两赏银。
二少要他多跟着云程学着点,“你识字比他多,闲了跟人取取经,以后也能自己写。”
启明心里美,说他来听写第六册的稿子。
云程尴尬道:“我第五册还在修……”
启明懵在原地。
云程说:“要么你先誊抄?”
他要给两大家族加戏,是在中间加。
启明摇头,“二少爷说元先生誊抄习惯了,到时请他誊抄第五册,我跟第六册内容就好。”
云程就问柳小田,“元先生最近有空吗?”
那可太有了。
柳小田说:“他摆摊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也就百来文钱,过了年,不能写对联,写信的也少,坐一天连个菜钱都挣不到。”
云程就惊讶,“他不继续写吗?”
柳小田默了默,“他说没什么好写的。”
云程也沉默了。
天赋流写小说这么任性吗。
不写稿,启明就不在这里多留,离开时,顺便带了前头的稿子,给元墨捎带过去。
这次代笔费是书斋里出,不用云程掏钱。
云程是别人对他好,他就会对别人加倍好的类型。
书斋的诚意他看见了,下午添补剧情时,顺便又润笔修饰,也决定把后头的两册内容一次写完。
书斋还要卖带美人图的书,这里有个空档期,他多挤出些时间,自己也沉下心来好好学习。
自己不会繁体字,终归不方便。
稿子修改完,已经是两天后,加进新剧情,后头的情节都要做调整,比直接写还慢一些。
当天是给柳小田拿回去给元墨,云程顺嘴提点了一句,“咸鱼也有好多种,他能写咸鱼书生,就能写咸鱼猎户,咸鱼商人。”
云程想想,“还能写咸鱼神女,咸鱼妖女,咸鱼贵女。”
咸鱼神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神庙会破败得那么快,她的庙里又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妖女勾搭书生。
咸鱼妖女不懂,为什么她随便出来逛逛,就有白白净净的书生送上门,都吃腻了。
咸鱼贵女很疑惑,为什么她常居深闺,一出门就要遇见个失意书生,她爹还不知轻重,把书生接回内宅读书,跟她这未嫁女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柳小田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多?”
云程摸摸鼻子,“还能写咸鱼夫郎……”
柳小田抗拒,“勤快夫郎!”
云程:“勤快夫郎跟咸鱼书生也能写。”
柳小田红着一张脸回家了。
今天云程灵感爆棚,也久违的给叶存山讲了故事。
他有私心,讲的故事是穿越类型的。
“另一个世界的状元,在鹿鸣宴上醉酒,意外摔到了头,成了大乾朝的混子书生。混子书生已经考上秀才,开了私塾收束脩,童子收了一堆,自己不教,让书童教,他每日耽于享乐还赌钱,最后醉酒失足落水。状元穿过来后,童子们已经回家告状,带来了他们家里魁梧凶悍的大家长,要来找这秀才要个说法。”
就是普通娱乐圈文换个背景,从影帝穿十八线,变成状元穿秀才。
好好的故事叶存山不听,才起了个头,他就问云程:“那个混子书生去哪里了?穿到状元身上了?”
“秀才换状元,他赚了。”
“希望他恩师早日发现他没真才实学,把他摁在翰林院好好读书修书,别出去祸害百姓。”
云程灵感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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