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之后,萧珩和李卿凝一直都住在浮生居,因为离得不远,所以李泓邺时常会偷闲出城来看看自家姑姑和姑丈。

  有一次李泓邺来的时候,他趁着萧珩不在,拉着自家姑姑到了院子的小角落里。

  “姑姑,谢景盛今日主动向朕请缨,想要随他兄长一起戍守边关。这一去,恐怕要再回来就难了。”李泓邺年幼早慧,又有红玉在身边伺候,知晓的事情可不少,当然也包括谢景盛和李卿凝当年的那一段缘分。

  李卿凝听此,稍稍愣了一下。

  现在邺京已经完全安定了下来,有内阁在宫中坐镇,自是乱不起来。如果当初不是为了她,谢景盛恐怕早与谢景明一同选择征战沙场,如今邺京平定,他也没了顾虑,把他一个武将圈在邺京,也只是磋磨他的时光。

  “那便让他去吧,有他和谢景明守在边境,不会再有外敌敢进犯我们大邺。”

  更何况她和萧珩已经成亲,几乎就是在告诉旁边蠢蠢欲动的外族,大邺和南疆现在交好。

  如此一来,至少在李泓邺羽翼丰满之前,大邺都不会再有大乱。

  “谢景盛三日后出发,姑姑要去送送他吗?”

  李泓邺超小声地说道。

  然而一道黑影落下来,笼在两人身上。

  蹲在墙角凑在一块的两个人讪讪回头,男人和善的视线看着迢迢,迢迢打了个激灵,立刻起身就要跑:“朕朕朕朕还有事,下次再来给姑姑和姑丈请安!”

  在李卿凝和萧珩面前,迢迢永远是迢迢。

  萧珩看着那明黄色的小团子屁颠颠地往外跑,头都不敢回的样子,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李卿凝还蹲在地上,一手托腮,仰头看着自家夫君。

  萧珩放下手中装着晾晒好的草药的箩筐,然后李卿凝抱了起来,“今日还觉得乏吗?”

  没了外人,李卿凝也不害羞,勾着萧珩的脖子,靠在他的胸膛前,轻闭着眼道:“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你别太担心。”

  萧珩在院子的紫藤架下给李卿凝放了一把摇椅,李卿凝平日里不喜欢待在屋子里的时候,就会自己到这摇椅上,晒着日光睡觉。

  萧珩把李卿凝放了下来,又拿了一层薄毯给她盖着。

  李卿凝睁着眼睛看向萧珩,道:“三日后我们回京城送送谢景盛吧。”

  正要在旁边给李卿凝煮茶的萧珩睨了她一眼,李卿凝挑了挑眉,道:“你这都吃多少年的醋了。”

  萧珩没应她,但是李卿凝也知道萧珩心里在想什么。

  谢家与南疆之间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但是那些在萧珩面前死去的人是他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光凭这一点,就注定了萧珩和谢景盛这辈子都成不了朋友。

  更何况李卿凝和谢景盛曾经差点成亲,这件事也足够萧珩记一辈子了。

  李卿凝可以说是他明争暗抢来的,他这样的人最开始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才能留住李卿凝。可谢景盛不一样,如果当初没有他在,或许李卿凝真的会爱上谢景盛。m.xündüxs.ċöm

  李卿凝躺在摇椅上,看着萧珩冷峻的侧颜,她用手中把玩的发钗敲了敲扶手,发出声音,让萧珩转头看向她。

  李卿凝对他伸手,萧珩会意,伸手握住李卿凝的小手,霸道的挤入她的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李卿凝撑着身子坐起来,拉过萧珩的手,然后低头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我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你别吃醋啦。”李卿凝笑着对萧珩说道。

  她的脸色还泛着病态的白,日光从紫藤架间漏下打在她的脸上,为她覆上一层透明脆弱之感。

  萧珩握着李卿凝的手,为她低下了头,他慢慢地微微躬下身子,额头抵在摇椅的扶手上,声音低沉地应了一声:“好。”

  李卿凝看着远处湛蓝色天空中漂浮的云彩,似是在对萧珩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都为了让我们能活下去,辛苦了很久啊。”

  萧珩低垂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曾经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别人所救。

  ……

  三日后,邺京外十里长亭。

  李泓邺亲自出城来送谢景盛,谢景盛在亭中叩谢皇恩浩荡。现在朝政稳定,十一位内阁各司其职,虽时常意见不合,却都在为壮大邺朝着想,所以谢景盛才敢在这时候提出离京的要求。

  李泓邺穿上龙袍以后,愈发像幼年的李怀安了,但性子要比李怀安更加灵动聪慧,而且他自小就跟在萧珩和鸿引的身边,上位者的气势也在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来。

  李泓邺为谢景盛赐酒,谢景盛爽快喝下,放下酒盏又见李泓邺不停地回头张望。

  “皇上。”谢景盛唤了一声,正想与李泓邺道别启程。

  李泓邺回神,对谢景盛道:“你再等等。”

  谢景盛不禁有些疑惑,还要等谁吗?

  还有谁会来吗……

  忽地,谢景盛似是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看向长亭之外。

  只见一辆疾行的马车在长亭外停了下来,李泓邺立刻派人前去迎接。

  李卿凝长发全部绾起,露出莹润纤细的脖颈,发间斜插着两支珠花发钗点缀其间。身上穿着水红色窄袖上襦,下身是墨绿色下裙,外覆绣花鸟套裙,如今她已经嫁给了萧珩,也早就不是十三四岁的少女,但绾起的新妇发髻与稍显沉稳的衣裙样式并未让她显得老气,反而让她完全褪下青涩,展露出女人的妩媚与感性。

  李卿凝下马车前对坐着不动的萧珩说道:“你真的不下来吗?”

  萧珩一手支颐,一手还翻看着医书,头也不抬地道:“不去。”

  萧珩心想着李卿凝哄他一下,说不定他就答应下去见见谢景盛了,结果李卿凝只是“哦”了一声,就放下帘子不再理会他,独自下了马车。

  萧珩:“……啧。”

  李泓邺派了红玉和小桃来接李卿凝,她们见到李卿凝如今无事,眼中含泪。

  “公主受苦了。”

  小桃尚能忍住眼泪,但红玉在看到李卿凝削瘦的下巴时,眼泪就跟断了线一样掉了下来,明明往日就算身受重伤都不会掉眼泪的她,此刻在李卿凝面前却维持不住礼数,哭得不能自已。

  红玉是看着李卿凝成长的,第一次见到李卿凝的时候,李卿凝才十三岁,这一路李卿凝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她都是见过的。

  李卿凝伸手,耐心地帮红玉把脸上的眼泪擦干,笑着道:“红玉,别哭了,一会儿小桃她们都要笑你的。”

  红玉呜咽了两声,这才收起自己的失态,然后和小桃一起为李卿凝带路。

  谢景盛在看到李卿凝时,就已经移不开眼了。他的目光里依然满含爱意,无论他的自制力有多强,都无法掩盖住他一直深爱着李卿凝这个事实。

  所以他不想留在邺京,不想像深闺怨妇一样每日回想着自己的爱而不得,与其这样,倒不如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战场上,否则将来死后他都无脸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李卿凝站定在谢景盛面前,从远处吹来的风扬起她身上的披帛,谢景盛最先低了头:

  “臣谢景盛,见过公主,谢公主为臣送行。”

  亭中还有其他人在,李卿凝没有像以前一样让谢景盛不用讲虚礼,而是在谢景盛对她行完礼数以后,开口道:“谢家为我朝所做的一切,必将载入史册,我李卿凝以邺朝清乐公主之名向你谢景盛与你兄长谢景明承诺,无论生前死后,无论内阁太庙,都会有你们二人的一席之地。”

  生前入内阁,是给予他们在朝廷之中最大的权力,死后如太庙,是赐予他们兄弟二人最高的荣耀。

  李卿凝平静沉稳的目光与谢景盛诧异的眼神相对,她又从袖中拿出一物,递给谢景盛:“这是我向聆音寺的了尘大师求来的护身符,也不知灵不灵验,但是宁可信其有,你就带着好了。”

  “愿我大邺边境永无战事,愿你此后平安顺遂。”

  十里长亭送君去,这一别李卿凝也不知何时能再见谢景盛。

  从秦太后一来一去的话语中,李卿凝大概猜到了点事情起因。这次是谢景盛护送秦太后抵京,恐怕路上秦太后是看上谢景盛了,所以一早便找李怀安打听谢景盛的事情去了。

  秦太后喜欢美男子,所以在城外的行宫里也秘密养了几个,但秦太后胆子小,也就是看看,没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李怀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没想到秦太后会把主意打到谢景盛身上去,李怀安当时脑子一空,便直接说谢景盛是李卿凝选中的驸马,于是现在就有了这么一出。

  身为当事人的谢景盛和李卿凝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秦太后和李怀安口头上的未婚夫妻。

  秦太后也是想一出是一出,道:“皇儿大婚的时候哀家没赶上,这次哀家便在京中住久一点,等清乐和谢将军完婚再走。”

  李卿凝一个激灵,连忙道:“我们还没有说亲,我的婚事不着急。”

  “你这都要十七了,哪能不着急,还没说亲就赶紧招谢景盛进宫说,定个吉日哀家来下懿旨赐婚,哀家还是头一次给人赐婚。”秦太后虽然忍痛割爱,但又觉得自己成了一桩姻缘美事,倒也不错。

  李怀安:“……”

  李卿凝:“……”

  秦太后离开曦玉宫之后,李卿凝一脸狰狞地揪着李怀安的衣襟,气恼道:“你找什么借口不好,你非要找这个破理由,你就不能说谢景盛已经和别人定亲了吗,干嘛说是我看中的驸马!”

  李怀安也一脸为难,完全不敢还手,道:“皇姐,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朕,母后看上谢景盛这事朕根本没想到,她来问的时候朕都懵了,这几日朕不是又总想着和谢家联姻的事情吗,就……就……就说秃噜嘴了。”

  皇上的话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李怀安说谢景盛是李卿凝看中的驸马,那他就是。

  而还在校场操练的谢景盛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隔日府中福伯派人传了话来,说有很多人前来拜访,谢景盛才抽空回了一趟谢宅。

  谢宅的小院子现在站满了前来道贺的人,“恭喜谢将军抱得美人归,他日做了驸马,可别忘了我们兄弟几个。”

  “谢将军人中龙凤,与清乐公主真是天作之合啊。”

  “恭喜谢将军喜事将近,在下回去就准备你的新婚礼。”

  谢景盛:“……?”

  谢景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拉过福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福伯也是一脸迟疑,道:“小少爷,宫里传您是清乐公主看中的驸马,皇上和太后娘娘不日要给你和清乐公主赐婚呢,您难道自己也不知道?”

  一时间清乐公主和谢将军喜事将近的消息传遍京城,取代了宣平侯府的那些荒唐事。

  柏砚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还在茶馆里喝茶,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随即又大笑地问道:“萧丞相呢?”

  “萧丞相正好前日有事出城了。”

  柏砚挑眉笑道:“那还不赶紧叫萧府的人传信,不然等丞相从城外回来,赐婚旨意估计都下来了。”

  南疆林海各处都充斥着危险,哪怕李卿凝身边有小白保护,林中毒虫都不敢靠近,但周围带毒性的树丛也有不少。

  萧珩又一次伸手帮李卿凝挡过旁边伸展的毒枝,他看了一眼累得满头大汗地李卿凝,脱下外袍,盖在李卿凝头顶。

  “唔……”李卿凝视线暗了一下,她拉过萧珩的衣服,男人过长的衣袍从头至脚把她后背挡了个严实。

  萧珩蹲下身,道:“上来,不然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可能真的要露宿在外了。”

  李卿凝鼓了鼓嘴,知道自己被嫌弃了。

  不懂武功又不是她的错。

  李卿凝趴在萧珩背上,萧珩托着她的腿起身,李卿凝的视野一下就高了不少。

  外袍披在身上,李卿凝躲在萧珩背后,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别抬头,不然被一些毒枝划伤就麻烦了。”萧珩提醒道,方才脱下外袍丢给李卿凝也是这个原因。

  “嗯!”李卿凝乖巧应了一声,然后怂哒哒地把脑袋缩进外袍里装乌龟。

  萧珩运起内力,足尖一点,李卿凝便感觉自己仿佛飞起来了似的。

  两人行进的速度一下子快了好几倍,也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到了今晚歇脚的地方。

  “到了。”

  趴在萧珩背上昏昏欲睡的李卿凝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她直起身子,从萧珩的外袍下探出脑袋,看到眼前出现的竹楼,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这种地方竟然还有人住的吗?

  竹楼建在一条溪水边,一侧临水,一侧是危险林海,竹楼的屋子也不大,从外面看上去有两个相连的屋子,许是为了防虫蛇,屋子下用木桩架高,旁边有柱子做的简易梯子能登入上面的房屋。

  竹楼外还做了一个小桌子,供人休息,旁边又架了晾衣杆,上面晾着的衣服看上去也不像中原人会穿的样式。

  不知为何,李卿凝忽地想到以前看的武侠话本子,那些世外高人就很喜欢像这样归隐山林的生活。

  不过还不等李卿凝想象这个竹楼里住的是什么样的高人,耳边似是听见了隐隐银铃声,随后便见一位老婆婆步履蹒跚地从竹楼上慢慢下来。

  老婆婆白发苍苍,但并不像中原人一样梳着发髻,而是绾一半发盘于头顶,以头巾扎住,余下一半披散在背后。

  中原女子一贯喜欢穿襦裙罗衫,上襦衣摆不外露,而老婆婆身上是上衣下裙,上身是以暗紫色为底的交领,衣襟和袖口都为玄色,袖口用银线绣着银蛇的纹样。下身是玄色为底的齐腰裙子,夹杂着古老的紫色绣纹,项间戴着装饰了银铃的璎珞,方才李卿凝听到的银铃声便是源自于此。

  李卿凝对这位身着异服的老婆婆很是好奇,但是她躲在萧珩背后又不敢下来……

  因为这个老婆婆手里正拿着一把刀身细长的长刀,面上容颜虽老,但精致的骨相仍在,凹陷的眼窝里褐色的眼睛清亮,泛着淡淡杀意。

  直觉告诉李卿凝,这位年迈的老婆婆可能一刀就能捅死她。

  “鬼婆,是我。”萧珩出声道。

  在萧珩的细心照料下,李卿凝的身体每日都有所好转,直至冬日,李卿凝的身子已无大碍,能向正常人一样出行。

  但是萧珩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晚上他时常会在李卿凝身边惊醒,然后侧躺着一直注视怀里的李卿凝许久,直到李卿凝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梦呓一声,或者不经意间翻个身后,萧珩才会再闭上眼睛继续休息。

  窗外寒风夹杂着大雪呼啸,屋内点着暖炉,暖如春日。

  床榻上的两个身影相拥而眠,萧珩忽地又从噩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怀里的李卿凝。

  许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李卿凝朦胧着睡眼睁开一条缝,见萧珩醒了,嘴中含糊道:“你怎么还不睡呀……”

  一边说着,李卿凝还一边往萧珩怀里蹭。

  萧珩失去操控蛊虫的能力以后,身体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冰凉冰凉的了,李卿凝晚上也喜欢把他当暖炉一样抱着。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在权臣大人心上撒个娇更新,第675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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