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鸟?你怎么会在这里!”
彻底清醒的黄濑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磕磕巴巴地道歉,说自己是习惯了、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云云。白鸟听得表情怪异,完全不想探究他平时做梦的内容。
道歉到一半,黄濑忽然意识到自己蓬头垢面,把脸一捂:“小白鸟不要看我啦!tat”
白鸟失笑:“没关系,你还是很好看。”
她把带来的东西给黄濑看,托盘里的米粥是凉子给的,除此之外她包里还揣了两瓶葡萄糖。
“是我出现了你才妥协,你现在喝了米粥,大概会让你父亲更生气。”白鸟道,把葡萄糖往前推了推,“50%葡萄糖注射液,不好喝,你的嗓子和胃都会感到不适。但如果你笃定你绝食会让你父亲妥协,那么它大概能帮你顶更长的时间。做选择吧。”
白鸟面面俱到的体贴实际是在用一种委婉的方式点出黄濑的不智。倘若他父亲最终因他的绝食而妥协,那黄濑的行为无非是倚仗父爱的恃宠而骄;但如果黄濑先生并不会因此受到威胁,那黄濑凉太现在在做的,更加是一种无用功。
黄濑沉默了一阵,道:“我没有觉得他一定会妥协,他不会为任何人妥协。”
白鸟望着他:“那我们喝粥好吗?”
黄濑点点头,白鸟把勺子递过来,他抬了抬胳膊:“手软。”
白鸟笑:“是吗?”
黄濑也笑:“嗯嗯。”
白鸟一匙一匙地给黄濑喂粥,他很配合,喝粥的样子很认真,让白鸟想起来黑子做义工的那些小朋友。她又想笑了,索性转移一下注意力,把她联系了凉子,然后出现在这里的过程说了一遍。
黄濑喝完粥,白鸟拿起手机编辑消息发给凉子,告诉她黄濑已经进食,好让她放心。黄濑坐在她后面,脑袋像小狗一样搁在她肩膀上,看着她打字。
凉子的消息回得很快,显然是一直盯着手机等待,她表达完感谢后问:「今天太晚了,要留宿吗?」
from黄濑凉子:「现在让人收拾客房动静太大了,我怕爸爸和姐姐来问,不介意了话,和我挤一挤?」
黄濑夺过白鸟的手机。
to黄濑凉子:「超级介意!!」
to黄濑凉子:「小白鸟当然要在我的房间里啊。」
隔了一会儿,凉子大概反应过来现在手机的使用者是谁了,奚落了黄濑一番。
黄濑哼哼两声,把手机还给了白鸟,不再理姐姐,进食后他恢复元气,下了床火速去卫生间刮胡子洗脸,出来以后又恢复成亮闪闪的花美男。
他出来的时候白鸟在看手机,依稀是line的界面,黄濑以为是凉子又发来什么消息,凑上去想看,白鸟却很快熄灭了屏幕。
如果是平时的黄濑,他大概能注意到白鸟的异常,但现在,他心里已经被别的情绪填满了。黄濑坐在地上,手肘支在床上,手掌撑着脸,仰头对着坐在床上的白鸟左看看右看看:“好高兴啊!”
白鸟问:“挨饿也高兴吗?”
黄濑:“我还以为小白鸟不会在意我,大概还会觉得终于没有人打扰你了而高兴吧。”他嘟囔,“虽然我不太想让小白鸟来到这里——但是,小白鸟主动联系了二姐,是关心我的,我好高兴。”
“存在感这么强,突然消失,实在没办法视而不见啊。那个……凉太。”白鸟认真地念着他的名字。
黄濑抬眼看过去。
白鸟虽然面露迟疑,但还是问了:“凉子说,你不肯让她通知我。为什么?”
黄濑的笑容僵住。
他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垮下来,手也收回到身后,陡然拉远了和白鸟的距离。黄濑苦笑了一下:“这不是很明显吗?小白鸟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呢。”
刚刚还很高兴的小狗好像一脚踏空到水池里,落浑身湿透,蓬松光亮的毛发一撮一撮狼狈地贴在身上,风一吹,冷极了,便开始瑟瑟发抖,连耳朵也耷拉着。
“凉太,”白鸟望着他,眼神里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和,“我已经来到这里了。那些,或许你想要隐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也猜到了一部分。”
“……是这样啊。”
“所以,”白鸟道,“你不妨,跟我说更多。只要你需要。”
黄濑想,果然,小白鸟变了很多。
那个下雨天湿透的白鸟凛,在天台上摇摇欲坠的白鸟凛,现在竟然也有余力伸出手,拉别人一把。
因为知道她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忍受了多少痛苦才能伸出这只手,黄濑不能拒绝她,也根本不想拒绝她。
面对这种从来没对别人讲述过、甚至在脑子里都从来没有组织过语言的事情,黄濑不复以往的伶牙俐齿,说得磕磕绊绊。
靠一个个女人上位发家的父亲,看似温柔实则不断侵吞弟妹家产的大姐黄濑惠,迫不及待离婚只顾着风流快活的母亲,唯一尚算亲近的二姐忽然有一天也抛弃了他,独自逃到了英国。是这样外表光鲜又一地鸡毛的家庭。
所有的这些不堪龌龊的事情,不只是不想让白鸟知道,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黄濑凉太在外也要竭尽全力粉饰太平。这一点来说,虽然对家庭不满,但黄濑凉太的行径,又确确实实是典型的“黄濑”风格。他意识到后,开始前所未有地恐惧和悲观着:在泥潭里长大的小孩,似乎注定会长成曾经厌恶的亲辈的模样。
白鸟做了完美听众,她用简单的应答表示自己的关注,用鼓励的眼神望着他,中途还给他接了杯水,但直到最后也没有发表什么实质的看法。
黄濑鼓起勇气问:“小白鸟都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白鸟反问:“凉太希望我说什么呢?”
黄濑哑然。
白鸟不是真的对黄濑的讲述无动于衷。但她很清楚,她不像火神、黑子和诚凛大多数的成员,有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才有资格去安慰和开导黄濑。她甚至没有办法像桃井那样自然生动地说出加油打气的话,同样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干瘪无味。
如果是对着其他人,她大概还可以撕开伤口自我剖白,用“我比你更加可怜”的姿态来宽慰对方,但这是黄濑,他一定不想要她这么做。
“凉太,”白鸟道,“大多数事情,都要自己去确认、去克服。我帮不了你。”
她就是一直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总想努力抓住所有她能抓住的人陪伴她,征十郎、火神、黑子、青峰,又因为知道陪伴有限,才总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于是陷入无尽的焦虑中。
白鸟:“但是,凉太,有一点我很确定……”
她回到了那天诚凛全员出动的成田机场,听见不同的声音不同的称呼在呼唤她,寻找她,被丽子用纸扇敲的脑袋又隐隐作痛。
“……这世界上仍有很多人想念你,在意你,担心你,爱你。只要你仍愿意接纳,你就不会只是一个人。”白鸟说。
黄濑怔怔地看着她,是很脆弱不安的小狗,像在夏威夷他明明很紧张却又努力假装镇定地“勾引”她一样,白鸟又一次觉得他可爱。m.xündüxs.ċöm
白鸟忍不住笑:“谢谢。”
黄濑:“诶?”
白鸟:“今天,第一次认识了黄濑凉太,”她说,抬手拍拍可怜小狗的脑袋,“谢谢你,愿意向我敞开你的世界。”
黄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了两下,咚咚两声,像击打在他的鼓膜上,因为太过震耳欲聋,他连呼吸都顾不上了。
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场在黄濑凉太心中的暴雨,白鸟道:“我借用一下卫生间。”
她垂在身侧的手拿着手机,微暗的屏幕上是来自赤司征十郎的消息:「方便时给我回电。」
这是她现在使用的手机上,她和赤司唯一的聊天记录。白鸟记不清了,但也许上一个手机,还是空白。
她拨过去后赤司接得很快,他上来就道:“黄濑惠在查你。”
白鸟只早年和黄濑惠在宴会上见过几次,至少白鸟在回忆黄濑惠的脸时只能想起一片模糊,刚才白鸟被凉子带进宅子的时候,只匆匆一瞥,没想到黄濑惠如此敏锐,反应这么快,连这个夜晚都过不去。
赤司问:“你想让她知道多少?”
“只要不影响到你,”白鸟回答,“随她去查吧。”
赤司先道了声“好”,又说:“凛,凉太家里的事情,我不方便插手,但他毕竟也是我曾经的队友。”
他说这话时咬字很慢,吐字也清晰。白鸟抬起头看向盥洗台镜子里的自己,她知道赤司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了。”她缓缓道,“天亮以后,派辆车来送我回家吧。”
对话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白鸟礼节性地说了谢谢,将要挂断时,赤司忽然道:“很晚了,早点睡吧。”
凌晨两点半。的确很晚了。
但赤司也没有睡。
他是短眠的人,可以在比常人短得多的睡眠时间里得到休息保持精力,但这个入睡时间,即使是对他来说也还是过晚了。电话接得这么快,白鸟无法不把他的晚睡和自己联系起来。
将要推开卫生间房门,手搭在门把手上时,白鸟突然想到:赤司既然知道黄濑惠在查她,应该也知道,她现在正在黄濑家里。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黑篮]手下败将更新,第 77 章 悠长夏天(十三)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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