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盾敲了两下门就知道了,这位鱼姑娘的警觉性很高,甚至在她们之上,毕竟平时做的事情不同,需要更快的反应。
破盾转身回去,对那头大饿狼说,“鱼姑娘出去了。”
是在陈述,也是在问: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夜色已深,一个女人在外面走,尤其颇有姿色的女人,那是相当危险的。
破盾话里隐有担心之意,但肯定不是担心鱼九娘的安全,一个当过山贼,硬接小姐一刀的女人,安全还用不到她担心。
她会担心,是怕鱼九娘惹出什么事,不比在京城,她们处理起来相对困难,毕竟鱼九娘能惹出的事情肯定小不了。
这还是其中一层,小姐让她来看着姑爷,设法把人绊在外面,免得他回京添乱,她待到这么晚,算是做到了,可还是漏算了一个人。
惹事生非,姑爷回不去,鱼姑娘去办也是一样的,有件事她很肯定,这位鱼姑娘是为了姑爷才留在将军府,姑爷的话在鱼姑娘那里肯定比小姐管用。
对她而言,鱼姑娘去向不明可不是好事。
“她不在屋里?”但周复明显不以为意,“大概是去茅房了,不用管她,那么大人了肯定丢不了。你进来,咱们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姑爷别拿破盾开心了,破盾保证没有下次。”破盾哪里肯进去,转身就跑,“破盾去找找鱼……鱼姑娘。”
她一转身就看到了鱼九娘,正好从楼梯口走出来,“破盾将军找九娘什么事?”
“天晚了不见姑娘回来,怕姑娘有什么闪失。”破盾淡淡回道。
“有劳将军惦记,九娘只是闷的慌,出去随便走了走。”说话间,鱼九娘已经走到近前。
“那姑娘休息吧,破盾告辞。”破盾冲她抱了抱拳,又转身道声,“姑爷安。”之后才真的离去。
“真不留下来?”周复追出来问。
破盾走的更快了,下楼时还差点摔下去,可见姑爷的杀伤力还是蛮大的。
鱼九娘看在眼里,抿嘴一笑,转头对着某人眨眨眼睛,“你又造孽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么就成造孽了?”周复觉得古人眼里的美事,不能到他这儿就成了恶行,没道理。
“窈窕?淑女?”鱼九娘探头望楼下望了望,破盾略显健硕的身影消失在廊檐下。
“庸俗。”周复相当鄙视地批评她的观念,“女人看德不看脸。”
鱼九娘抬手抚着脸上的疤痕,“人家也不好看啊。”
周复点点头,“你也无德啊。”
“去死!”鱼九娘抬脚踢过去。
周复退回房间,鱼九娘跟着进去,反手关了房门,“不错嘛,床都铺好了。”
周复才不和她讨论床的事情,张口就是,“你没把知县大人吓着吧。”
她能去哪儿,其实不用猜。
鱼九娘轻轻摇头,“他差点把我吓着。”
说着走到床边坐下,两条细长的腿踢荡着,轻轻缓缓地把从县衙听到一切,讲述一遍。
周复也没想到里面竟还有别的牵扯,“知县还有主人……京里某部大员?又或者哪位皇子?”
鱼九娘摇头,“官场可没这样的称呼,哪怕依附了谁,一损俱损,也不会这样子称呼。而且明显是他夫人那边的关系,不信你没听出来。”
周复当然听出来了,可这样显得麻烦,不由咧嘴,“所以,咱们这位宋知县受制于人?”
“嗯,现在正想尽一切办法挣脱。”鱼九娘眉头微蹙,显然是不大高兴。
“知县虽不是什么要员,但被朝廷之外的人控制也非易事,更可怕的是,像他这样受人所控的人应该不止一两个。”周复嘿嘿一笑,“这世界太好玩了,有看不完的戏码。”
鱼九娘白他一眼,“其中肯定有极大的阴谋,你还笑的出来。”
“阴谋无处不在。”周复看着她,“但关我何事。”
鱼九娘眸光与他对接,“这次的事情可是因你而起。”
“听到这些之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周复伸个懒腰,不再与她对视,太费神,“但现在回头去看,那位知县大人的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处置到位,若真是随机应变顺势而为,那这人也太厉害了,怎么也不该还是个县令,所以,我宁可相信是一早就设计好的,毕竟国公爷下巡的机会可不多,这位又非同一般。”
鱼九娘微笑看他,“你不愿承认有人比你优秀?”
“芸芸众生,何止千万,比我优秀的不知凡几,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周复在这种事上还是相当豁达的,处处与人比,凡事都想压人一头,早晚得累死。
“那人家为何不能是见机行事,步步为局呢?”鱼九娘追问。
“因为这样我就不能置身事外了。”周复的念头就是如此简单。
若一切都是宋知县事先安排好的,有他没他,事情都会如此推动发展,那他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在旁看戏。
可要一切由他丢出的笔筒而起,除了那个奸夫罪有应得外,那些被冠以盗贼之名、因偷盗税银入狱、正等死的那些人,怕是都有他一份了。
他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从小到大,见惯生死,心肠早已冷硬。但那些人可以死,却不能因他而死,沾惹太多恶业,怕是会报应在亲人身上。
她们不能出事。
而宋知县背后不知隐藏了多少秘密,他若牵扯进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以他性格,当然能躲则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不想成为事件的由头,更不愿成为其中一环,所以,一切是宋知县设计的最好。
即便不是,他也可以这样认为,只要逻辑说得通就行。
“那你更得去见见那位知县大人。”鱼九娘见他缩的义正辞严,也没什么好说,“人家可是说了,只有被敲诈了,证明那晚潜入的不是朝廷中人,这事就可以完结了,大家各取所需嘛。”
“那种人的话也能信。”周复不为所动。
鱼九娘想了想,点点头,“的确不怎么可信,但人家还记得,有人可是拍着胸脯说要做好事的。”
周复摸摸鼻子,“我又没说什么时候做。”
鱼九娘郁闷了,“你真就一点良心没有?”
“有良心……死得快。”周复吐口气,“回去睡吧,在那位国公爷回来之前,我是什么也不会做的。”
“你说我该不该信?”鱼九娘问他。
“随你啊。”周复无所谓,指指她,“但你得把床让出来,那是破盾为我铺的。”
“切,谁稀罕。”鱼九娘起身往门口那边走,“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去搞节外生枝的事情。”
“你还不知道我。”周复躺床上去,惬意地翻个身,“能躺着绝不站着。”
怕麻烦的人又怎会去惹麻烦?
虽然自诩对他有所了解,鱼九娘回屋后仍旧不能安枕,一直留意隔壁房的动静,但有风吹草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可惜,直到天光大亮,仍是一点异动没有,于是倦意袭来时,她踏实睡去。
天亮了,破盾提着食盒过来,今日不曾着甲,是普通的衣着,国公爷回来前,她这样穿都是没问题的。
“姑爷,吃饭了。”
周复打着呵欠给她开门,她顿时也踏实不少,无论怎么看,姑爷昨晚都没惹事生非,这样就好。
“这算请罪吗?”
早餐就有鱼有肉,周复当然会这么想。
“习武之人自然要多补充一些。”破盾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姑爷洗漱没?破盾去打些水来。”
“盆里有水。”周复过去把头扎盆里,咕嘟嘟吹出气泡,左右摇一摇,抬头拿毛巾,顺手一抹就算洗脸了,“啊,舒服。”
破盾就当没看到,“破盾去叫九姑娘。”
“不用了。”周复叫住她,“昨晚她没怎么休息,让她多睡会儿吧。”卂渎妏敩
破盾看看他又看看床,“哦”了一声。
“来,吃饭。”周复就当没看到她那明显歪了的眼神,坐下招呼。
虽说上下有别,但在将军府时,她们和小姐也是同桌吃饭,军营时更是如此,所以破盾陪着落座,心里上倒没什么负担。
“姑爷,昨晚九姑娘去哪儿了?”
多半不会有什么正经回答,但仍然得问一下,敷不敷衍是姑爷的事,关不关注是她的职责,这是立场问题。
“踩点。”周复怕她不懂,解释道,“就是你们说的情报侦察。”
有些黑话破盾还是懂得,这又没有多难,“姑爷,劝劝九姑娘,她已经不是山贼了。”
“我让她去的。”周复这样回。
“姑爷就更不应该了,小姐会不高兴的。”破盾不卑不亢,对答如流。
“劫富济贫是好事。”周复辩道。
破盾看着他,“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显然是知道他所谓的“贫”指何人。
“对啊,盗亦有道嘛。”周复胡扯一句,凑近她,“要不,也算你一份。”
破盾躲开一些,“姑爷,来之前小姐给了破盾一捆绳子。”
“……”周复夹起一块肉塞嘴里,大口咀嚼。
“宋知县不是好官。”破盾突然来这么一句,“但姑爷得做一个好人。”
周复蹙眉,“这也是你家小姐说的?”
“小姐说了一半。”破盾淡淡回。
前一半后一半?
周复没问,闷头吃饭。
然而这时他们话题中的人物,那位宋知县却食难知味,他又遇上事儿了。
一觉醒来,枕头上多了一把尖刀,插在那里,锋刃对着他脖颈,得亏他睡觉老实,没有滚来滚去的习惯,不然很可能小命不保。
无声无息,毫无察觉,无一不在告诉他,他已经死了一遭,更可怕的是,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然死去,只要插刀的那个人愿意。
现在他还活着,大概是还有活着的理由,一旦没了,那就不好说了。
可是,到底谁在恐吓他?
枕边人,那个人,还是真有个无聊丢笔筒的……
想来想去,只肯定一点:不是朝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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