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复却轻松地很,指指头顶的重物,“可以摘了?”
关宁转身走向桌旁,那里放着一些吃食,两只酒杯和一壶酒——还有一道流程,交杯酒。
周复摘掉沉甸甸、摇晃晃的凤冠,随手往床上一放,扫视一眼,问,“你们四个是要闹洞房吗?”
四个女卫不动不摇,不言不语。
周复又问,“怕我欺负你们老大?”
这次至少有三道目光投向了他,都有什么想法不清楚,但肯定有想揍他的。
关宁这时抬手轻挥,几个女卫即便不情愿,还是退了出去。
“有什么不能让她们听的?”
周复走到桌旁,在她对面坐下,倒一杯酒,自斟自饮,“交杯酒免了。”
关宁也自饮一杯,“好。”
周复又喝一杯,“你睡床,我睡外边小榻,回门之后,你找个小院安排我就行……据说大妇是可以有个小院的。”
言下之意自然是:洞房也可以省了。而且这座府邸他以前来过,再怎么改建,几个小院子还是有的。
关宁这次没陪着喝,“大喜之日,不能没有洞房。”
“什么?”周复以为耳朵坏掉了,还使劲掏了掏。
“春宵一刻值千金。”关宁看向他,“我赔不起。”
“……”
这和以前达成的共识可不一样!
周复诧异看看她,跟着又拿起杯子仔细嗅了嗅酒味,酒里肯定没掺东西,“你喝多了?”
“是醉是醒,又有多大不同?”关宁转头往外望一眼,“今天已经梦一样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骑马去迎亲。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的婚礼会成为一场闹剧。
虽然心思从不曾用在这上面,但谁又希望,一切是这个样子。
周复看她情绪不对,为了自身贞洁着想,“破罐子不一定要破摔,换个用法,说不定能有更好的效果。”
“哦?”关宁像是被说动了,“破罐子还能怎么用?”
“养花呀。”周复以实际经验告诉她,“我家开杂货铺的,搬搬抬抬,挑挑拣拣,磕磕碰碰的,经常弄出有缺口的罐子,有些底儿上还会漏一块,没法子再买,也不好意思硬让人赔,小门小户都不容易,盆儿就拿这些罐子养花,别说,效果比那些特制的花盆还好,每年七巧节,我家盆儿都能靠卖花赚上一笔,放她小钱罐子里当嫁妆。”
或许是听到了太过平实的故事,关宁竟然怔愣许久,毕竟她大多时间都是在血火刀枪里趟过,“你说的盆儿,和我印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难道我就能和你印象中的那个人重叠了?”周复笑问。
他想强调的是,经过灭门之祸、生死大劫,任谁都会有所改变,不复当初,你的记忆已经不能做为标准。
他不是真正的周复,别人最好不知道。
关宁再聪明,也想不到周复已经换了另外一个人,何况当年就对周复不感冒,并未刻意关注过,眼前这个再假都无妨,只要长得有七分相似就够了……其实已经不止七分了。
“我印象中就没你这个人。”关宁也是实话实说,并非刻意打击,当然,如果他因此受到了打击,她也乐见其成,“不过就你刚刚所说,好像在鼓励我与你洞房。”
我有过这意思?
说到无中生有,周复以前觉得天下无出其右者,今日方懂,须知天外有天,“你打那句话里听出来的?”
“破罐子养花。”关宁看看他,“花才开的好,才能有……七巧节。”
“……”这是女人的逻辑没错,大多女人的确会这样联想,但你是铁血无情的女将军,你的画风不是这样的。
虽然以前没打过交道,仅就见过而已,但近年来她西征北战,威名渐盛,坊间关于她的话题多了起来,小盆儿又是她的迷妹,更倾向于打听她的消息,然后一字不漏……不是,是添油加醋地说给他听。
所以,大概印象他是有的。加之前两天的一追一逃,基本可以确定一点东西。不是有那么点把握,他也不敢入虎穴。
母老虎的性格怎么就变了?
想不通,就试试,周复又喝一杯小酒,“过了门拜了堂,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怎样都可以……只要你觉得你能开的更艳。”
关宁放下酒杯,起身,“那么……床上聊?”
周复没动地方,而是抬起了双手,看那模样:相公,不抱妾身过去?
然而这对勇冠三军的女将军是问题么?
走过去把人打横抱起,龙行虎步,宛若战场踏万敌而过,无挡无碍。
躺在人家怀里,周复都没脸红,可见心理素质之高。而从这个角度看去,依然不能窥见面具下的那张脸孔,只看到瘦削的下巴,有些偏白。
没有手贱地揭下面具,去一窥全貌……小时候已经见过了,病病弱弱,但很特别的女孩子。
很快,他被轻轻放到床上,同样很快,他的相公压了上来,事情的发展是那么合情合理,又那么让人感到别扭。
又是很快地一阵摸索与折腾后,关宁问,“下面该怎么做?”
周复四仰八叉地平躺下面,“我也是第一次。”
他是真没经验,刚才差点慌到叫救命,幸亏没喊出来,不然以后那还有脸见人。
“你说你有喜欢的人。”关宁记得他说过的话。
“我们没有成亲。”周复心里后悔,就不该杜撰这么个故事。
“据说在那种地方做事,不成亲也可以。”女将军的知识面也很杂。
“发乎情止乎礼,懂不懂?”周复此刻仿佛儒圣附体,圣洁无比。
“我做不下去了。”关宁开始耍赖。
“那就明天再说。”周复求之不得。
“不可以。”关宁坚持,理由充分,“今天洞房花烛。”
“你不会,我不懂,还能怎么办?”周复只能摆实际困难。
关宁想了想,“找人教我们。”
“爷爷?”周复马上想到了人选。
“你去吧,我等你。”关宁明显不想陪他去送死,总得留下一个收尸的。
“你挑个人吧。”周复显然也不是长了一根筋,非得撞死在南墙上才罢休。
“换身衣服。”关宁开始脱喜服,竟然还不背着他。
周复看她解开腰带,就赶紧扭转了头,“随便找个老妈子问问不就得了,换什么衣服?”
“府里只有我的侍卫亲兵。”关宁脱掉喜服,里面还有厚厚一层衣服,根本不可能春色外露,起身摘了套黑色玄袍穿上。
“我可没带别的衣服过来。”不是周复不想带,是周晴说这边什么都有,那些破衣烂衫就别带着了,太丢人……还能比穿着女嫁衣丢人?
关宁打开衣橱,挑了一套白色公子服给他,“以前偶尔扮男装出去走……咱俩身材差不多。”
周复接过来,“你不嫌我脏就行。”
关宁看他一眼,才说,“以后没机会穿了。”
“哦~~”周复拉个长音,就没下文了。
屋里安静了片刻。
直到都换好衣服,关宁才问,“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真的跟他有什么?”
周复咧嘴一笑,“在你心里,我怎么想,很重要么?”
“一点都不重要。”关宁答的干脆,跟着吩咐,“一会儿紧跟着我,不要发出任何动静,院里除了巡卫,还有几条猎犬。”
周复点点头,表示收到,至于能不能做到,看情况。
两人从后窗翻出,直入林间小道,九曲八拐,才到了一堵墙边,关宁自然轻轻一跃就能过去,所以问,“需要帮忙么?”xündüxs.ċöm
“更高的地方再说。”周复没说大话。
他话音未落,关宁已经到了外面,等周复也翻出去,才发现仍在将军府内。
又是一番繁琐走位,未必走出去多远,但是真耗力气,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在家里面布阵,是防范什么人,还是天然没有安全感?
前前后后,大约用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才翻出将军府的墙头,到了大街上。
京城的夜里,依然热闹。
只要还有夜行人愿意掏钱买东西,就会有摊贩等在那里,各取所需,互相依存,这本来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两人漫步其中,气质异于常人,自然会引来诸多目光,有人看过就算,顶多心里议论两句,但总有人觉得,说出来的才叫话,于是细细碎碎的东西,时不时飘进耳朵里。
但这两个奇葩,谁又在乎了?
周复甚至开玩笑地问,“咱们两个像不像黑白无常巡夜?”
就两人服色而言,那倒是蛮贴合的。
然而关宁却摇头,“我是你不是。”
她手上的亡魂,何止数以万计。
“也许吧。”周复并不怎么肯定,无论是以前,还是……以后。
大概都觉得话题过于沉重,不太适合洞房花烛时拿来探讨,两人都想主动跳开。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对视一眼,眼眸中都有了笑意,然后关宁说,“我是相公。”
周复只能从善如流,“不知相公想带奴家去哪儿?”
关宁抬手往前一指,“当然是能教咱们洞房的地方。”
前面,不远的地方,灯火通明,招牌高悬。
周复却有点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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