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自问经历已够坎坷,但仍旧没有想到,这样离谱的事情,竟会发生在他身上。
周起那个堂兄周复,两人打过一次照面,那时周复仓皇出逃,妹妹性命都不顾,他又忙着救人,所以看的不是很真切。
后来进了大狱,努力回想,记忆碎片拼凑个七七八八,诚然,两人脸部轮廓相近,差不多有八成相似,如果不熟悉两个人,的确有可能认错。
但认错的那些人,全是周复最亲近的人,他的父母,他的妹妹,他的姨娘,甚至他那些在朝中做官的“叔叔伯伯”……玛德,这怎么可能!
周复比他大几岁,高他半头,比他白比他瘦,不如他结实,如果这都能认错,不是那些人眼瞎了,就是他们心瞎了!
起初进牢时,狗娃还以为假的就是假的,他们想让他替死都不可能,所以大声喊冤枉,极力撇清与周府的关系。
那位蔡郎中听了,也帮他争取了机会,可从那些来认人的口中,听到的却是让人绝望的证词。
他就是周复。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每一个都这么说,搞的他都神经错乱,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周复,只是想活命才胡说八道,把臆想出来的东西当了真。
直到想到娘亲,他才可以肯定,他是狗娃,他不是周复!
但那又怎样呢?xündüxs.ċöm
三个人就可以把他弄成“周复”,何况七八个那么多,来之前,那些人可是没商量过的,到了这边却能众口一词,狗娃从中感觉到的,只有深深的绝望。
他们这样,当然不是没理由的,只是这个理由,他一直想不到。
如果周博仍在位,他倒可以理解,但人已经下了大狱,马上就要砍头了……这时不是该落井下石狠狠踩一脚么?
他们为什么呀!
为了不知道的原因,这些人就能无视他这条小命,估计都不会有任何歉疚之心,和出门踩死一只蚂蚁没两样,狗娃焉能不恨?
假如他现在能出天牢,他保证那些人都活不过今年,可是,他已经活不过明天了!
娘亲让他好好活下来,他终究是没有做到,经历那么多事情,到头来还是死在自以为是上。
抄起筷子,狗娃开始吃那些山珍海味,以前没吃过,现在也吃不出什么味儿,其实什么味儿已经不重要,塞满肚子就行……据说这样走,下辈子不会挨饿。
看他大口大口吃东西,饿死鬼投胎一样,本来就没什么食欲的周博,就更加不想动筷,“跟我儿长得再像,也藏不住骨子里的卑贱,这些,你一辈子没吃过吧?”
“老东西闭嘴!”狗娃把鱼头甩他脸上去,“不是你们这些自命高贵的王八蛋,我的一辈子还长着呢!想吃什么吃不到!你再惹我,我让你活不到刑场!”
入狱后不久,两人就起过一次冲突,与学过各种击杀手段的狗娃相比,周博完败,给虐爆了。
可周博只能忍气吞声,都不敢跟狱卒说,一旦说了,谁都知道狗娃不是周复了,那真正的周复就危险了。以时间推断,他唯一的骨血还到不了真正安全的地方。
现在,心中再不屑,他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别对我爹凶。”周晴出来护着父亲。
狗娃转头看去,“小娘皮,你也痒痒了?”
周晴却不怕他,小胸脯一挺,“你又想踢我屁股?”
想起当初那一脚,狗娃也不禁讪讪,“怎么还记着,又没有多重。”
“从小到大,我就挨过那一下!”那事在周晴心中,意义是不同的,自然记得清楚。
“你这辈子也只能挨一刀。”狗娃突然就没那么气了,指指还剩许多的饭菜,“多少吃点吧,不然明天害怕都没力气。”
“我为什么要害怕?”周晴不解地问。
狗娃想说“你明天要死了”,周博拼命冲他使眼色,焦急万分,看那模样,他要不答应,能给他跪下来。
狗娃恨周家人,不是他们,他不会这么早死,如此自私自利的人家,怎么报复都不为过,可不知道怎么的,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以后就剩你一个了,不信你不怕。”
“爹和娘会一直陪着我,才不会剩我一个人。”周晴很自信地说。
的确,你们要一起死了,倒霉的是我得陪着……
狗娃低头吃东西,不再搭理他。
周晴却不肯放过他,走过来蹲他身边,“你喂我。”
“凭什么?”狗娃想揍她是真的。
“我喊你哥哥了。”周晴理直气壮。
还敢提这事!
要不是当初她那声“哥”,狗娃自问不会被抓这里来,“我不是你哥,再喊我哥,我就……我就打烂你屁股!”
“流氓!”周晴捂着小屁屁跑开了。
“……”狗娃瞬间就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欠你的啊!
时间过的很快,仿佛没多久,天就亮了。早饭同样丰盛,但除了狗娃和周晴,已经没什么人吃的下去。
辰时三刻,他们被押出天牢,绳捆索绑,推上囚车。等人员全部到齐,囚车驶向午门。
开始还好,走到半路,已经是哭喊声一片,喊冤的求饶的,骂周博害人不浅的,乱糟糟的,混成一片。
只是很快,这些被更大的声浪遮盖了。
里通外国,卖国求荣,从来都是最遭人恨的罪名,沿街人山人海的百姓,各种骂,各种丢东西,砸的这些人不敢抬头,更别说其它了。
狗娃觉得冤枉,但也无处申辩,身上已有多处青肿,也只能缩成球忍着。让他郁闷地的是,周晴老实不客气地躲他怀里,理所当然地一塌糊涂。
诚然,就他俩在一辆车上,可他凭什么替她挡灾?两人是仇人好不好!
可这只小赖皮猪就拱进了他怀里,推都推不开,他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到了刑场,狗娃一条命已经去了七八成,其实已经不用劳烦刽子手了,但刽子手大叔还是尽职尽责地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馒头,把人提溜到刑台上,怀抱大刀,等着行刑的那一刻。
占了年纪小的便宜,狗娃排在倒数第二,这事还是没能争过高晴。
到了这时候,高晴也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了,眼泪哗哗地流,想哭喊,却只能发出呜呜地声音……嘴里也塞了东西。
父母离得远,又是一字排开,她根本看不到,只能用眼神跟距离最近的狗娃求救,眼泪汪汪,可怜兮兮。
狗娃倒是想安慰她两句,反正快死了,说两句谎话哄哄她,也没什么大不了,不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但他也得能说的出来才行,只能用动作,脑袋耷下来,枕在木墩下……反正一会儿也是这样,就先替刽子手大叔省一道工序了。
周晴也学他样子枕上去,两人脸对脸,眼对眼,效果竟然还不错,两人一时都忘了即将掉脑袋的事情,还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刑台下,挤满了等着大快人心那一刻的百姓,虽然每个人都恨的咬牙切齿,多数仍在谩骂不休,但排在最后的两个孩子,还是能引起一些人的同情之心。
“孩子还小,也要砍头么?”
“父母作孽,孩子无辜啊。”
“唉,作孽呀。”
当然,也有持不同观点的。
“卖国贼的孩子长大也是卖国贼,还是早死早好。”
“他们爹娘害死的人,谁不是孩子,谁家没孩子,他们不该死,谁又该死了?他们不死,天理难容!”
“就该这样,让所有人都看到当卖国贼的下场,全家都要死,一个也跑不了!”
……
无论他们说什么,意见如何,刑台上那些人的生死,其实都不由他们说了算。但他们显然不在意这些,只要能看着那些人死,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们要的,其实一直就不多。
更远一些的高楼上,也有人望着这边。
钟成一身黑袍,立在廊影下,“宁妹,你自由了。”
扈云在相对的方向,说的是不同的话,“周家人死不足惜,只可惜了小盆妹子,那么可爱,却无法长大了。”
两人各有各感慨,但说到伸手救人,谁都没想过。
嗵!嗵!嗵!
三通鼓后,午时三刻还是准时到了。
谭尚从签桶里抽出“斩”字令丢了出去,“斩!”
啪!
令牌落地!
呼!
厚重的鬼头刀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噗!
鲜血喷溅,人头滚出!
“啊!”
许多百姓发出尖叫,捂眼的捂眼,转头的转头,蹲下的蹲下,不敢再看……终究都是寻常人,能接受这种画面的不多。
但仍有相当一部分人,是真正恨的咬牙切齿,每掉一颗人头,就喝一声彩,叫好的声浪整齐划一。
台上,随着叫好声,一刀刀砍下来,快速,沉稳,从不虚发。
一刀,一声好,一颗头!
噗,烫热的血溅在脸上,狗娃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眼前,周晴急的哭出来,挣扎着想起来扑向他,但她那点力气,刽子手大叔一只脚就踏的死死的,只能无助地在那里哭。
狗娃突然就不怕了,咧开嘴巴冲她笑了一下……爹,狗娃来找你啦!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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