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九往南遁走,耳边唯闻雨落风起之声,未听见天星宫人追来的异动,心知天星宫受此重创,聂禅又还未完全咽气,只怕天星宫众不肯死心,要去寻大夫救治,又要统计伤情,收敛尸身,人心惶惶,各自忙乱,一时间追不上来。
山峰南面下有一处废弃的道观,门窗破烂,草木横生,但勉强能遮风避雨,主观内宽敞,迎面是一尊三清祖师的供台,已满落灰尘。
寅九将楼镜放躺在矮桌上,在道观中寻了些干柴生火,木柴在火焰之中爆裂有声,寒夜逐渐有了温度。
寅九走到楼镜身旁,背着火光,幽暗的影子投到了楼镜身上,摇曳不止,面具下的目光更晦暗难明,半晌,寅九半蹲下身,解开了楼镜的腰带,剥下她的衣裳。
寅九将外衫拿到火边烘烤,又回到楼镜身旁,让她趴伏在地,解下了她的里衣,直褪到腰眼下,寅九将楼镜亵衣系绳也解了开来,天星宫的箭头特别,便是划过,也会造成极大的创口。
楼镜腰侧的伤口最深,伤口从腰侧往后背延伸,雨水将伤口淋得发白,寅九先前点了她的穴道止血,伤口处仍有少量血丝流动。
寅九将她湿润的长发轻撩到肩头,露出她的背部来,楼镜是习武之人,背部弧线优美,腰线柔韧紧实,雨水一润,肤色更白,伤处横亘中央,倒显出些许柔弱凄美,不堪风雨,惹人怜爱的姿态来。
寅九伸出轻触楼镜伤口的手指,在触及到楼镜柔润冰凉的肌肤后,凝滞了片刻,微微颤动了一下,又收了回来。
他自怀里取出一只布袋来,这大口袋里有许多小口袋,外面布袋被雨浸湿,好在内里干燥,他取出一只小口袋,将收口打开,立即涌出一股苦涩的药味。
他将口袋微微倾斜,黄褐色的药粉洒在楼镜伤口上。
楼镜蹙眉微哼,那些微痛意,让她霎时间清醒过来,眸子猛然睁开,眼神冷冽非常。
楼镜格外警惕,若非内伤沉重,又受了箭伤,鲜血流逝,绝不会在外人面前昏晕过去,然而即便是晕了过去,强韧的意志力也让她的身体在一察觉到异样时,迅速清醒过来!
楼镜手按在腰胯间,一触碰到匕首,即刻一侧身子,同时腿往身旁的人膝上一蹬。寅九闪躲迅速,往左避过,在这片刻之间,楼镜姿势已转为半跪,持着匕首,朝着寅九一冲而起,那匕首自下而上,要刺往他咽喉要害。
难以相信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身手如此敏捷。
寅九有一瞬的错愕,左手掌心一探,就要捉住楼镜手腕,寅九固然动作疾如闪电,但楼镜反应更迅捷无伦,她手臂似灵蛇一般缠绕上来。
眼见利刃将至跟前,寅九不退反进,趁着楼镜尚在起身之势中,下盘不稳,寅九脚步往前突进,右手成爪,往楼镜脖颈袭来,楼镜另一手自然而然格挡,两手都往上抬了起来,重心上移,脚下更不牢固。
寅九将楼镜脚下一别,身子顺势前压。楼镜腰上有伤,又受内伤,内力不济,哪里承受得住,被寅九一绊一压,摔在了矮桌上。
摔下的位置于楼镜而言,极不友善,她双腿在矮桌上,臀部挨着矮桌边缘,背部以上落在了地上,整个腰部悬空了,双手受制时,必得腰部发力,方才能起身,可她后腰开了那么大条口子,动作之间,伤口又撕裂了,疼痛异常,莫说起身,便是现下这姿势,腰肢承受的力太过,都已有些不堪支撑。
然而摔下的位置于寅九而言,却是有利的,寅九半跪在矮桌上,虚压在楼镜身上,力道更易使出,双手制服楼镜双臂时,也更轻便。
楼镜摔倒之时,扯伤了腰,吃痛的一瞬间,不免疏忽,被寅九趁势夺去了匕首,而楼镜亦不甘示弱,扼住他的手臂,她心知身受内伤,难以内力反抗,而身体受制于人,唯一兵刃也被夺了去,似乎将成败局。
但她是个不服输的人,真到绝境,也不愿放弃抵抗,就是死,她也不会让敌人好过,要从敌人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方才快意。
楼镜一侧首,张嘴咬住了寅九手腕时,寅九手中匕首也正好抵住了楼镜脖颈。
利齿隔着衣服深深咬紧手腕里,甚至能感受到脉搏跳动,血液流走。利刃尖端刺进了细弱的肌肤,殷红血迹沾染了匕首边缘,添一抹媚色。
外面风雨交加,近处火声毕剥,与之相较,两人的喘息之声,极其轻微。
寅九紧握了匕首,楼镜那一双眼睛,像是毒蛇顶觑着猎物,明亮犀利,他毫不怀疑,自己将匕首刺穿她喉咙之前,她会咬穿他的手筋,废了他的右手,给敌人留下伴随一生的疼痛伤口。www.xündüxs.ċöm
楼镜上颚两边的尖牙已经撕扯得他手腕有些疼痛。他手上一松,慢慢将匕首从楼镜脖颈处撤离,拿到远处,往下一掷,匕首刺在矮桌上。
他动作再明显不过,和解。
楼镜斜睨了他一眼,她从寅九先前的行动,到此刻与他交手,已看出他修为不同一般,可裘青却说这一批燕子楼杀手的数字都排名靠后,实力不过尔尔,难道是赫连缺刻意隐瞒,他倒是真舍得安插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人在她身边。
眼下她身受重伤,又与手下失去联络,天星宫的人离她不远,待他们缓过气来了,必会来追杀她,她此时此刻犯不着与这人生死相搏,更何况赫连缺派了他们过来供她差遣,表面上他们还是从属关系。
即便是心怀敌意,楼镜也学会了忍气吞声,她也松开了口,说道:“我方才以为是贼人。”
寅九起身,退开了一步。
楼镜没了压制,手撑着地,也坐起了身,这一坐起身来,立刻觉得不对。
她身上凉飕飕的,先前骤然醒来,所有注意都倾泻在了对敌之上,无暇他顾,现在心神微松,往身上一瞧,脸色顿时青了。她赤/裸着胳膊,衣裳褪了一半,直到腰际,上身只着亵衣,系绳还解了开来,先前动手,使得衣衫凌乱,这亵衣松松挂着,肚腹露了一半不说,胸口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楼镜不是被瞧了身子就忸忸怩怩,羞赧欲死之人,但男女有别,寻常道德伦常的认知在心中,这男人解了她衣裳不说,还几乎将她看光了,她额头青筋暴起,再能忍,也是头一遭遇上这种事。
抬腿就是一脚,直蹬向寅九下裆。
楼镜突然发难,出脚又快又狠。
好在寅九动作更快一步,轻身后掠躲了开去,站定了,却有些发怔,慢了一步意识到楼镜做了什么,望了望自己下身,又瞧了瞧楼镜,抿住了嘴,面具下的神色一言难尽。
楼镜咬牙切齿威胁道:“转过身去!你要是再敢瞧上一眼,我剜了你的眼睛!”
寅九目光微垂,看了一眼她腰侧伤口,一言不发,走到火堆旁,背对着楼镜坐下了,他未脱下湿润的外衣,直接就着火堆,烘烤衣裳。
火堆暖黄的光芒将明暗界线区分得更加清晰,寅九抬起右手,他的右手在光芒下不可控地轻轻颤抖,他以左手一把握住,右手蜷缩成拳,缩回了怀里。
身后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还有楼镜一两声压抑的低吟,他知道楼镜在自己包扎伤口。
许久,他听得一声疲惫的舒气声,楼镜声音沙哑,问道:“你在燕子楼的排号是多少?”
寅九回过身去,楼镜已经穿好了衣裳,她眼睛半阖,想来困倦疲惫已极,但对着一个燕子楼杀手,无法放下戒心来,仍旧强打着精神。
寅九看了她半晌,直看到楼镜簇起眉来,“我在问你话。”
寅九垂首,左手在火堆里抽取出一根头上烧得炭黑的木棍,在地上写下二字。
楼镜念道:“寅九。”沉吟着不知在想什么,眉头依旧没能松开。
楼镜又问起他燕子楼杀手与沈杨二人交手的经过与结局,寅九依旧只拿着木棍在地上书写,一来二去,楼镜见他总不开口,脸色一转,问道:“你是哑巴?”
寅九手中的木棍一端点在地上,发出‘嗒’地一声,片刻后,寅九写了一个‘是’字。
楼镜未置一词,只是沉默了下来,一无人说话,外面的风声便似大了起来,更显得道观内这一小方地方平静和暖。
寅九再看向楼镜时,发现她已端坐在矮桌上调息。大抵对他,初步放了心。
这一夜,过得太长,天色将明时,总算是云销雨霁,屋檐上的水珠滴答滴答,薄雾氤氲,山间翠绿朦胧。
楼镜睁开眼来,经过一阵调息,脸色已缓和不少,她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思忖着,若是要离开思量山,越早越好,只怕迟了,天星宫的人搜山,围追堵截,他们再要离开,便难了。
楼镜站起了身,只走了一步,就感到腰后伤口撕扯,那箭伤不浅,昨夜和寅九动手,又使得伤口加重,以至于现下行动不便,楼镜脸色难看,目光往寅九一掠,人醒着,她道:“寅九,你过来。”
寅九先是瞧了她一眼,这才起身,不急不缓地走过来。
“再迟些,只怕天星宫的人要追杀过来,我们现下得离山。我行动不便,你转过身去,背我。”
寅九没有动作,楼镜忽而一笑,微抬了下巴,“赫连缺说我手下无人,派了你们来,供我调派,怎么,这点小事也指使不动你,那我还要你们做什么,你自回燕子楼去罢。”
寅九眼睫一垂,默默转了身去,半蹲下身子。楼镜毫不见外,趴上他的背,寅九背着她起了身。
楼镜心中闪过一阵奇怪的感觉,虽然这男人看着就精瘦纤长,但肩背也过于瘦削单薄了。
楼镜双手环住寅九脖颈,寅九脚步一顿,身子微僵,楼镜感受到了,笑道:“你放心,如今天星宫的人就在左近,我要出去,少不了要你助力,不会对你如何的,当然……”楼镜笑意冷下来,“只要你别有异心异动。”
楼镜一笑,热气洒在寅九脖颈上,寅九感到脖子后热麻,十分不自在,摆了摆头。楼镜只以为是他在表示‘不会’,这才略微放松,靠在了寅九身上。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恨歌更新,第 74 章 交锋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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