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读文学>都市小说>大理寺卿的小锦鲤>第 143 章 做戏
  傍晚,慈明宫内。

  太后用羹匙不紧不慢地搅着手里的桃胶燕窝盏,眼尾一扬,扫过地上跪伏的小太监:“‘朕如何治国,要他一个太监来教’——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是……”那小太监垂着脑袋,小心地瞄了太后身后站着的卓一川一眼,“今日一下朝,皇上便将户部尚书叫到书房里斥责,说起为太后生辰修佛塔的事情,才……才迁怒到卓公公头上。”

  “罢了,你退下吧。”太后意兴阑珊地撂了羹盏,朝他挥了挥手。

  等到那小太监退出门外,卓一川才上前,将象牙箸递到太后手里:“皇上平日里向来孝顺,只是还年轻,说几句意气话也是难免。太后何必为了这个劳神?还是多进些膳食吧。”

  “他哪里是说气话。”太后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抽痛的太阳穴,“哀家自己的儿子自己晓得。这话在他心里搁得久了,只是今日才说出来。他生这气,明里是冲你,可暗里,还不是冲着哀家来的?”

  “请太后别作这般念头。”卓一川退回太后身后,两手替她按摩起颈后的穴位,“皇上的孝心有目共睹,各地进献的珍宝,都给您送上头一份。只是如今他羽翼渐丰,自然想要大权独揽,厌烦旁人的干涉……”

  “哀家哪里干涉他了?”太后皱着眉头问,“废除旧制,革新科举,哀家哪个没依他?便是他重用左相,明摆着削减哀家母族之势,哀家不也只稍微敲打了他两句?现如今哀家唯一想做的,就只是替他除了宁王这根肉中刺,你说他,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卓一川道:“您的用心皇上自然明白。可他心里的愤懑总要有个出口,既不能冲着您,便只能冲着我了。”

  太后正想再说些什么,忽听得外间嘈杂一片,沉重的足音里,夹杂着守门小太监的惊呼:“慢着!还没通传,你们不能进去!”

  接着便听到门外有人朗声道:“启禀太后,卑职乃殿前司统领王朗,奉旨前来搜查卓公公的居所。”

  “放肆!”太后让卓一川扶着步出正殿,一看见院里站满了禁军人马,当即气得横眉立目,“带着兵刃来哀家这里胡闹,是想造反吗!”

  “太后娘娘息怒,”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周全赔着笑脸上前道,“奴才们绝非不敬,只是皇上有令如此,才不得不来打扰您的清净……”

  他话里陪着小心,行动却不含糊。只轻轻一挥手,等在一旁的禁军便踏入了卓一川所居的耳房内,翻箱倒柜,仔仔细细地搜查起来。

  “住手!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太后见状,惊怒更甚,“慈明宫是哀家的地方,一川是哀家的人,你们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搜查,是要置哀家于何地?”

  “太后娘娘严重了。”周全面上笑容滴水不漏,“皇上仁孝,倘若没有确凿的情由,断不会遣了奴才们来招您的晦气。只是卓公公此番遭人检举,说是有秽乱宫闱之嫌……”

  “啪——”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太后的一双凤眼眯得狭长,眸光中含着狠厉:“秽乱宫闱?你倒是说说看,一川秽乱了哪个宫闱?”

  周全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请太后恕罪!方才是奴才话没说清楚。今日午后,蕴秀院的教习姑姑前来面圣,说是有不少貌美的宫女都受过卓公公的骚扰——要么动手动脚地揩油,要么非要讨去她们贴身的物件儿回去私藏……”

  “胡说八道!”太后猛地一挥袖,“一川日日伴在哀家左右,哪有工夫做你口中那些龌龊事?”

  周全耸着肩膀,瞅着眼前的地面道:“谁说不是呢?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皇上怎么说也要搜查过后才能放心。倘若卓公公清清白白,就算是搜上一番,也断然搜不出什么的……”卂渎妏敩

  “要是什么都搜不出,周公公如何回去同皇上交差呢?”卓一川淡淡道。

  太后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张大了双目:“你是说……”

  卓一川低低地在她身后说了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全只当没听见,讪讪地笑了笑道:“皇上既然下令严查,奴才们自当尽心尽力,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这般应答,只将太后心中的猜测坐得更实。她不由得倒退了半步,直到被卓一川扶住了胳膊,才稳住身子。

  她知道皇帝素日里对卓一川有些不满,却不想皇帝的怨愤竟到了这个地步,要以欲加之罪将卓一川除去?

  “他怎么能这样……”太后六神无主,喃喃低语道,“我们为他筹谋了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卓一川没有应答。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狡兔死,走狗烹”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在皇帝眼中,他连走狗都算不上,只是太后身边一个僭越的奴才罢了。

  “就让他们搜吧。”他淡淡地说了句,“我扶您回屋休息。”

  训练有素的禁军只花了一刻钟的工夫,便将卓一川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搜出来的女人物件儿,尽数铺陈在院中的空地上,有十几件之多。

  卓一川看着地上凌乱的珠钗,口脂,香帕等物,目光冷然:“周公公和禁军们倒真是不负皇上的嘱托,办得一手好差事。”

  周全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气势凛然的声音:“朕身边的人,自然都是会办事的。”

  皇帝不紧不慢地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看着地上确凿无疑的“证物”,轻笑了一声道:“这便是全部了?”

  “启禀皇上,还有一件!”门内传出一声高呼,紧接着便有人匆匆步出门外,“在墙内的暗格中找到的。”

  他手里捧着的是一把女用的折扇,小巧精致,扇柄上镂刻着精致的莲纹。

  皇帝没所谓地摆摆手,示意那人将那证物搁在地上:“卓一川,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奴才无话可说。”卓一川低眉敛目,像也没有辩解的意思。

  皇帝冷冷地瞥他一眼:“这么说,你是认罪了?”

  “奴才不认。”卓一川道,“那些事情奴才没有做过,自然无法认罪。”

  “认不认罪,可不能光靠你一张嘴。”皇帝冷哼一声,“眼下宁王病着,不便审问此案。来人,将卓一川带去慎刑司严加拷问,务必要让他吐实。”

  “慢着!”

  正殿的房门猛地从里面推开,太后疾步走了出来:“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说带走便要将人带走?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后!”

  “母后息怒。”皇帝赶忙迎上去将她扶住,“卓一川行为不检,证据确凿,儿臣将其送往慎刑司,于情于理都没什么不妥吧?”

  太后直直地同皇帝对视,企图从他眼里看出些心虚躲闪,然而并没有。皇帝的目光坦坦荡荡,仿佛这些所谓的“证物”并非是他叫人栽赃给卓一川一般。

  她又将目光投向地面:“你说的确凿证据便是这些?”

  “不错。据那教习姑姑所言,这些物件都是卓一川强行向宫女们讨要来,满足自己见不得光的癖好……”

  “住口。”太后低斥一声,打断了皇帝的话,“倘若哀家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哀家的,只是让一川替我收着呢?”

  皇帝瞪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太后为了护住卓一川,竟公然拆他的台:“母后!这珠钗口脂,一看就是下人的玩意儿,您便是想包庇卓一川,也不该撒这般拙劣的谎。”

  “拙劣也罢,周全也罢,哀家把话放在这里,”太后徐徐道,“东西都是哀家的,你若是要降罪于一川,便连哀家一起关进慎刑司吧。”

  皇帝懊恼地挠挠头,似是一筹莫展,原地踱了几圈步子,忽地向着一旁的周全使了个眼色。

  周全会意,连忙上前指着地上的证物道:“启禀皇上,这别的物件奴才没见过,不便说什么,可这把扇子……像是年前您赐给淑妃娘娘的那把?”

  皇帝像是终于扳回一城,一拍手掌道:“不错,前阵子淑妃才说这扇子不慎遗失在后花园,没想到是被这狗奴才捡去藏匿了起来!”

  太后听到他这般言语,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正想说什么,就听得皇帝又道:“母后,您方才说这东西都是您让卓一川保管的,那您倒是说说,这扇子上题了什么字?”

  太后愣了一愣,半晌才道:“这……时间久远,哀家记不清了。”

  “朕知道卓一川跟在母后身边多年,母后自然看重他维护他。可他犯下这般无法饶恕的罪行,甚至将手伸到朕的妃嫔身边,让朕如何宽容?”皇帝看似好声好气地宽慰太后,话里却是不容动摇的坚决,“今日朕非将他收押慎刑司不可,还请母后不要阻拦,免得伤了咱们母子和气。”

  无论太后还想说什么,都叫他一句“母子和气”堵了回去。皇帝今日大动干戈,看来对除去卓一川是势在必得。他看也不看太后,只对着侍卫沉声道:“来人,将他押下去。”

  侍卫们上前一左一右地擒住了卓一川的胳膊,他却忽然开了口:“等等。”

  卓一川抬起头直视着皇帝,目光中隐隐含着挑战的意味:“既然这扇子是皇上赐给淑妃的,那便请皇上告诉奴才,这扇子上题的字是什么?”

  ***

  方才被皇帝拿来质问太后的问题,又被卓一川抛了回去。他心里清楚,这扇子自打被搜出来便没被展开过,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这扇子上的题字。

  皇帝果然面上一僵:“……一把扇子而已,朕如何记得?”

  说罢,他不耐地看了看周全:“你说,扇子上写的是什么。”

  周全满面纠结,这赠与淑妃的扇子本就是凭空编出来的,他如何知道写的是什么?

  迫于皇帝满含威压的视线,他只得支支吾吾地说了句:“皇上赠与淑妃娘娘,自然是情意绵长的诗词。奴才记得……是雨霖铃?还是钗头凤来着?”

  太后领会了卓一川的意图,逼问道:“到底是什么?”

  周全哭丧着脸,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最终游移不定地说了句:“还是……钗头凤吧。”

  卓一川立刻接道:“这地上的其他‘证物’奴才从未见过,只这把扇子,是奴才入宫前,同乡女子所赠的信物。扇面上题的是一首蝶恋花,而非周公公口中的钗头凤——奴才藏匿淑妃娘娘物品的罪名,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太后忙在一旁道:“没错,这诗对不上,扇子根本就不是淑妃的!”

  皇帝被他反将一军,面上却没有丝毫计划落空的懊恼,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卓一川道:“这扇子是你的东西,上面题了蝶恋花,你确定?”

  卓一川忽地生出满心不安,只是眼下木已成舟,也只能勉强应了声“是”。

  “这便对了。”皇帝接过那扇子,轻轻在手心里掸了掸,“既然如此,朕就不能治你私藏宫妃物品的罪名了。”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对着皇帝语气和缓道:“今日之事,多半是场误会。一川跟了哀家三十余年,他的人品哀家信得过。”

  说罢,她又转向擒住卓一川的侍卫:“还不快将人放开?”

  “慢着。”皇帝突然道,“朕只说卓一川够不上秽乱宫闱之罪,可没说他是无罪之身。”

  太后拧着眉头,耐着性子道:“哦?”

  皇帝转向卓一川,面上浮现出个志得意满的微笑来:“卓一川,你在朕的皇宫里接连杀害素若、兰芯两条人命,这罪名你认是不认?”

  ***

  阮秋色回到宁王府时,脑海中还回想着方才在慈明宫那一场闹剧。

  卓一川拿走那把扇子,原是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因为他要将兰芯伪作成自尽的样子,而心存死志之人,定是无心对着那题写着缠绵情诗的扇子涂涂抹抹的。

  他这举动原本是万无一失——倘若这扇子真是兰芯所有,这下便是死无对证。可他没料到,兰芯死前是在为别人清理扇面上的糟污——原本死无对证的东西,反倒成了将他钉死的罪证。

  然而这罪证要想发挥作用,须得卓一川亲口承认这扇子确实经过他的手。否则便像现场的鞋印一般,轻易便可推诿。如此才有了方才慈明宫内大费周章的一出好戏,成功地诈出了他这只老狐狸。

  这法子还是跟卫珩学的。裴昱中毒案里,卫珩使计从青鸾公主的侍女那里诈出了解药的藏匿之处,便是利用了人的紧张。为了辩驳秽乱后宫的罪名,卓一川慌乱之下,便顾首不顾尾,没察觉到他们背后的意图。

  说起来这案子破得倒是出乎意外的顺利呢。

  阮秋色轻吁了口气,心头总笼罩着些莫名的不安。许是因为卫珩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又或许是因为……

  方才卓一川被押解出慈明宫时,曾回头向着太后说了一句:“请太后保重身子,该做的奴才都已经做好了,您且等着结果便好。”

  他话里似是有话,阮秋色还没来得及琢磨,忽然对上了太后直勾勾的视线。

  那目光愤恨怨毒,又含着些许冷意。

  像看着什么死物一般的冷。

  马车徐徐停在王府门口,阮秋色甩甩脑袋,暂时将那些不安烦乱抛到脑后。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让卫珩醒过来,只要他醒了,饶是太后还有什么阴险的后招,她也一点都不怕。

  走到寝房门口,却没见到时青,值守的暗卫换成了陌生的面孔。阮秋色有些诧异:“时护卫呢?”

  卫珩昏迷的这些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与时青总要留一个在他身边守着的。

  那暗卫还没来得及回答,卫珩的房门突然开了,傅宏满面喜色地将她迎进了房里。

  “阮画师,好消息,好消息啊!”傅宏关上房门,连连叹道,“今日午后,老夫竟收到了师门的一封书信,是我那位吴师弟写来的!”

  “吴师弟?”阮秋色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就是那位专攻心疾的神医?!”

  “没错,”傅宏道,“他前几日回师门拜访,恰好收到了老夫写去求助的书信。他写了回信便动身来京城,只是人比信要慢些,现在还在半路。时护卫担心路上有什么变故,已经启程去接啦!”

  心头的重担蓦地一松,阮秋色喜不自胜,眼里甚至涌出了点湿意:“这可真是太好了……”

  “谁说不是呢?”傅宏捋着胡须叹道,“杳无音信两三年的人,竟然说出现便出现了。说到底,还是王爷吉人天相,才能遇到这样的机缘。”

  阮秋色走到床边坐下,将卫珩冰凉的右手拢在手心里摸了摸,这才体会到几分真实感。

  “王爷你听到了吗?你很快便能醒来了……”

  她喃喃地说了句,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地冲着傅宏问道:“听说云游四方的神医,脾性都很古怪的。您那师弟可有什么癖好?我提早准备准备,免得他不肯尽心为王爷看病……”

  “我那师弟单好一个酒字,弱冠那年,甚至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吴酩。”傅宏笑吟吟道,“至于肯不肯尽心,阮画师倒也不必担心。老夫也是后来才想起来,吴师弟当年与你父阮清池,还是知交好友呢。”

  “还有这一层关系?”阮秋色讶然道。

  “阮公当年才名远扬,谁人不愿与他结识?吴师弟酒后说起他二人私交甚笃时,大家都很羡慕。”傅宏回忆起当年往事,面上挂着淡淡的怅然。

  但这怅然只维持了一瞬,他便向阮秋色挤了挤眼睛,促狭道:“所以说,故人之女的未婚夫婿有难,他岂有不帮之理?”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大理寺卿的小锦鲤更新,第 143 章 做戏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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