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去的时候，医院的护工正要解开贺昀手上的禁锢。
Alpha另一只手已经自由了，这会儿正在打电话：“……嗯，对，我们在医院。”
见江黎回来，他朝他笑了笑：“是宋奔，他打过来问你的东西怎么办？是他现在来医院还是我们一会儿回去？”
江黎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把钱包还给贺昀：“……运动会到几点？”
“六点。”
江黎看了一眼时间：“……回学校吧。”
“好。”贺昀点头，然后跟大奔说，“我们马上回去，麻烦你了。”
电话那头的大奔摇了摇头：“不麻烦不麻烦，你们没事就好，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就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林轩的声音传来：“你们都搞到医院去了？！”
这句话本来没毛病，但架不住他的语气贱兮兮的，一下就多了点不可描述的意味。
贺昀：“……好好说话。”
“咳……”林轩咳了一声，勉强压住语气里的不正经，“你们没事吧？到底怎么了？都折腾去医院了。”
“没多大事。”贺昀看了一眼低着头让护士拔针的江黎，“……就是易感期。”
“哦……”林轩没察觉任何不对，“确实，刚才江黎脸色就不太好来着……”
贺昀又应付了林轩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回去之后我把钱转给你。”少年说这话时没有看他。
贺昀顿了顿，也没有拒绝：“好。”
＊
这是李叔第二次抬头，从后视镜悄悄打量坐在后座的那个孩子。
这还是少爷第一次打电话让他接别人。
后座的男孩子身形偏瘦，长得虽然白净，但眉眼间带着点戾气，乍一看，有点像不良少年。
像归像，‘不良少年’上车的时候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了句‘麻烦叔叔了’。
李叔是Beta，Bata对信息素的敏感度非常低，加上他深知非礼勿视的道理，所以他送两个人过来的时候也没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易感期，这个男孩子也是Alpha吧？眼神可凶的很。
是少爷的朋友吧？虽然知道不是自己该管的事情，但李叔还是有点好奇，两个人的关系很好吗……
拐进学校附近的路口，李叔打了下方向盘，正想抬头再看一眼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少爷凉凉的目光。
李叔：……晓得了晓得了，看一眼都不行吗？真是的……
见李叔收回探究的目光，贺昀余光留意着身边人的反应，说：“一会儿直接送我回去吧。”
李叔一时没反应过来：“少爷，老宅吗？”
“嗯，”贺昀懒洋洋地瞄了一眼没聊几句的手机对话框，“我妈让我今天回家。”
李叔差点就脱口而出地问少爷您怎么突然听过夫人的话了。
而江黎安静地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一路无言。
纯黑的迈巴赫低调地开到学校侧门附近。
侧门离操场有段距离，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谁也不急着往那边走。
“……贺昀？”
“嗯？”
“你能不能……”江黎不安地抿了抿嘴唇，低声问，“能不能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嗯，可以。”
江黎松了口气：“……谢谢。”
贺昀想了想，说道：“家里让我回家住段时间，这几天我就不回去了。”
他其实还是想陪着他的，但小刺猬似乎已经有点抗拒自己了。
倒不如退一步，给他点空间消化这件事情。
江黎听了，没什么反应：“……哦。”
Alpha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什么事情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
从大奔那里拿回了自己的东西，江黎拒绝了大奔一起出去吃晚饭的邀请，独自回了家。
开门，洗澡，擦头发。
校霸沉默地把半湿的浴巾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疤。
快四年了。
随意扔在床上的手机不依不饶地又震了起来。
江黎挫败地揉了揉脸，清了清嗓子，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鹿鹿？”
“哥，”江鹿翻了翻手边的日历，“后天我们还一起过去吗？”
“……嗯。”
“哥……后天我可能得早点回学校，老师想给去集训营的学生加一节课。”
“嗯，知道了……”江黎看着窗外逐渐向墨蓝靠拢的天空，“鹿鹿，最近有不认识的人给你打电话吗？”
“啊？没有啊，怎么了哥？”
“没事……就……万一有不认识的号码打过来，别随便接。”江黎顿了一下，又说，“这两天接到了好多诈.骗电话。”
“哦，这样……”
兄妹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江鹿才挂了电话。
夜幕降临，对面的居民楼亮起了灯。
江黎保持着挂电话之后的动作在床上坐了很久，久到整个房间都即将陷入黑暗，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按开了灯。
我现在是Omega了。
Omega，第二性别的其中一种，每隔三个月都会有固定的发.情期，会渴望Alpha的信息素抚.慰，会依赖Alpha，会本能地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臣服。
体力会比同龄的Alpha差很多，更容易生病，更加柔弱。
一直处于较为劣势的地位。
我现在是Omega了。
计划一下子全被打乱了。
江黎又抬手揉了揉脸，划开手机。
他先是查了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然后点开了韩经理的微信，回复他同意加演。
最后他点开了备注“教练”的对话框：【教练，在吗？】
对面很快就回了：【在。】
JL：【我想接着上课】
教练：【好，还是周六吗？】
JL：【嗯，能不能加课？】
教练：【可以，周三的课还有空位，周三行吗？】
江黎想了想，回了句‘行’，然后给对方转了八节课的钱。
教练：【下周三开始？】
JL：【下下周三吧，下周三有事。】要去医院复查。
教练：【好】
做完这一切，江黎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他现在是Omega了。
那必须比之前更加努力才行。
……他得保护鹿鹿。
眼前似乎又闪过了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了一个场景上。
年幼的小女孩慌乱地捧着哥哥血流不止的手，嚎啕大哭。
“呜呜呜……哥哥……你不要死……”
“……不要闭眼……”
“哥哥……求求你……求你把眼睛睁开……”
“……别……哥哥……你别丢下我……”
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小身板随着哭声颤抖不停，似乎随时都要背过气去。
两只干瘦的小手无助地拿着毛巾试图捂住哥哥手腕上的伤口，红色却不断在扩大。
画面一转，江黎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他忍着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咬牙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再走一段路就到有很多人的商业街了。
再坚持一段路……
刀伤原来这么疼，那时候的许黎已经有些头晕了，却还是硬生生地提着一口气，逼自己往前走。
走到人多的地方就能求救了。
“……小子，你没事吧？”恍惚间，似乎有人这么问他。
后面的事情江黎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好像语无伦次地把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连同自家的地址也报了出来。
等他在医院彻底醒来之后，床边坐着两个男警察，而门外可以听见他妈妈的尖声叫骂。
“他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我要带他回家！”
“这是我们的家事！”
“你们滚开！”
“他是我儿子！”
不知道是谁把他妈妈拦在了病房外，不让她进来。
医生检查过他的伤口后，两个警察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怜悯：“小朋友，你叫许黎是吧？”
“……嗯。”
“能跟叔叔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小许黎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听着妈妈恶毒的咒骂，轻声说出了真相：
“……我爸要杀了我，但是我跑出来了。”
＊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倒不是江黎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而是天花板上本来亮着的灯突然灭了。
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床上的江黎愣了几秒，下意识地按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他害怕黑暗的地方。
就算跑出来了，还是会对黑暗惧怕不已。
那个男人总会出现在黑暗之中。
可能是噩梦持续了太多太多年，以至于就算现在他被关起来了，却依然能对江黎造成巨大的影响。
应该是停电了……从窗户看出去，对面楼的灯也全灭了。
江黎捏着手机，慢慢从房间里挪了出来。
没什么好害怕的，校霸边往外走边试图说服自己，坏人已经被关起来了，他现在只要出门，然后走到楼下就行了。
楼下的路灯还亮着，应该只是居民楼受影响了。
可就算这么想着，冷汗还是一层一层地往外冒……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手机照不到的地方在这一刻与记忆中的黑暗串联，张牙舞爪地逼迫他去面对逃避了许久的恐惧。
没事的……都过去了……
换鞋，开门。
同样漆黑一片的楼道吞掉了他最后一丝勇气。
江黎就这样僵在门口，不敢出来，也不敢回去。
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也许过了一分钟，也许过了一个小时……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忽然又开始震动。
老宅，阳台。
贺昀身后是餐厅，面前是静谧的院子。
小刺猬按时吃饭了吗？
“江黎？你吃饭……”
“贺昀……”听筒里的声音似乎在打着颤，“停、停电了……”
停电了？Alpha直起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往桌上布菜的佣人，不假思索道：
“你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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