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宾客们陆续进入厅中,而淮南王也带着继王妃慢慢地走了进来。
今日继王妃的妆容用的是淡雅风格,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留仙裙,精致的妇人鬏上插了几根穷工极态的玉簪子。
继王妃走过她面前的瞬间,林枝奈只看见她头上那几根簪子间的流苏由于惯性相撞,发出“叮叮咚咚”的轻声,她却还稳稳当当地迈着小碎步,权当无事发生。
这一幕落在将领们的女眷眼里,她们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不已。
不愧是白府嫡出的小姐,也是配得上这王妃的名声。
“王爷,王妃。”
淮南王和继王妃一登场,众人起身恭迎。
白琴伸出纤纤玉手,在空中虚扶了一把,道:“诸位都跟随王爷已久,今日能应邀前来参加妾身的生辰,是妾身的荣幸,受不得此礼。”
她的声音本就带着十足的诱惑力,如今加上了刻意的端庄稳重,一时之间,连将领们都只觉这位王妃是个妙人。
苏君屿看着面前的景象,面上端的是温和的笑容,眼底却藏着一丝冷漠和不屑。
实际上,将领们应邀出席淮南王的家宴,有几分原因也是听闻世子从京城归来。
进了厅,大部分人一眼就认出了苏君屿的身份,但至今未有人上前搭话。
落座后,有位好事的将领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何时办世子的接风宴?”
话毕,淮南王端着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会儿。
而他身侧的白琴,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但她迅速地恢复了原有的表情,快到在场之人大多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变化。
然而,苏君屿并未错过这一细节,眼力极好的林枝奈也捕捉到了白琴的尴尬。
她撑着脑袋,看向白琴的方向,但她却是在和身旁的苏君屿讲话。
林枝奈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耳语音调说道:“阿屿,连陌生人都能想到要为你接风洗尘。”
淮南王身为父亲,也太不称职了。
说着,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顷刻间,林枝奈对淮南王的期待降到了零点。
也是,她本就不该对其抱有任何的期望。
如果他真的对苏君屿有一丝一毫的留恋之情,也不会将孤零零的他送到京城。
意识到林枝奈情绪变化的苏君屿,露出个安抚的淡笑。
也只有她,每时每刻都在为他着想。
这时,得到了淮南王授意的白琴清了清嗓子,她缓缓开口道:“诸位有所不知,世子即日就要分府。因此接风之事,应当由世子妃来操办。”
她的言下之意是,苏君屿就要出府,接风宴与他们淮南王府无关。
言语间,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林枝奈和苏君屿坐的方向望来。
林枝奈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句。
她怎么不知道要分府的事?
“可世子至今还是住在府里。”方才那位将领又道,“图个喜庆,不如就这几日赶紧操办了吧!”
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并听不懂白琴话中的曲曲折折,他只知淮南王的家宴款待极为丰盛,因此他还想借着世子的接风宴再享受一回。
林枝奈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看见白琴的脸色变了变,像是吞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却又不能吐出来。
“王爷……”白琴不知该如何处理,她只得拉了拉一旁人的袖子。
“我儿的接风宴,需选个吉日。待我定下来,自会通知各位。”淮南王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堵住了那位好事者的嘴。
说完,他看了看苏君屿。
“以渐,你的意下如何?”
“自是听从父王的安排。”说话间,苏君屿左手里还拿着筷子,他正在给林枝奈夹虾。
淮南王的话并没有打断他的动作,他回话时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甚好。”淮南王见苏君屿知趣,满意地点点头,并未计较太多。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向一旁的仆人。
“仁儿怎么还没来?”
“小少爷正在赶来。”仆人毕恭毕敬地回道。
苏君仁在白府里玩耍时不慎摔倒,蹭了一身的灰,回来之后先去了沐浴。
“苏君仁还没来。”林枝奈也发现苏君屿的幼弟迟迟没有出现。
“嗯。”苏君屿颔首,朝她口中塞了个剥好的虾肉。
被投喂的林枝奈自觉地闭上了嘴。
一般嘴里有东西的时候她都不会开口。
还没从苏君屿的口中等到关于苏君仁的话,厅外就响起了吵闹声。
“小少爷,您慢点儿。”
“我知道!我知道!”是苏君仁的声音,“哎呀!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万众瞩目之下,苏君仁登场。
他先是盯着母妃的位置看了一会儿,接着就朝林枝奈和苏君屿的座位大步走来。
“仁儿!”白琴喝住了苏君仁的脚步。
不知为何,白琴觉得苏君仁在往苏君屿的位置走,所以她不得不出声出声阻止他。
然而,这一声让在场的人都惊了惊。
白琴也意识到她的失态,她连忙拿起手边的帕子,半遮半掩,道:“仁儿,怎可在厅外大声喧哗?快到母妃这儿来。”
她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苏君仁牵到了她的身旁。
“王妃,小少爷如今正是贪玩的年纪,有活力是好事。”一位离王妃坐得极近的女子替她解围。
林枝奈定睛一看,是那位刘副将的正妻。
“是啊……”
“刘夫人说的极是。”
“王妃不必苛责。”
刘夫人刚出言,便有人附和。
比起粗心大意的将领们,这些在宅内因着掌管中馈,而磨练出玲珑剔透之心的夫人们更看得清形势。
现任世子并非继王妃亲生,而淮南王又十分宠爱继王妃,说不定这世子之位……
哪知,她们又瞧见苏君屿正在朝着撅嘴的幼弟,安抚一笑。
那小少爷如同被顺了毛的猫,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
可惜的是,白琴并未捕捉到苏君屿与她幼子的互动。
毕竟她根本想不到,短短几日,苏君屿就能将苏君仁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泄露了不少重要信息。
“都到场了。”苏君屿收回目光,替林枝奈擦了擦她嘴边的痕迹。
“啊?”林枝奈呆呆地与面前之人对视,她能从他清澈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此时愣神的窘态。
见此,苏君屿笑了笑。
“只是让你看戏罢了,怎的如此紧张。”
谁让你语气那么吓人。
林枝奈只敢在心里吐槽。
其实并不是苏君屿的原因,而是萦绕在她心头的那个噩梦让她一时失了神。
……
宴会进行到一半,将领们陆续开始献礼。
苏君屿却迟迟没有动静。
前几日,她问过他是否需要备礼。
当时苏君屿的回答是,他已准备充分。
“阿屿,你准备生贺了吧?”林枝奈悄悄地问道。
“嗯。”苏君屿淡然地笑了笑。
此时,他目不斜视,观察着将领们的一举一动。
“你准备的是什么?”林枝奈好奇地问了句。
“是份大礼。”苏君屿抿了抿唇,又将目光投向厅外。
林枝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望见厅外月朗星稀下的万千灯火。
府里到处都点上了红色的灯笼。
为博继王妃的笑颜,不得不说淮南王费尽了心思,就连最后这一日,也要做到极致。
可苏君屿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待众人都献完礼,苏君屿缓缓起身,朝着上座的方向行了个礼。
这在他人看来,并无异样。
大多数女眷在心中感叹这位世子的容貌,竟这般耀眼。
他的唇边合着温温和和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父王。”苏君屿顿了顿,仍是没用上该用的那个称呼,“继王妃。”
他的声音清洌且平静,竟比继王妃的娇语还顺耳几分。
因着对美色的宽容和偏爱,在场不少人觉得他犯的小错误都变得无关紧要。
还有些人,甚至暗自为其辩解,苏君屿牵挂生母的这份感情令人动容。
就像当初在朝上无数文人自发为苏君屿出言那般,如今在场之人竟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此时的称呼。
如果林枝奈能够听懂这些人的心声,她定会感叹一句,苏君屿的魅力竟如此强大,怪不得她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以渐。”淮南王注视着眼前之人,念着他的表字,漆黑的眸子里慢慢地带上了异色。
长大后的苏君屿和他的母妃极像,他的双眸、鼻子、甚至连笑起来的弧度都跟逝去的那人一模一样。
“孩儿准备了一份大礼,还望王妃喜欢。”
苏君屿脸上的笑意未减,但林枝奈平白无故地感受到了身旁之人的心情在发生变化。
水铃将苏君屿准备的锦盒递了上去。
按照习俗,生辰贺礼都是要当着寿星的面拆开来。
接过锦盒的仆人暗自掂了掂重量,猜测这里面东西的价值。
“打开吧。”白琴的声线里带上了慵懒,却掩饰不住她激动的情绪。
她倒要看看这个继子会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是。”仆人点头,即刻将锦盒打开。
在座的将领与家眷们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离王妃坐得最近的刘夫人第一时间看清了盒中的物品。
“是块玉!”她直接喊出了声。
这块玉,色泽明亮,白璧无瑕,一看就是块上好的玉。
中间还隐约刻了个图案,只是刘夫人并不能看真切。
“拿上来让我看看。”白琴道。
仓促间,她顾不得自称妾身。
“是。”仆人将其递给了白琴。
坐在她旁边的淮南王一直没有出声,直到那玉摆在他的面前时,仔仔细细端详后,他才有了动静。
“你从哪里找到的这块玉。”此时淮南王不复之前的镇定,声音里隐隐在颤抖。
“王爷,怎么了?”白琴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她让仆人拿上来,本是想看个仔细后,随意捻个借口方便挑刺。
这块玉,在今日所有的礼物中算不得贵重,甚至还有些敷衍。
但淮南王见到玉的真面目后,竟一反常态地比她先出了声。
要知道,自她坐上王妃的位置后,淮南王对她一向是百依百顺。
就连平日里说话,都要先等她说完,他才出言补充。
敏感地觉察到不对劲之处的白琴,做的事是让丫鬟将苏君仁带离厅外。
苏君仁正要挣扎,却见一向慈爱的父王用冰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xündüxs.ċöm
他只得灰溜溜地跟着丫鬟离去。
见他离席,苏君屿也未阻止。
“孩儿是在兰陵买下的这块玉。”苏君屿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父王可是觉得眼熟?”
“不,不可能。”淮南王说着站起了身。
但他意识到面前的场合,又强迫自己坐了下来。
将父王失态看在眼里的苏君屿,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识人心的能力极强,所以他大致猜到了父王此时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阿屿。”林枝奈担心地在桌下捏了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被苏君屿掌心寒意惊到的林枝奈,却没有忘记克制自己的音量。
“无事。”苏君屿朝林枝奈点点头,又向水铃发出个信号。
林枝奈此时能做的事,只有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所以她并未多言。
“父王,孩儿这里还有一份礼物,送给您。”
说这句话时,苏君屿并未刻意强调最后三个字,但淮南王竟觉耳边一震。
“带上来吧。”
话落音,只见一对双胞胎模样的黑衣男子带着一个被遮住脸的人,从厅外走了进来。
“荒唐!”见此情景,淮南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王妃的生辰。”苏君屿回道。
“那你还……”他指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三个人,话中怒意难掩,“真是煞风景!”
“毕竟能当着众位将领的面,揭穿王妃真面目的机会并不多。”苏君屿迎着生父讶异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了下去,“可惜,我母妃当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此话一出,众人交头接耳,谈论了起来。
就连林枝奈都无法确定苏君屿要做的事。
片刻后,一位将领站了起来,同时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从他黝黑的皮肤上,林枝奈并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但她猜想这一位是被推出来,来表达其他将领的诉求。
“不知世子可否详细地说明一下情况?”那位将领说完整句话后,依旧站立着,好像是等待着苏君屿的回应。
但他的发言,令淮南王不得不允许苏君屿继续说下去。
苏君屿扯了扯嘴角。
如他所料,如果今日在场之人没有这么多将领,只有父王的心腹们,他也无法继续将这场戏演下去。
可白琴偏偏要彰显她作为王妃的地位优越。
淮南王将其保护了这么久,却还是栽在了她的自大狂妄上。
“阿佐。”苏君屿摆了摆手,授意他揭开带来之人的身份。
双胞胎两人中的一位立刻摘下了挡在那人头上的布袋。
林枝奈还未来得及看那人的面容,就被苏君屿挡住了双眼。
“阿屿,你干嘛呀!让我看看!”
“啊!”同一时间她的声音被周围的尖叫声盖过。
一声高过一声,令林枝奈不由得抖了抖。
“怎么了?”林枝奈摇晃着身边之人的手臂,但他的手依旧盖在她的眼睛上。
“宿主,我劝你还是别看。”脑中的系统突然出声,“那人的面目全非,甚是吓人。”
系统说这话时,还用上了极具戏剧性的颤音,试图营造一个恐怖的氛围。
“……”林枝奈更加好奇。
越不让她看,她越想看。
就在这时,挡住她的手终于被移开。
然而,那人再一次地被遮住了脸。
饶是如此,林枝奈还是看到周围的人在不断地深呼吸。
“这人是谁?”被推出来的那位将领见苏君屿和上座两人皆不语,他只得再次开口。
“南疆人。”苏君屿道。
“什么?”“怎么可能?”“不会吧?南疆人怎敢出现在王府?”
南疆人三字一出,场面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众人吵得比之前更厉害。
“怎么不可能。”苏君屿抬头望向上座那位面容失色的女子,“南疆人不仅可能出现在王府,她还当上了淮南王妃。”
“什么!”“怎么可能?”
林枝奈听着耳边响起的重复话语,扶了扶额。
真不愧,人类的本质,复读机。
“你休得诬赖!”白琴咬着牙,手里捏紧了手帕,终于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
然而,她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仿佛证明了苏君屿的话。
在场的将领心生疑惑,而淮南王却一直都没有表态。
目前事情的发展的确超出了林枝奈的预期,但她觉得这一切还在苏君屿的掌握之中。
“各位将领,征战多年,应当熟知南疆旧皇室的部下身上有特殊的印记。”苏君屿并没有理会白琴的辩解。
“是一轮血色的弯月。”刘副将接话道。
“诸位如若不信,可亲自检查这位身上是否有那印记。”苏君屿道。
闻言,方才那位刘副将便下了场,掀开了那人的后背,确认了一番。
接着,他朝着在座的每位,点了点头。
也是证实了这人的身份。
“这人,是在王妃的院子里发现的。”苏君屿又道。
“可……可我真的不认识这人!”饶是白琴,也没见过这般场面。
如果这只是宅中之事,她尚且能应付得过来。
可这不是。
但她深知一旦和南疆人牵上关系,就是叛国之罪。
慌乱之下,她竟不知该如何辩解。
在一旁围观的林枝奈歪了歪头,让她更在意的是淮南王的反应。
自苏君屿说出那人的身份后,淮南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父王。”苏君屿却对上了他的视线,“您意下如何?”
看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话里却步步紧逼的少年,淮南王慢慢地阖上眼。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竟出现了无数个不愿提及的回忆。
再次睁眼时,又恢复了那铿锵有力的声音。
“琴儿并非南疆人,她就是白府嫡女。”
他站在了白琴的一边。
“就算有人证,谁又知是否是南疆人故意陷害琴儿。”
半晌,厅内都没有一人出声。
林枝奈瞥见苏君屿的身子挺得比此前更直,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将要有大事发生。
没想到淮南王对继王妃如此情真意切。
即便她被冠上了南疆人的名声,他却依旧坚定地站在她那边。
仔细想想,如果是她,她也并不在意苏君屿的身份。
可她是个现代人,与南疆国并没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样想着,林枝奈也并没有增添对淮南王的一丝好感。
他太偏心了。
能够做到对妻子如此疼爱,却不肯分一点点给发妻的孩子。
苏君仁是他的亲生骨肉,苏君屿又何尝不是他的孩子。
“父王当真疼爱王妃。”苏君屿说出了林枝奈心里的想法。
但他的下一句话,让林枝奈大惊失色。
“如果当年我母妃被陷害为南疆人之时,父王肯为她多说一句话,她也不会含恨而终。”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被病娇男配反攻略更新,第 57 章 第 57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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