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把方琳鸢急得是直跺脚。
以为罗芸女是心里发怵白有所顾虑,姜初玖添补道,“若是怕被听见,我早已起了禁制,一时半会儿她进不来。”
方琳鸢原先战战兢兢的怕着,听过姜初玖的话,害怕也就去了大半,抓住那“一时半会儿”的要点,她也跟着催促罗芸女,“你要有什么隐情,只管说给师姐听!还有我!”
“那些过去的古事,我一桃李未及的后辈又能知道多少,您若有想要了解的事儿,见了那女鬼魂魄,亲自问她岂不好?”
姜初玖半歪在桌子边儿上,微抬起眼瞧着她,眼里波澜不惊,不知道要传达什么讯息出来。
她当然没把罗芸女的鬼话听进耳朵里去。
方琳鸢夹在这俩人之间,互不相让的气氛,尴尬得让她连脚该往哪儿放都不知道了。
复而又听得姜初玖半玩笑道,“嗯,很是,这些话该我去问她,不过好在你是拿钱找我办事,不是求我。”
拿钱办事和求她办事,这里头孰轻孰重,该出力多少,姜初玖心里有数,听的人心里自然也有数。
她没想到姜初玖话口丁点不让,这么会噎人,罗芸女也是被姜初玖提起来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顺。
姜初玖的话,明白告诉她,她不把过去的那些隐秘事说出来,她来这一趟只当练手不会尽力。
这分明是威胁。
“没什么事,就睡觉去了,后半夜可是有一场赌命的鏖战。”姜初玖站起来伸伸懒腰,不再看罗芸女那打翻了酱醋茶一般的脸色。
姜初玖这松散的模样连带着一直注视她的方琳鸢也觉得疲乏,跟着打了个哈欠。
罗芸女“腾”地站起,把凳子都给带倒了。
方琳鸢打了一半的哈欠给这一下,吓得吞了回去。
“我说!”罗芸女握拳,很是不情不愿。
“别勉强。”方琳鸢整不明白了,罗芸女都下定决心要说了,怎么一心求知的姜初玖这会儿又劝人别说了……
等她看到姜初玖上挑的嘴角就明白自己是草率了。
姜初玖哪里是劝告,是故意嘲弄。
她在让罗芸女吐露过去这件事上就没想过退让。
方琳鸢也觉得罗芸女是不太诚心。
说出来的都是包装漂亮的谎话,连她都听得头疼,何况姜初玖这个只肯听别人说实话的人。
姜初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也不爱听别人说话。
但实话她却肯听。
这个罗芸女张嘴十句有八句假话,姜初玖哪里能依。
姜初玖并不是那年糕性子,被人翻来翻去都是软塌塌立不起来的逆来顺受。
『不平则鸣,管你看得惯看不惯。』
就是这不吃亏的性子让姜初玖吃了太多亏。
方琳鸢紧拉着姜初玖坐下,好整以暇的等着罗芸女诉说那过去的故事。
原来都是错事。
[这索命的女鬼,生前也是命苦人。
这女鬼,原是都城王京一小门小户的庶女姚春问,母亲早死,父亲贪色弄利。
姚春问上无依傍,下有恶仆,好在她模样生的好看,身姿出挑,还是留住了性命,经一番折磨,却也有弱柳扶风的盈盈轻态。
木旦镇的高井是个浪荡子,纳了八个美妾还嫌不够,至都城王京走贸易时,坊间吃酒听闻姚春问此人美貌有也,才气有也,动了霸有的心思,未曾谋面,就带着几箱银钱珠宝上门提亲,那姚老爷摸着金银玉器乐开了花儿,眼睛都笑没了,二话不说就签了那纸婚约,也不管姚春问乐意不乐意。
那高井大张旗鼓娶回姚春问,也是新鲜了几日,就把她看作内庭的枯树了。
姚春问被他冷着也好,热着也罢,总不放心上,该种茶绣花的,一样不落,日日一样。
争风吃醋也好,献媚邀宠也好,这些事在姚春问那儿都作罢。
高井见她这样,反倒心气不顺起来,生意上出了些问题,就对姚春问言语辱骂,后来资金不转,家里破落,他就一股脑儿把错都推在了她身上,继而开始拳打脚踢。
家道中落后,高井把原先那八房妾都发卖出去,只留下姚春问使唤出气。
她也不是没有逃过,五里过就被碰见她的木旦镇人告发,伙同高井把她给抓了回去。
木旦镇的那些人在高井发迹的时候收了高井不少好处,自然不把姚春问的生死放在心上,帮着带回姚春问,只当是还恩情了。
姚春问这一逃,被抓回后不仅脚上了镣铐,少不得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的问候,这也是她流产一次后,再也不孕的主要缘由。
后来出了更荒谬的事。
木旦镇上有个泼皮与高井交好,扒着高井吃了他不少银钱去,高井却拿这泼皮做挚友。
他那天瞅了姚春问一眼,给高井叽咕了一个借肚皮的法子,只说高井只管租妻借人生子,坐等着收钱,于高井一点儿损失也没有。
高井两杯黄酒下肚,拍着桌子直说这事可行。]
罗芸女讲到这里,突然停下来。
是姜初玖黑着脸把桌子一角给扣下来了。
方琳鸢把这旧事儿听进去了,早在心里把高井骂了百八十遍,乍听桌子碎裂声,也是吓了好一跳。
“师姐啊,这个我们要赔的……”
姜初玖是有一瞬间想把手里的木块塞到方琳鸢嘴里,但还是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给粘回去,她把木块往回一贴,还没念咒,那木块就咕噜咕噜滚到了罗芸女脚边。
三个人看着那块木头,不约而同的沉默。
姜初玖挠挠眉毛,也觉得不好意思,“我们会赔。”
“……”罗芸女无言以对。
羊毛还不是出在羊身上。
姜初玖用来赔偿的赏金也得是由她罗芸女付的。
“等等再说这个,后来呢后来呢?”方琳鸢个沉不住气的,连声急问。
[那泼皮在高家住了几日下来,起夜出恭,他早对姚春问起了不轨之心,趁着高井醉倒,再按捺不住,黑灯瞎火摸到姚春问房里,脱下裤子就是宝贝心肝肉的酸叫一通。
姚春问前不久才被高井吊起来用鞭子抽打一顿,伤口还未结痂,她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那泼皮就已经行完了秽乱之事。
一墙之隔的高井终是听不下去,抓起酒坛就砸在了还在扒拉裤子,准备再来一回的泼皮头上。
他腿蹬了几回,高井踩在了他头上,磨得那泼皮是眼珠子爆裂而出,高井不曾低看一眼,任由其死相狰狞。
姚春问无意识地扯过被子,看也不看高井一眼。
高井掀开她的被褥,指着她身上的污糟痕迹,高声大骂姚春问是□□。
“怎么别人玩得弄得,我连瞧也不成?”
姚春问一言不发,随他怎样。
高井骂过,气过,拖着那泼皮的尸体,准备挖个坑埋了。
姚春问翻出床底藏着的那套素白银丝绕月牙的衣袍,用剪刀剪开手腕脉筋,拆下被套挂上木梁。
如此这样,不死也难。
姚春问的悲怨哀鸣太重,不知怎么躲过地府缉拿,成了无名之厄,没有来世,只能困在木旦镇,不知时间,四日一死,如此反复。
姚春问再不甘如此,夜袭要向高井索命。
帮她躲过冥界轮回的神仙告诉她,她没伤过人,要转世做人,今日就该去断桥投胎。
姚春问谢绝好意,凭着一腔怨气,找到了远离木旦镇的高井。
彼时高井已然改邪归正,还做了一方父母官,有了妾儿,他的妻子孕相难掩,似乎是这两日就该生产。
姚春问忽然想起那神仙说的投胎事,更是怒火中烧,她要高井瞪大眼睛看着,看着她怎么剜出他未出世的女儿,她要高井清醒的看着,看着她怎么掏出他儿子的心。
当然这样还不够,姚春问追着又打散了高井一家和那泼皮的魂魄,让他们留存于世不能,相求往生不得。
再又一一对那些唾骂过她、害过她的人血恨。
仇恨本该到此结束,可是姚春问已经停不下来了,她成了厄,就必须杀人。
她死在桃李之年,那她就在这个时候去杀木旦镇那些害过她的后人好了。
这些人都是害人的子世代,肮脏的血脉不能留。]
旧事终了,徒留唏嘘。
“没想过举家搬迁么?”
“是啊是啊。”方琳鸢附和。
罗芸女说过,姚春问这只厄被束缚在木旦镇,那生人逃离这里不就好了。
“有先人尝试反抗,只是我们哪里能斗得过她,一大家子人村口未出就被她夺命……”罗芸女说话间差点咬了舌头,“这么着实在不像样,就请道士来作法,倒又赔进几个无辜人的性命。”
话落地,三人相顾无言。
姜初玖突然重拍桌子一下,大喝,“戒备!”
吓得方琳鸢赶紧躲到她身后去。
姜初玖一心都在画符驱厄上面,也就没看到,房里的罗芸女是什么时候出去,又是怎么出去的。
等一阵阴风散过,方琳鸢惊魂未定的抹着冷汗。
姜初玖也是紧着的劲儿一松,身子都塌下来,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被方琳鸢一声大叫给吓得直起。
“你做什么?”
“师姐!罗芸女不见了!”
“什么?!”姜初玖连责问方琳鸢一惊一乍的心情都没了,也被方琳鸢嘴里这一变故弄得讶然,眼神扫了一遍房间,果然连罗芸女的衣角都不曾见。
“师姐,罗小姐是不是给那个叫姚春问抓走了?!”没等沉思的姜初玖分个眼神给她,方琳鸢自顾自分析,“按理说不应该啊,罗小姐离生辰日不是还有几天嘛……”
姜初玖正低头画『追魂符』,“现在也没时间想这些道理不道理,救人要紧。”
方琳鸢点头。
“符会画么?法咒记了几个?”
“这些我都不成。”
姜初玖当没听见的继续追问,“体术怎样?”
“也是半桶水……”方琳鸢捂脸,很是不好意思。
“那你在这儿等着。”姜初玖最后一笔落完,念咒催动符纸,顺着一缕青烟飘起的方向,就要追出去。
“我!我去帮你!”方琳鸢当然不愿意自己留在这里,待在姜初玖身边才能安全这种事她不会不知道。
找到罗芸女是更重要的事,姜初玖也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太多。
方琳鸢得到准许,自然是牢牢跟在她身边。
等到青烟在古井口散去,姜初玖便知这是请君入瓮的戏码。
当然方琳鸢这次也反应的很快,但她只叫了一声师姐,就看到姜初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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