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江寻星掐断电话。
他不敢继续往下听。
coco的话像刀锋一样削过他的心脏,印证他的每一个设想,他害怕听到不想听的话语。
江寻星漫无目的行走在街道上,不知往哪个方向,甚至没去看走了多久,直到某一刻闻到一阵咸腥的海风,才猝然抬起头。
他来到了音乐台。
曲型楼梯层层向下,被高耸建筑包围,出现在视线正中的,是被风吹日晒的残破的圆形舞台。
从前,几乎每个周末他都会来这里。
和司空一起。
连接音乐台的一整片公园都在整改,前后相当长的一段路被封住,草皮也被掀了,看起来十分荒芜,没什么人来,又或许是由于白天都在施工的原因,石阶上积满灰。
江寻星找到一块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了很久。
一直到天空完全黑下去,身后建筑纷纷亮起斑斓灯光。
但这一隅却始终是黑的,江寻星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不停在重复同一个动作。
他输入号码,拨打,等电话被自动挂断,又继续拨打。
他一遍又一遍的听自听筒传出的机械女音,极度固执,就好像只要一直打下去,电话那边就会有人接通,就会听到曾经熟悉的声音。
江寻星想起司空的最后一条微博。
向前走,别回头。
他原以为是司空对自己说的。
他把司空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司空讨厌他,司空要告别过去乱七八糟的日子。
事实好像不是这样。
向来温柔的人,忽然绝情起来,会让人不知所措。
江寻星还在机械一般重复拨打电话的动作。
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很烦躁,不停的咬指甲,越咬越用力,咬住指尖,想咬破手指,想将指甲摁进肉里,想让自己流血,好像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平静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干过这种事。
就在此时,手机震动。
向晚的电话。
江寻星思索片刻,调整呼吸,接听。
“寻寻。”向晚的声音。
“嗯。”
另一头的背景有些吵,能够辨认出是里怀和西柚红柚在拌嘴,没一会便安静下来,估计是向晚走进房间中。
他问江寻星:“什么时候回来?”
江寻星:“……不知道。”
江寻星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像是没有任何神采,和平时很一样。
向晚:“寻寻,你怎么了?”
“我没事。”江寻星说。
向晚问:“你在哪?”
“……”没人回答。
向晚又道:“告诉我。”
“向晚,让我一个人呆会。”说完,江寻星挂断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一整个下午,向晚都在感到不安。
不仅仅是因为江寻星可能要去见司空,更是由于某种无法言说的直觉。
见了sat另外三个人,又变成这样,只能有一个原因。
因为司空。
不肯原谅,不肯见面,或者其他各种理由。
向晚知道自己不该插手到江寻星和司空的事情中,但在非理智的情况下,行动和想法总是无法达成一致。
他已经忍了整整一个下午,没有人能放任自己喜欢的少年去见他曾经喜欢过的另一个人。
在不该插手这个想法出现之前,向晚就已经冲到外面,单手架起里怀,这货加过不少选手,能搞定圈子里所有选手的联系方式:“高余电话多少?”
接到陌生电话时,高余刚下动车,正在出口闸门检票。
听筒另一边是向晚的声音,很冷,很沉,骨瓷一样。
高余对于这个电话没有半点意外,他歪头夹住手机,将身份证扣在验票口上:“就算我告诉你,你能怎么办?”
“你能救他吗?”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对面回答:“能。”
这通电话打得挺久,挂断后高余看了眼通话时长,40分钟,他还没和谁打过这么久的电话。
他一直在马路边,坐在行李箱上。
c城动车站位置偏,离城中心远,出口处围了一圈黑车司机,摇手揽客,但上的人不多,太坑了。
夜风烈烈,有点冷,高余不得不戴上兜帽,拉高围巾挡风。
然后他随便上了一辆黑的士。
下车时,高余倒是没想到,这里居然会变得这么空旷。
从前这里是c城最热闹的地方,不过两年而已,翻修,围路,再加上另一边陆续开了几家商业广场,渐渐的这里没什么人再来。
人也是一样的。
两年时间,太长了。
就像这里再也不会有停留白鸽,不会回来的人永远也不会回来。
江寻星大概已经猜到事情的真相。
他刚刚和大伟他们接触过,这三人本来就不是藏得住事的性格,肯定能被看出端倪,要真这时候还什么都没发现,高余认为自己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江寻星。
他往前走了几步。
在一堆翻修材料中,果然看到一道身影,少年曲腿坐在石阶上,手机屏幕一直亮着,一直保持咬指甲的姿势。
江寻星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有人来,或者他是故意无视,他的所有思绪都集中在一直重复机械女音的手机上。
高余将行李箱拖过去,坐下,点起一支烟。
烟雾在风中左右扭动。
“我告诉过你别来了。”高余说。
江寻星固执的盯着屏幕,固执的拨打电话,然后狠狠的咬下指甲。
“队长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江寻星直接问。
高余轻笑:“字面上的意思。”
江寻星转眸看他,眼神像凝了冰,他似乎是被这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一把抓住高余的领口:“不是!”
“就是。”高余看到他的指甲,原本相当好看的形状,被咬得参差不齐。
只是在咬指甲,看样子他也一直在克制自己,没犯病。
高余吐出含在嘴里的烟,并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回去吧,明天比赛。”
“比赛结束后我在这边等你。”高余顿了顿,又说,“不来也行。”
回到酒店的江寻星状态完全不对,没看到客厅里的几个人似的,径直走进房间。
“队长,他怎么了?”里怀问,但向晚没理他。
打完高余的电话,向晚整个人都变得低沉,坐在沙发上,可能是在思考某些事情,一动不动,问也不回答。
比赛前一天,又怎么了?
里怀想试图调节一下向晚的心情,向晚却站起来,倒了一杯热牛奶,不敲门,直接走进江寻星房间中。
江寻星坐在桌前,桌面上垫了一张纸,手里拿着指甲钳,在发呆。
向晚将杯子贴在江寻星脸上。
江寻星抖了一下,似是才回过神。
“外面冷么?”向晚问。
牛奶冒着氤氲热气,晕在两人之间,江寻星静静盯着那道白雾,回答道:“不知道。”
“牛奶喝了。”向晚拿走指甲钳,扶住江寻星的手,细细修剪。
江寻星平时那么注意手指的人,却把指甲咬成这个样子。
江寻星指尖缩了一下,想将手抽出来,向晚握紧手指,说道:“咬得太丑了。”
江寻星:“………”
他很仔细,修剪完,向晚什么也没说,将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里。
牛奶已经被喝完,身子随着被温暖的胃也渐渐热起来。
房间里太安静了。
很久很久,江寻星开口:“向晚,他们都说队长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他叫了向晚的名字。
他只想问这个问题,希望有人能回答他,队长只是出国了,只是一时半会回不来,而不是令人绝望的“字面上的意思”。
他问向晚。因为向晚不知道这件事,或许会说出他想听的答案。
但向晚只是凝视他,眼神很深。
向晚说:“先睡一觉。”
江寻星抬起头。
向晚也知道了。
江寻星不可思议的看着向晚。
向晚没有说任何话。
向晚会知道,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可以问高余。
一直在装傻的只有自己而已。
可是江寻星不想承认。
他什么也不知道,所有人都没告诉他,密不透风的瞒了他两年。
他像个傻子一样,还在期待某天能和司空和好,能再和他说上一句话,和他道个歉。
傻子。
江寻星陷入无休无止的狂躁之中。
胸口像是密密麻麻的爬满虫子,痛,养,想抓。
他开始抓自己的手臂。
指甲刚被修剪过,有些利,而他又十分用力,手上留下几道白痕,隐隐露出一丝血迹。
“别让他有机会碰锋利的东西,指甲也不行。”高余这么说。
向晚抱住江寻星,把他牢牢禁锢在怀中,不让他有其余任何动作。
江寻星没有想到向晚会突然拥住他,一瞬间,连脖颈也变得僵硬。
他冷静下来。
手臂隐隐刺痛,他自己抓的。
江寻星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犯病了。
在很早以前,无数个无助时刻,他喜欢往自己身上划刀子,那样很爽。
等他被从福利院带走,他已经改不掉这个习惯了。
以前,一直都是司空阻止的他。
收走战队里所有尖锐物品,带他去看医生,一步步教他,掰正他,在他克制不住或是毫无意识时握住他的手腕。
现在是向晚。
用一个拥抱阻止他。
鼻端是向晚身上的味道。
还有心跳声。
向晚拥得极为用力,手却在颤抖。
“没事的,寻寻。”向晚声音很轻,像是心疼,又像是安抚,“我会一直在……”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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