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外界的声音是有反应的,并没有因为不幸的遭遇而发疯。对她来说,柴慧等人和董平一样,都是导致她家被灭门的元凶。也许她突然造访本身就是一场骗局,谁会相信这样一群人呢?
柴慧的脑袋永远只能想到眼前要做的事,她聚精会神地蹲在纸魔旁边,看他扎出一个和阿芙一模一样的纸人。李承睿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芙,留意她通过眼神流露出的各种情感变化。
“慧儿,你有没有想过程娘子离开队伍后怎么办?她年纪还小,真的能独自走到海州吗?”
柴慧确实没想过,她正琢磨着,沈钺责备李承睿道:“人各有命,开阳姐姐不忍心看她委身于董平,所以给她一个逃生的机会,还不够吗?难道只有亲自把她送到海州,替她找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家,确保她后半生幸福才算完吗?”
“就你话多。”
“你才多嘴呢。开阳姐姐,你认为呢?”
柴慧仰着脸想了半天,对低头不语的阿芙说:“我可能有些操之过急了,不过还好,现在周围没有董平的人,你可以自己决定何去何从。”
短暂的沉默过后,阿芙抬起头,只说了五个字:“我要去东京。”
她的口气听上去蛮横无礼,沈钺不太高兴地说:“我们都很忙,不方便送你去,你自己能行吗?”
“能行。我需要一点路费银,你们借给我,来日加倍奉还。”
柴慧把花荣钱袋交给她,宽慰道:“我们帮助你只是看不惯董平,无需挂怀。”
“东平府的仇我一定会报,你们是不是同党还未可知,早晚有一天我会查明。”
沈钺自嘲道:“得了,费半天劲,救下个仇敌。”
柴慧释然一笑,说道:“我的目的是不让董平痛快,其他的都无所谓。”
“孩子长大了,懂得不钻牛角尖,不较那些没用的劲了。”李承睿给纸人吹口仙气,又对阿芙说,“小娘子,一会儿我把你送到通往东京汴梁的官道上去,往后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
“我会记得诸位的恩情,也不会忘记东平府与梁山之间的仇恨,将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各凭因果吧。”
她年纪不大,口气着实不小,沈钺当听疯言疯语似的一笑而过,李承睿和纸魔也以为她是小孩子家说大话,只有柴慧当了真。
“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今日一别,我们可能不会再有任何瓜葛。落草为寇既是贼,我选择留在梁山跟着花荣就没想过要标榜自己是什么大好人。报恩报仇都是后话,先活下去再说吧。”
柴慧拉上阿芙模样的纸人再次跳下马车,刚才的一番话说得痛快极了,她仿佛真像花荣所说的那样,找回了一点过去的感觉。
当年她和赵孝锡走街串巷,专好打抱不平,为的是什么?好玩儿呗。
她将“阿芙”甩给守卫,趾高气昂地说道:“娘子还你们了,看清楚没?”
守卫被她震慑住了,口中连连称是,将阿芙带回车上,像耗子躲猫似的绕到远离柴慧的一侧。
要做的事已经做完,柴慧对这两个人自然没了兴趣。
休整完毕后,一行上千人再次启程奔赴梁山。
梁山和以前一样,形形色色的人汇聚在这里,每天吃酒赌钱,习武打拳。
沈钺时不时带几个黄巾力士前往巴蜀之地查看新鬼门关的建设情况,李承睿应纸魔的邀请一同去了汴梁皇城。人人都有的忙,把柴慧闲得东串串西串串,整日无所事事。
好容易盼到花荣凯旋,众好汉在宋江的带领下直奔忠义堂。柴慧站在侧门处偷看萧让查点头领数目,不多不少,总共一百零八员,正应了天极殿一百零八位星君之数。
沈钺的嘱咐犹在耳畔,柴慧不得不反复提醒自己接受盛极必衰的局面,因为她现在的喜怒哀乐都与花荣息息相关。
柴慧掀起粗布门帘,正对上花荣满怀期待的眼神,坐在花荣的郑天寿也看见了她,一脸坏笑地冲她做了个鬼脸。
“众弟兄请先肃静。”宋江开口说话了,柴慧连忙放下帘子,静静地听着,“宋江自从闹了江州上山之后,皆赖托众弟兄英雄扶助,立我为头。今者共聚得一百八员头领,心中甚喜。自从晁盖哥哥归天之后,但引兵马下山,公然保全。此是上天护佑,非人之能。纵有被掳之人,或身陷囹圄,或中伤回来,终究性命无虞。今者一百零八人在忠义堂聚会,古往今来,实为罕有。从前兵刃到处,杀害生灵,无可禳谢。我心中欲建一罗天大醮,报答天地神明眷佑之恩:一则祈保众弟兄身心安乐。二则惟愿朝廷早降恩光,赦免逆天大罪,众当竭力捐躯,尽忠报国,死而后已。三则上荐晁天王早生天界,世世生生,再得相见。就行超度横亡恶死,火烧水溺,一应无辜被害之人,俱得善道。我欲行此一事,未知众弟兄意下如何?”
这是柴慧第一次听见宋江当着所有人的面提招安的事,原以为或多或少会有人反对,哪知接下来听见的只有赞同的声音。
带着满腹疑虑回到家中,她怎么也想不通。难道天极殿真的“惺惺相惜”到这般地步,连面对招安这件事时意见都出奇一致吗?
柴慧想得出神,没留意花荣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后,一把将她拦腰抱在怀里:“在想什么?”
“你要吓死我吗!”
“刚才不是在后堂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想等你一起回来的,结果宋江开始长篇大论,也不知什么年月才能说完,我只好先回来了。”
“晚上宋大哥在家中设宴,只邀请了几个亲近弟兄,他特别嘱咐我要带你去。不知娘子肯赏脸吗?”
抛却初来乍到的头领不算,梁山上几乎人人都知道柴慧不喜欢宋江。有那么一段时间,花荣夹在两人之间里外不是人。
攻打江州时,正因为花荣清楚柴慧对宋江厌恶至极,所以尽量让二人不要见面。阴差阳错间坏了柴慧阻止宋江上山的计划,所谓的“不信任”让这对有情人之间的关系几乎差到人生的最低点。
这些念头一条条在柴慧脑海中闪过,她不明白宋江和花荣为什么要破坏大家相安无事的局面,更想不通是哪个聪明绝顶的家伙提出来让她和宋江共进晚餐的愚蠢想法。
她转过头来干巴巴地看了花荣半天,直把花荣看得头皮发麻:“看我做什么?”
“这显然是一个浪费时间的问题。”
“如果我告诉你,宋大哥请你去是商量招安的事宜呢?”
“招安?找我商议?”
“别紧张,我跟宋大哥说过了,这事儿你八成不会答应,他心里有准备。”
一百单八将凑齐了,梁山又先后攻破大名府、东平府、东昌府三城,名头正盛,宋江肯定会把招安提上日程,之前在忠义堂的那番话就是佐证。可是如今的梁山不比往常,要什么样的人才没有?如此要紧又机密的大事怎么也轮不上她柴慧去商议吧?m.xündüxs.ċöm
“我也不是不能去……你问问宋江,改个时间行不行?”
“你今天有事?”
“我这个人脑子一热就易说错话,你们容我冷静冷静。”
她能答应前去就是给了自己莫大的面子,花荣应承道:“没问题,我现在就去回禀一声。对了,宋大哥准备四月十五日起建一罗天大醮,希望李先生他们也能参加。”
“四哥去汴梁了,沈钺倒是在这儿,回头你自己问她去。”
花荣先去忠义堂把柴慧的意思传达给宋江,他和吴用也没想到柴慧能答应来一起商议招安事宜,所以听到花荣说柴慧想把议事的日期延后时,他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宋江说道:“贤弟,你回去问问郡主的意思,看她哪天有空。只要别耽搁过四月十五,咱们兄弟都能答应。郡主孩子气,喜怒无常,你不要逼她,我们不急等答复,等她决定以后再来知会一声就好。”
“哥哥在我的事上一贯宽容,我打心里感激,也替慧娘谢谢您。”
“你我弟兄不说这些,郡主肯赏脸前来也是看贤弟的面子。”
宋江越谦卑,花荣心里就越过意不去。
他辞别宋、吴二人出来,没想到在回家的路上又碰见了柴慧。距离忠义堂不远的地方有块空地,顾大嫂和孙二娘正在众人的围绕下相扑。
顾大嫂上身穿着红抹胸,露着肚脐小腹,下身穿条大档夹袖裤,晾着半截大腿,把些没见过世面的喽啰惊得瞠目结舌。孙二娘的衣着比她还要清凉,整个胸前只有一片绣着并蒂莲的红布遮挡,这要是打斗起来,一片布能挡得住什么?
柴慧站在一群老爷们儿中间看得正起劲,花荣把她拉出来,哭笑不得地问:“你看看周围聚的都是什么人,不觉得自己站在其中很突兀吗?”
“不觉得呀,汴梁的瓦舍里每天都有女人相扑看的,我好久没见过了,看会儿怎么了?”
柴慧说完还要往回走,无奈领子被花荣揪着,往前走了一步又被拽了回去:“我得先找沈钺把哥哥交代的事儿办了,你陪我一起去。”
“沈钺嘛,在那边!”柴慧往对面一指,“还有李承睿和纸魔,也在。”
果不其然,李承睿和纸魔满脸激动地混在人群里,一边看一边给同样兴奋的沈钺描述场中难得一见的景象。
“他……他们不是去汴梁了吗?”
“要不说女人相扑更吸引人嘛,连东京汴梁的神仙都给招回来了。”
柴慧说话的时候眼睛还看着场中央,花荣无奈地把她拖到对面,用空闲的左手把李承睿也拉了出来:“李先生,读书人也好看这个啊?”
李承睿不忿道:“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司马光一样老古板,看个相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我给大宋当官的时候,皇帝还领着后妃去宣德门外看女人相扑呢。是不是啊,娘娘?”
沈钺一听鼻子都气歪了:“还不是你撺掇的,我家官人从小过苦日子,哪有闲钱出入勾栏瓦肆?没见过,当然好奇!”
柴慧也跟着说道:“就是就是,稀松平常的事,干嘛那么严肃。我小时候经常这样跟别人比试,连男的都打不过……我……”
她被花荣看得心虚,说话声也越来越小。
花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柴慧说道:“难怪你拿随便脱衣服都不当回事,惯犯了嘛。”
“嘿,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长大以后借胆子给我,我也不敢啊,你当柴进是吃素的?就好比刚才,我多想上去跟二娘打打看,为了照顾官人你的感受,愣是忍住没去呢。”
“我得谢谢你呗?”
“那倒不用。”
李承睿也没了兴致,他问花荣:“听慧儿说,你找我们有事?”
“对,关于罗天大醮的事,宋大哥想办七天法事,一来祈福,二来超度冤魂,不知诸位有没有空参加?”
李承睿摸着下巴踌躇道:“我们俩有点事……”
“没关系!”花荣怕他为难,连忙解释道,“你们的正事要紧,我会向宋大哥说明的。”
沈钺表现的比李承睿积极一些:“这是给开阳姐姐长脸的事,我想参加!”
“想呗,我还能不让你想吗?”李承睿悄悄白她一眼,对花荣说,“皇宫里变天了,情况变得有些复杂,杨戬和二仙女又不见回来,我和阿澜得亲自出去一趟,找诸神商量下一步的动作。”
柴慧问道:“怎么变天了?赵佶死了?”
“赵佶没死,慕容氏死了。”
“啊?她不是隐元的好帮手吗?”
“也许隐元找到了新的好帮手,纸魔,你跟她说吧……纸魔?”李承睿回头一看,这位一辈子只见过书本、纸扎铺和梦妖的读书人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围观的人群中,李承睿把他拖出来,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你有没有正形,商讨大事呢,看什么相扑!”
“你刚才比我看得起劲吧!”
“少说废话,快跟他们讲讲皇城的情况。”
纸魔不情不愿地说:“我上次去的时候碰见了洞明,他从锁魂阵脱身后一直在皇城内跟隐元作对。我以为承睿是他曾经的顶头上司,也许他去见洞明能问出隐元的下落,结果他死活就是不说。我俩查了这么多时日,关于隐元的线索一点没找到,熟人倒是碰见一个。”
“谁?”
“程芙。”
柴慧和花荣惊呆了,她怎么会出现在皇宫内院呢?
纸魔继续说道:“程芙离开东平府后就近投奔了身在济州的一位同乡,那位同乡护送她到了京城,找到了她爹的旧主童贯,童贯则把她引荐给了慕容氏。程万里当初在慕容氏处没少花钱,慕容氏得知她的遭遇后又帮助她得宠于天子。如今,你们要称呼她为程贵妃。”
“程贵妃?慕容氏呢?”柴慧问。
“死了嘛。”
“哦对,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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