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会儿,思绪渐渐清晰,乔喻默默梳理起新的记忆来。
第二个任务对象是王子胜。虽为王家嫡长子,却混得连族长之位都坐不稳。因头脑憨直,又没什么出众才干,被优秀的弟弟掩盖得黯然无光。嫡妻死后更是自暴自弃,搬回金陵祖宅后放纵自我,沉迷酒色,醉生梦死。
也许一开始只是想发泄一番烦闷,但时日久了,也渐渐沉溺其中。偶尔虽也会有想要上进的念头,但终究敌不过长久养成的习惯,日渐糜烂下去。
如果只是这样,原身其实并不会有什么不甘。他虽是长房嫡长子,却没有很强的事业心。有一个平步青云的弟弟在,王家的地位达到了新高。他在金陵守着祖宅,打理庶务,再怎么说也是王家族长,可以说过得很不错。
王子胜唯一后悔的是没有教养好两个孩子。长子王仁五毒俱全不得善终,长女熙凤手染鲜血下场凄凉。最让王子胜心痛的莫过于王仁的狠毒之举,拐卖幼女已是丧尽天良,更何况还是骨肉相残。
因此,乔喻的任务主要便是掰正王仁,不叫他作恶,若是能成为一个好哥哥那是最好。至于女儿,原身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王熙凤能儿女双全,和乐幸福。
揉了揉眉心,乔喻坐起身,套了件衣服,撩起床幔的一刹那,刺目的光射了进来。
乔喻这才发觉此时并不是半夜,眯了眯眼,朝西侧博古架上看去,那里摆了一只西洋自鸣钟,赫然显示现在已是上午十一点了。
乔喻揉了揉额头,喊道:“来人!”
应声进来一个打扮素净,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相貌清秀,是原身的通房丫头倚翠。见他大冷天的只披了件外套就起了身,连忙拿了衣服来给他套上。
这具身子莫名地发虚,乔喻抬手时便显得僵硬。
倚翠几番犹豫,还是开口劝道:“老爷,太太去了,您可得保重些身子,大姑娘还小呢。”
乔喻一顿,点点头。
倚翠见此有些讶异,不过也不敢多说,老爷这段日子里喜怒无常的,谁都不敢捋虎须。
刚穿好衣服,擦脸洗漱的时候,就见门口一个丫头探头探脑的。倚翠眉一竖:“作甚鬼鬼祟祟的。”
那丫头急忙站直了行礼道:“倚翠姑娘,老爷可醒了?”
乔喻从帘子后边转出来,问道:“什么事?”
小丫头急切道:“回老爷,是大姑娘,大姑娘同许姨娘吴姨娘吵上了……”
记忆瞬间定位,原来是这个时候。
乔喻大跨步出了院子,报信的丫头小跑着跟上,倚翠拿了件厚毛皮披风紧跟着也追了出去。
出事地点离主院并不远,出了门就看见了。
只见一排朱红矮墙下头,两方正在对峙。一边是两个姨娘;另一边就是原身才7岁不到的女儿,王熙凤。
熙凤身量虽小,气势半点不弱,仰着头直直地盯着面前两人,嘴里说着什么。
乔喻走近了些,三人都看见了他。
见他亲自来了,许姨娘慌了一瞬。那个一直瑟缩着的吴姨娘,更是白了脸。两个姨娘虽都是家生子,却是原身母亲王家老太太给的。长辈所赐,地位便稍有不同。
吴姨娘虽生得貌美,但胆子小,禀性柔弱,一向不吭声。许姨娘性子厉害些,又有些轻浮,嘴里不饶人,但也没机会干什么不好的事。
因为王家的男人都重嫡,极少有庶出子,对姨娘姬妾之流皆视作玩物。原身也和嫡妻感情和睦,几个通房姨娘存在感极低,许姨娘此先绝不敢作夭。
但自原身嫡妻贾氏病逝后,许姨娘便有些蠢蠢欲动。倒不是妄想着要扶正,只是存了心想在继室进门前怀个孩子,没准还能当个二房。因此这段日子里十分殷勤,常做了汤汤水水的送过来。
原身才搬来的金陵,心情正苦闷着,无法排揎。许姨娘伺候得好,便时常叫来陪着,俨然是后宅正得宠的,气焰一日比一日高。
见到乔喻,许姨娘瞬间红了眼,拿起帕子擦眼睛。
熙凤气得眉一竖,小声“哼”了一声,一甩手,上前和乔喻见礼:“给老爷请安。”
乔喻缓了脸色,点点头道:“快起来罢,凤儿,说说怎么回事?”
许姨娘见乔喻看都不看她,竟直接就问了王熙凤,暗道不好,不由攥紧了帕子。吴姨娘咬着唇,头也不敢抬,心中暗恨自己不慎被人连累了。
熙凤扬起眉,脆生道:“女儿方才路过,就听见许姨娘提到了新太太。女儿不懂事,也知道无论新太太如何,也不是一个姨娘就能议论的,便同姨娘理论了几句。不想姨娘不但不认,还教导女儿不该偷听,不该冲撞长辈。女儿只认老爷太太是长辈,何时一个姨娘也能自称长辈了?”
许姨娘急得要冒汗,连忙辩驳道:“大姑娘误会了,妾如何敢教导姑娘。原只是同吴妹妹随口聊几句,如何当得了真?”说着,扯了扯吴姨娘。
吴姨娘又被牵扯进来,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眼泪唰唰地往下掉。许姨娘呆了呆。
乔喻扯扯嘴角,这种宅斗风他还真有些不适应。只是麻烦归麻烦,原身留的这个烂摊子还得他来收拾。
凝神想了想,乔喻吩咐道:“两个姨娘对大姑娘不敬,禁足,抄一个月佛经。”
许姨娘这下是真委屈了,吴姨娘也绞起了帕子,她觉得自己巨冤。但处罚是一家之主亲自下的,没人敢违背,两人被客客气气地送回了小院里。
熙凤嘴角扬起,眼神里透着明显的得意。乔喻伸手在她小脑袋上敲了敲,这才收敛了神色。
快刀斩乱麻解决了这件事,乔喻将王熙凤带回了院子,将下人屏退后,细问道:“凤儿,方才的事,你可还有别的什么要予我说的?”
熙凤愣了愣,眼神闪烁,表情十分犹豫,不大的包子脸渐渐皱了起来。
乔喻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了实话:“许姨娘说,等新太太进了门,生了弟弟妹妹,老爷就不要我和哥哥了。”
原话肯定不是这样的,但意思十有□□是这个意思。乔喻觉得刚才罚得轻了。
看着刚才还斗志满满的小丫头这时候整个脑袋都耷拉了下来,乔喻伸手抚了抚王熙凤顺滑的黑发,轻声道:“许姨娘胡说的,没有新太太,更不会不要你和你哥哥。”
熙凤眼睛一亮,连声道:“真的吗?!”
乔喻点点头。
见王熙凤瞬间满血复活的样子,默默感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其实这次的事情对王熙凤是个转折。原身的处置方法和他并不同,虽也罚了许姨娘,但并不认同王熙凤对新夫人的抗拒。由于担忧女儿的教养,不久后送回京城交给了王子腾夫妻。
王子腾一直在军中打拼,在家的时间很少,到现在半个子嗣都没有,因此王子腾夫人对王熙凤可以说还算不错。
但叔婶再好也抵不过父母的关怀。再加上几年后王子腾夫人怀孕,也生了个女儿,心思几乎全放在了年幼的女儿身上,王熙凤的地位自然而然下降了。
王熙凤心思灵敏,一身察言观色的本领仿佛与生俱来,便渐渐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子。又因为家族里父亲被不断边缘化,她只能依靠叔婶,王熙凤的骄傲里也不免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过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对了,还有王仁。
乔喻皱了皱眉,问道:“可知道你哥哥去了哪里?”
熙凤摇摇头:“好些日子没看见了。”
乔喻隐隐察觉了些,王仁恐怕已经赌上了。
在京城时,王仁虽顽劣些,也只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两房只他一个男丁,又是王老爷子在时出生的长孙,一家子都可着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渐渐长歪了。
但在京城时王仁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公子哥儿,管束的人也多,因此并未出事。来了金陵后,王仁却成了金陵十房族人吹捧奉承的对象。王子胜不管,王仁乐得逍遥,在族中纨绔子弟的带领下,先是染上了女色,钱不够使了不敢回家要,就被引导了去赌。
几年下来,王仁赌瘾日渐加深,再也戒不掉,欠得钱也越来越多。王子胜帮着还了几回,最多的一次达到了两万两之巨。每回王仁都保证再不赌,只是都是说说罢了。最后见他实在不像样,原身才断了王仁金钱来源,月例银子都不给,只发衣裳布料。
即便如此,王仁将料子衣服摆设这些当了也要去赌,王子胜这才彻底死心,再不管束他。
乔喻想了想,王家才来金陵不久,王仁沾赌满打满算不超过一年,要趁着这时候纠回来还来得及,只是用什么样的法子得好生思量思量。
……
留了王熙凤一起用午膳时,乔喻就见倚翠的眼睛大半时间都落在王熙凤的身上,时时注意着她吃得怎么样。
乔喻心里一动。
倚翠是王仁王熙凤的生母贾氏的陪嫁丫鬟。当年是为了伺候贾氏,不愿做姨娘,贾氏去后更不愿意。倚翠如今已将近三十,一直没有生育,现在做的都是大丫鬟的活计。
只是这样并不是长久的办法,乔喻对这种忠心的丫鬟还是很有好感的。与其空守着,倒不如让她去照顾王熙凤,总比小丫头周到些,将来也有个依靠。
想着,这日晚间,乔喻就直接问了。不出所料,倚翠十分愿意。王熙凤知道这是母亲的人,也欢喜接受了。
除去倚翠是跟了王子胜许多年的老人,其他的通房就没什么感情了,乔喻给了比算得上丰厚的嫁妆,将人都给配了出去。
刚开始相看的亲事也先停下了。外面只道是王家眼光高,看不上小门小户的,乔喻也不去解释,反正金陵这里他呆不长。
第二日一早,乔喻安排的人将夜不归宿的王仁逮了个正着,直接押到了乔喻跟前。
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三岁,就眼底青黑,面色惨白,一副吸了毒的颓废样子的少年,乔喻觉得自己火气久违地冒了出来,“上辈子”十几年的养老生涯养出来的“气度”都不好使了。
王仁一宿没睡,早就精神不济,大脑混沌。又在进家门时被抓,受了惊,此刻感觉很不舒服。只心不在焉地喊了声“老爷”,就再无反应。在乔喻如同银针的扎人目光下,站也站不稳,摇摇晃晃。
一旁的管家担忧地看着王仁,就怕他惹怒了乔喻,招来一顿打。平日也就罢了,要是这时候几棍子打下去可不得了。
乔喻没想动粗。对王仁这样的人,除非打断他的手脚,不然都不管用,他还没那么狠心。况且把人手脚打断了,还影响他评分。
只是现在王仁意识都要模糊了,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乔喻只能吩咐管家将他送回房里去,醒了再带过来,绝不能将人放出去。
管家连声应了,马上叫押了王仁来的小厮再给背了回去。
乔喻摇摇头,不着急,等他清醒了,慢慢收拾吧。早晚让他知道,世界那么美好,赌博算什么。
王仁刚走,王熙凤来请安了。
乔喻将人叫进来。问过王熙凤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便吩咐厨房将早饭直接送到他这儿来一起吃。
小熙凤显然很喜欢这种重视,吃饭时还学着给他布菜,夹了几筷子腌黄瓜到他碗里。乔喻赞许地摸摸她的头,也往她碗里夹吃的。
之后,王熙凤一日三餐几乎都在乔喻这里,父女两个其乐融融。反观王仁,自从那天之后,就被关在了家里,接受劳动改造。不干完活,不许吃饭。
所谓的干活就是挑水劈柴。
祖宅里主子虽然就三个,下人却不少。这一大家子每天要用的柴和水都不是少数。王仁从小娇生惯养,一身细皮嫩肉,再加上消极抵抗,刚开始一天下来都劈不了几根。连吃了五天馒头就冷水才老实起来,认识到自己的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的爹了。
王仁每日苦练劈柴,一结束倒头就睡,别说赌了,连话都不想说。和日渐圆润的王熙凤站到一处简直是鲜明的对比。
当然,王熙凤原先那憨吃傻玩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王家是武将出身,又不像贾家转了文,对子女的文化教育一直不怎么上心。仅有的资源全部倾斜到了两个儿子身上,余下的女孩子没一个念过书的,了不起认识几个字,能看得懂账本就行。xündüxs.ċöm
即便是大力培养的王子胜王子腾二人,也只是念过四书五经而已,单纯的念,连什么意思都半懂不懂。王子腾至少还读过几本兵书,武力值也高。王子胜连兵书也没兴趣,他喜欢话本子。
到下一代这里也一样,王熙凤七岁了也没正经开蒙,一些平日里见得到的常用字也是会念不会写。乔喻没想要把王熙凤培养成什么才女,但至少得认字,基本的启蒙篇得背会,还有律法也得学。
这样一来,王家老宅里仅有的两个小主子都忙得不行,但效果也是肉眼可见的。王熙凤的婴儿肥消了下去,王仁的胳膊粗了一大圈。
兄妹两个久违地坐在一处吃饭,惺惺相惜地对视了一眼。乔喻看着两人的眉眼官司,好笑不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另类“战友情”?
吃完饭,乔喻宣布了一件令王仁大惊失色的消息。
他要和王熙凤一起念书!
王仁非常不愿意,但是被乔喻强行镇压了。
因为半年下来,砍柴挑水已经难不倒王仁了,每天都轻松得很。眼见他要飘起来,乔喻决定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比较好,正好王熙凤一人念书太孤单,送去一个作伴也好。
上课的人一个变成了两个,这对乔喻没有半点影响,王仁的进度和王熙凤差不离,除了认的字多些。
兄妹两个一起念书之后,又成了竞争关系。开始还好,发展到后来,连吃饭时都要比谁吃得快。王仁丝毫不已自己大妹妹六岁为耻,每回赢了就得意洋洋的,十分欠揍,好几回将王熙凤气得要咬人。
两人吵一阵好一阵,只要不过火,乔喻都不去管,兄弟姐妹的感情大多是磕磕碰碰着加深的。况且两人年龄差距大,也很难有什么真火气。
眼看着两人的基础教育差不多了,乔喻才琢磨起了“素质教育”。
这两个都是福堆里长大,不知民间疾苦的。也无需去过什么苦日子,但至少要知道苦日子是什么样的,有点敬畏才好。
正好,此时已将要入冬,乔喻将两人带到了附近的村子里去。
金陵城繁华,周边的小村庄却不然。富裕的也有,但大多都是普通混个温饱的程度。
乔喻带着两人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衣裳,装成普通乡绅,到了一处村子里借宿。
这座村子名为周家村,一村子的人都姓周,在这一带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简而言之就是饿不死人,也吃不了很饱。
在村子住了三天,王熙凤和王仁好生见识了一番普通人的生活,有了不小的改变。至少王仁不再拐弯抹角地问他要银子了。
今年过年祭祖时,王家族人齐聚,倒是十分热闹。
期间乔喻也见到了之前与王仁狼狈为奸的几个族里的纨绔子,看着他们又围着王仁怂恿什么,渐渐加深了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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