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弯弯踏着沿路洒落的金黄小花,跟在嬷嬷身后前往佛堂。
那嬷嬷领着路,担心小丫头紧张,语气和蔼同她解释道,“老太君不常见外人,但性子极好,丫头你莫怕。这回她老人家听国公爷说起漯州之行,提到了你,便想见上一见。”
“嬷嬷,我不怕。”
叶弯弯脚步轻快跟在后头,拍了拍礼盒,带着点小烦恼道,“就是不知道老太君喜不喜欢我送的礼物。先前延之哥哥送给爹爹娘亲的礼物,他们可喜欢了。我也想让老太君高高兴兴的。”
嬷嬷回头,见她当真没寻常女儿家那般拘束羞怯,反倒透着股憨态纯真,不禁笑了笑,“光听丫头你这话,老太君就会很高兴。”
邬老太君头发花白,衣衫简朴。
手持一串琉璃玉珠,身上缠绕着香火气。
常年礼佛,她的面容平和且慈悲。
叶弯弯见着面,就更生不出惧怕畏缩之态了。
恭恭敬敬行过晚辈礼,她朝邬老太君笑着捧上礼盒,“老太君你快瞧瞧喜不喜欢,我自己给您挑哒!”
倒是个毛躁又热情的小丫头。
“这怎么好意思。”
邬老太君拨了拨手串,笑眯眯道,“听闻宴儿那孩子一路上得你相助,数次化险为夷。老婆子想当面道个谢。请你前来,已有不妥。怎能再收你的礼?”
“我是晚辈,老太君是长辈,当然该我来见您。”
叶弯弯抱着礼盒,又往前凑近了些,“老太君您不知道,我以前可在府里蹭吃蹭喝过不少日子哩。这回进京,怎么也不能还空着手不是?您瞧瞧,要是不喜欢,我回头再给您补一份。”
蹭吃蹭喝…
回头再补一份…
“你这丫头,说话真有意思。”
邬老太君没使唤嬷嬷,搁下串珠,亲自接了礼盒过来,“老婆子我眼神不好,看走眼小丫头别哭鼻子啊。”
盒盖揭开,里面装的也是一手串。
串珠非金非银,非玉非石。
而是木质。
约莫有十七八颗。
邬老太君一入手,习惯性转动珠子,忽觉指腹下凹凸不平。
她放在掌心细看。
只见每颗木珠都刻有禅意十足的“卐”字符。
更奇特的是,这木珠乍看平平无奇,鼻尖却能嗅到异香。
有点像禅香,又有点像花香。
形容不出来的味道,但闻着心情莫名舒畅。
“老了老了。”
邬老太君笑叹,“明知你这丫头送的是好东西,老婆子倒认不出来了。”
“其实我也不大认得。”
叶弯弯挠着头,不大好意思道,“知道您礼佛,在老宅见这上面刻了东西,就选它来做礼物。来京的路上还觉得有点拿不出手,可罗叔又说这木头能延年益寿。我就想,先拿您看看,不喜欢我再另外补一样。”
“怎么会不喜欢。”邬老太君将木珠佛串戴至腕间,又朝叶弯弯招手道,“丫头你过来。”
叶弯弯乖乖走到近前。
邬老太君拿起琉璃玉珠,串上她的手腕,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一进来,老婆子便觉得这珠子衬你。瞧瞧,多水灵。这琉璃串珠,就送你做见面礼了。”
她、她是来送礼的。
怎么搞的像拜年?
手还在邬老太君掌心,叶弯弯不敢乱动,只得呐呐道,“老太君,这…这不合适。”
一旁的嬷嬷道,“丫头你就收下吧。老太君可难得这般高兴。”
叶弯弯瞥了瞥邬老太君,见她笑着颔首附和,不好再扫兴,乖乖行礼道,“谢过老太君。”
******
邬老太君很亲切。
拉着叶弯弯的手,说了很多话。
关心着她来京的路上有没有累着冻着,回忆了些年轻时跟她外祖母的趣事,又问了问闵州的风土人情。
一点都不像初次见面,倒如祖母对孙女那般亲近。
不知不觉间,嬷嬷换过两盏茶。
而叶弯弯,也差不多将成长史交代了个干净。
还一脸无知无觉。
正要说到第一次打劫顾清宴的事呢。
叶弯弯耳边忽的传来瓷器碰撞声,她抬眼望去,声音似乎从后堂传来的。
邬老太君见她疑惑,眸中闪过促狭之色,笑道,“老婆子无事,养了只喜欢捣乱的猫。不用理它。”
端起茶盏抿了抿,邬老太君又道,“弯丫头,先前府里都传,你想做我孙媳妇儿。这事怎么没了下文?”
话题转的太突然。
叶弯弯愣了愣,摆手嗫喏道,“老太君,那做不得真。都是些以前不懂事说的话。”
“做得做得。”
邬老太君缓慢拨着木佛珠,“男未婚,女未嫁。你和我那孙儿,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老婆子的孙媳妇,有何做不得的。”
果然,上了年纪的人都爱拉纤保媒。
连老太君都不能免俗。
叶弯弯摸着腕间珠子,回道,“老太君,我们之间只有兄妹情谊。做不得夫妻的。”
“兄妹之情?”
邬老太君皱了皱眉,不解道,“是我孙儿无心,还是你这丫头无意?”
“都有。”
叶弯弯看向邬老太君,重复道,“延之哥哥无心,我亦无意。”
一锤定音,宣告撮合失败。
她离开过后,室内随之寂静下来。
静了许久。
邬老太君不由摇摇头,叹气道,“宴儿,你还打算藏多久?”
一袭白衣从后堂走出,顾清宴下拜道,“多谢祖母。”
依旧面色无波,行止得体。
但邬老太君看着他长大,又怎不知他的失落。
“怎么这会儿,宴儿你倒跟着小丫头一起犯了糊涂?”
犯了糊涂……
顾清宴眉眼微抬,不解地看向邬老太君,压下内心隐痛,恭谨道,“还请祖母明示。”
“依老婆子看呐,那小丫头都没看清自己的心。”
邬老太君起身,顾清宴连忙上前搀扶。
两人向后堂走去,邬老太君缓缓道,“人上了年纪,别的不多,见的事不少。”
“为情所困,为情所伤。宴儿可知,交付真心的人,想走出这八个字何其难。”
“有人为之荒唐一生,有人为之蹉跎一生。终其一生,他们不愿清醒。”
“而弯丫头这种情况,更为复杂。她年纪小,动了真心,却被你以兄妹托词拒绝……”
“她这么个死心眼的孩子,怎么走出来,宴儿你知道吗。”
顾清宴睫羽微颤,胸口一阵钝痛,“祖母是说…弯弯她,她混淆了男女之情跟兄妹之情?”
******
他曾说,他拿她当妹妹看待。
这是误导,也是对她的伤害。
但他不曾想过……
一旦误导当了真,小姑娘再该如何去分辨真假。
那些他对她的好。
在她眼里,永远只会是兄妹之情。
而她曾经对他的情谊……
在他拒绝她以后,在她喊他延之哥哥以后。
她认为自己放下了。
实际上,那份情已被她误解为妹妹对兄长的亲近。
他竟…伤她至此。
顾清宴望向邬老太君,神色难掩痛楚,“祖母,我错了。我又错了。”
邬老太君包住他颤抖的手,像小时候那般,拍了拍,“错了,宴儿改对就是。”
她从未见孙儿如此喜欢一个人。
曾经她有过私心。
得知解蛊毒的希望渺茫,想让孙儿留下血脉。
当时他拒绝了。
只说有顾平延续香火即可。
他将所有精力用在朝堂上,一力撑起辅国公府。不惜透支着性命,为辅国公府的以后铺路。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孙儿会主动提及一个女子。
面对心仪之人,他像所有年轻儿郎那般。会笑意盈然,会忐忑苦恼,会愁眉不展,会困窘又手足无措。
会对她说,祖母你也会喜欢她的。
会对她说,想要活下去,想和她共度余生。
会对她说,祖母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邬老太君能做什么呢。
她仍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头,鼓励道,“想让她再开窍,很难。宴儿你要有耐心。”
“孙儿知道。”
顾清宴垂眸,“解铃还须系铃人。孙儿会解开她的心结。”
他亲手关上的心门。
即便再难,他愿用真心再次敲开。
******
帝都依旧那么繁华。
明争暗斗也永无休止。
但在朝臣你来我往放冷箭时,刚返京的顾阎王又又又开始抄家了!
这回倒霉的是一众朝廷新贵和小世家。
他们抱团向幼帝痛哭流涕,说顾寺卿把他们府上庄上的粮食全抢走了。
顾清宴慢悠悠来了,说他们诬陷,明明给过银子,钱货两讫怎么能说是抢?
那淡定的姿态,当众惹恼一位脾气火爆的新贵。站出来指着顾清宴骂,斥他颠倒黑白,仗势欺人,枉顾律法,甚至口不择言,说他不堪担任大理寺卿一职。
其余官员纷纷低头。
即使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强行买卖。
但动手的人是顾阎王,又怎么会没有后招。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保住自身才要紧。
果不其然,那位新贵当场被爆出诸多罪行,洋洋洒洒写满一本。而递出这把刀的顾阎王,看着顶撞他的人落马,押往大理寺,笑了笑。
却叫人看得头皮发麻。
一时,前来告御状的小团体齐齐噤声。
倒是顾清宴紧咬不放,问谁家的粮食是他抢的,出来对质一番。
没人敢站出来,纷纷改了口,称是钱货两讫。
毕竟,谁也不知道顾阎王带了多少本弹劾奏章上朝。里面又有没有他们。
但此举,终究惹来纷议。
辅国公府,思远院。
小天回禀道,“属下按主子的吩咐,放出了几条假消息。另外粮食已在暗中转移,有海仇帮掩护,不会让人察觉灵州粮仓的异样。”
“嗯。”
顾清宴应了声,再无下文。
灰羽只得跟着回禀道,“属下办事不力。那神秘人狡猾又谨慎,属下在柒州苦寻数日,找到的都是他故意留下的假线索。没有寻到神秘人的踪迹。”
“无妨。”
依旧是撑额低眉,再无下文。
小天、灰羽,以及等待汇报的银光、小地不由顿了声,相互眼神示意。
最终银光开口问道,“主子可是遇到什么难题?”
原以为这话题会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毕竟,能难住主子的事儿,他们操心也没用。
没想到这句人文关怀,引来顾清宴由衷的困惑。
他抬眸,看着诸位心腹,苦恼道,“如果你伤过一个女子的心,怎样才能让她好起来?”
众人,“……”
不好意思,风大,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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