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元天师慢慢道:“祐王殿下好一番推论,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可是,这与贫道有何关系呢?贫道对这暗局毫不知情,更没有授意周怀忠私下试用通天仪。”
“可是,只有你知道乾坤通天仪的用法,如果不是你透露给周怀忠,他怎么会知道呢?”赵熠反问道。
碧元天师摇摇头:“严格来说,乾坤通天仪的用法并不是秘密,它原载于《上真古器集》一书,贫道只不过按照古法稍微改造了一下,其用法也是古籍中有记载的,看过这本书的人都知道。”
“《上真古器集》不就是去年朕赐给你的书么?”皇帝质问道,“那是魏晋时期流传下来的孤本,除了你还会有第二个人看过?”
“这…”碧元天师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说不话来,只好再度叩首,“陛下,贫道对天发誓,与此事无关,若有半句虚言,必定天打雷劈!”
话音刚落,皇城使黄信到了。皇帝疲乏地将手覆在额头上,幽幽道:“天师,朕如此信任你,看重你,却不料你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有什么话,跟皇城司说吧。”说完,不再听碧元天师的辩解,就让黄信把人带走了。
赵熠目视黄信押着碧元天师走出福宁殿,又回身对皇帝道:“父皇,此事太子确实是冤枉的,元凶一方面诱导周怀忠谋变,另一方面又提前将他的计划泄露出去,这一切都意指太子,让他被迫担下所有责任,故而…”
“老四,此案未了,你先回去,朕会让黄信把审讯笔录送到你府上。”皇帝打断赵熠的话,在刘资的搀扶下躺回床上,慢慢闭上眼睛,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赵熠见状,只得噤声,缓缓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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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使黄信花了一晚上的时间,终于撬开了碧元天师的嘴,天师也终于承认了自己在乾坤通天仪上安装磁石、诱导周怀忠谋反的罪行。审讯笔录一大早就送到了祐王府,退思堂中,叶如蔓刚睡醒就被叫过来看案宗。
“所以,碧元天师作案的动机是因为自己籍籍无名时曾被丁谓羞辱过,故而想出借刀杀人之计,以周怀忠之手杀掉他?”如蔓快速地浏览完毕,蹙起眉峰,心中充满疑问。
赵熠一手轻敲桌案,思忖道:“这是碧元亲口承认的。”
如蔓看着口供上的一段话,轻轻摇了摇头:“可是…这逻辑不对啊。”
“皇城司的人只管审讯,不对案子负责。他们审出来的东西,还是得由我们再行查验。”
“碧元天师所说的作案动机很奇怪。他虽承认与丁谓有仇,可我记得在清虚宫的静室里却挂着丁谓所书的《道德经》。试问,谁会在自己修行的静室,放自己仇人的东西呢?”m.xündüxs.ċöm
“不错,我记得内侍还说,碧元天师欣赏丁相公的字,特意求来的。”
“还有一点,如果碧元天师只想除掉丁谓,他只需在瓷盘上写最后六个字就行,为何还要加上前面的‘宋之命,盛于烁’?那分明是剑指东宫,直接奔着太子去的。”
“看来皇城司也没挖干净。”赵熠缓缓合上案宗,起身道,“走,我们再去会会碧元天师。”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行至天牢,在门口就碰到了皇城使黄信。他一身官服,快步跃下台阶,翻身上马。
赵熠连忙叫住他:“黄掌司,留步!”
黄信回头一看是赵熠,立刻下马大步走来:“祐王殿下,您怎么屈尊过来?”
“碧元天师的案宗我看过了,仍有些疑问,故来找他问清楚。”
黄信偏头叹了口气,尴尬地说道:“不瞒殿下,碧元天师死了,我正要入宫向官家汇报此事。”
“什么?!”
黄信摸了摸鼻子,叹道:“唉,他一开始死不认罪,我只好用了些手段…不过是些常见的手段,却没想到他身子那么弱不禁风,凌晨开始发烧,就在刚才,一命呜呼了,这可真是…”
赵熠愤怒地质问道:“皇城司怎能如此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黄信略显不悦地看了眼赵熠:“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我皇城司审人自有自己的方法。要知道,关进这天牢的就没有简单的货色,不使出点手段怎么挖得出东西呢?只不过这次出了点意外,我这便向官家请罪去。”
赵熠见他毫无愧意,更加恼怒:“恕本王直言,恐怕你这次罪过大了!”
黄信面露不屑之色:“碧元煽动谋反,本就是死罪,横竖都是一死,死在哪儿不都一样?殿下,我现在没工夫闲聊,先告辞了。”说完就疾步跨上马,一夹马腹,扬鞭而去。
赵熠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严肃的阴霾爬上他的脸庞,他转过脸面向如蔓,颇为担心地说:“碧元天师…难道是屈打成招?”
如蔓幽幽一声叹息:“他的供词逻辑混乱,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赵熠嘴唇紧抿,恨恨道:“走,我们也入宫去。”
两人再度入宫,并没有跟着黄信去见皇帝,而是来到清虚宫,打算再找一找线索。
清虚宫今日没有法事,却热闹非凡。原来是新的都监走马上任,给宫人都发了赏银。宫人个个喜气洋洋,三三两两地坐在廊下聊天,以至于没人发现赵熠走进了庭院。
“新来的王都监真是大方,人也和善,咱们可算熬出头了。”一个内侍掌心掂着红包,兴奋地说道。
“可不嘛?哪像周都监,斤斤计较,顽固不化,定了那么多奇葩规矩,还真以为其他人都跟他似的,每天活得如同活体更漏,做啥事都死踩着点儿。什么收拾道场必须一刻钟内完工,出去打听打听,哪个宫里有这种规矩?”
“不过你还别说,他自己倒是个以身作则的,这么多年每天都是一个作息规律,出天大的事儿也没见他变过。”
“不对不对,你们忘了嘛,前阵子有天下午他破天荒地没来。”
“哦对对!那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啊,咱们当时都奇怪呢,谁知他竟然是晚上跑来偷偷使用乾坤通天仪呢。哼,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活该!”
“咳咳——”宫人们说得得意忘形,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才发现赵熠站在身后,怕是把他们刚才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殿…殿下!”宫人们背后妄议上峰,却被祐王听了个正着,吓得个个噤若寒蝉,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赵熠无意干涉清虚宫的内部事务,故只留下了上次碰到的小太监,就让其他人都散了。
“祐王殿下。”小太监见只有自己被留下来了,心中忐忑不已。
“不必紧张,有件事问你。”赵熠手指了指如蔓,如蔓上前两步,问道:“公公,听你们刚才说,周都监每天的时间安排都是一样的,能具体说说吗?”
小太监紧张地点点头:“是的,周都监是个很自律的人,每日准点应卯,中午回房休憩半个时辰,下午未时再来,酉时准点散值,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唯独他试用乾坤通天仪的那天下午没来,你可知他碰到了什么事情么?”
“不知,只是他晚上再来的时候表情十分凝重,奴才向他行礼,他理都没理,奴才自然也不敢多问。”
如蔓目光转了转,停顿片刻,又道:“公公,碧元天师最近有没有被马蜂蛰?”
小太监没想到她蹦出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忙道:“奴才不知,不过应该没有,从未听他提起过。”
“那你知不知道八月二十二日那天,碧元天师在做什么?”
“碧元天师八月二十一日到二十三日闭关了三天。”
如蔓的脸上浮现一抹惊异之色:“闭关?!在哪里闭关?”
“在宫外的灵寿山。”
叶如蔓瞪大了双眼,两手捏在一起不自觉地轻微抖动,如同一只迷路的羔羊显得茫然而无措。
赵熠见状,连忙挥退了小太监,轻轻扶住她的胳膊问道:“怎么了?”
“碧元天师,也许是清白的…”她颤着声,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是我的推测错了…”
赵熠镇定地捋了捋思路,道:“你是觉得,像周怀忠这样规律的人,二十二日下午破天荒地没现身,却在晚上跑来偷用通天仪,必定是下午碰到了什么事情。而当天碧元天师在宫外闭关,是不可能与周怀忠碰面的。”
“正是,还有周怀忠衣服上的药渍,亦指向幕后之手另有他人。”
赵熠肃重不语,怔怔地盯着游廊上的一块彩绘,身后不禁感受到一丝凉意。这局环环相扣,扑朔迷离,黑暗中设局人的触角似乎无处不在。敌暗我明,幕后那双无形之手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向身份的破绽,这要如何去查?幽深的宫廷中,到底有多少人如毒蛇般蛰伏其中?他面对的,究竟是一股怎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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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紧绷几日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得知周怀忠谋逆案结案,元凶碧元天师死在牢中,他倒也没有处罚黄信,不过嘴上训斥了几句。只是这段时间事故频出,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整天神色恹恹,无法上朝。太子赵烁幽居岐阴殿数日,如今嫌疑洗刷,可皇帝似乎仍有心结,并没有将他放出来的意思,反倒让洵王代为理政,这暧昧不清的态度让朝堂的风向有了微妙的变化。不过,平静日子还没过几天,宫中又流传出了新的流言。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内侍省的公公梁全满,因为一只虾仁而突然暴亡,据说他死前模样可怖,整个脖子都溃烂了,浑身上下斑斑驳驳全是红点。而其死因竟然是因为吃虾激发了他体内残余的蜂毒,导致血热上行,经脉壅滞,众目睽睽之下昏厥倒地,很快便撒手人寰。
目睹这一切的内侍们当场被吓破了胆,好几个同样被马蜂蜇过的内侍蜂拥赶到太医院,争着抢着让太医们配药祛除体内余留的毒素。接连几天,陆陆续续有内侍跑来求解药,几乎踏破了太医院的门槛。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是女仵作更新,通天黑手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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