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太子的话,结结实实吃了一大惊,身体僵在那里,眼神直瞪瞪地凝视着太子,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你刚才说什么?”赵熠慢吞吞地迸出几个字。
他的反应完全在太子的预料之中,太子继续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老大不小了,母后不在,之前没人替你张罗此事,现在也是时候该成婚了。中书侍郎吕棣家的嫡女容貌端庄,性情温和,极有才情,你……”
赵熠冷笑一声,直接打断了太子的话头,“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还是别费心惦记我的婚事了。”
“你不同意?为何?难道你看上了别人?”太子沉下脸,进一步逼问。
“此事与你无关。”赵熠偏过头,懒得看他。
“是那个姓叶的仵作?”太子上前几步,紧紧盯住赵熠的眼睛。
“你怎知她是个仵作?你果真在调查我身边的人!”赵熠敏锐地抓住他一时口快透露出来的信息,大声质问道,“太子殿下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
“一个乡野女子,下九流的仵作,天天与晦物打交道,惹得阴气满身,福报折损,她有什么值得你高看一眼的?”太子觉得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自己苦心为赵熠谋划未来,没想到他执迷不悟,偏偏着了那女子的道儿了。
赵熠闻言,只觉一阵熊熊怒火在胸腔里升腾而起,气得简直要当场跳起来:“仵作怎么了?仵作尊重生命,以人为大,是为仁;为死者言,沉冤昭雪,是为义;检验勘察细致入微,洞彻表里,是为智;不畏血腥恶臭,不惧流言蜚语,是为勇。此等大仁大义、智勇双全之人,却被你说成什么‘阴气满身、福报折损’?太子殿下高居其位久了,自然是谁也看不上了!”
“你…”太子被噎得一时语塞,转过脸喘上口气,才微微平静道,“你这般便是承认看上她了?”
“此事与你何干?”赵熠扬起头,轻哼一声,眯起双眼瞥向太子。
“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太子气得胸膛起伏,高声斥道,“就算选侧妃都轮不到她!”
“身份?好,我告诉你,我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一非储君,二非重臣,配不上吕侍郎家的门第!”赵熠觉得这一番的对话着实令人反胃,他甚至不愿与太子待在同一屋檐之下,便转身拂袖而去,只丢下一句“太子请回,恕不远送!”的逐客令伴随着淅淅雨声传入了太子耳中。
太子恨他冥顽不灵,冲到门口向着他的背影大喊:“四弟,你的婚事父皇做主,他若知道你的想法,你猜他会怎么做?!”
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没有停顿,亦没有回头,很快就飘出了太子的视野。恍惚间,太子眼前闪过赵熠十岁那年被皇帝派去边关历练的画面,当初他在城头看到的那个小小身影,也是走得这般决绝。他的心中隐隐产生一种历史重演的错觉,似乎好久都不会再见到赵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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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十日,赵熠忙得不可开交。
六皇子一案的查证案宗及堂审笔录写了整整三大卷,等着他复核。审刑院积累了多日的案子已经堆成了小山,亟待他处理。文武百官时不时跑来一两个美其名曰探讨朝事,实则要么是为了巴结他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要么是为了刺探他站队的口风。赵熠每日焚膏继晷,废寝忘食,几乎住在了审刑院。xündüxs.ċöm
当然,要说他不回王府的原因,实则还有一个:太子的话成功搅得他心烦意乱。对于这段不期而至的情感,他之前一直是从心而行,随兴而为,并没有考虑那么长远和周全。可太子的话让他意识到,他与她想要走到终点,所面对的现实障碍与鸿沟不可谓不大。他不欲屈从于威权,更不愿委屈了她,但若真的来了一道赐婚的圣旨,他该怎么做?没想清楚这件事之前,他做不到内心坦荡,更无法坦然拉着她的手向她微笑。
就这样熬了十日,赵熠总算将堆积的事务处理完毕,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王府。赵熠梳洗完毕,静静躺在床上。明日又是休沐,他心中惦记着是不是应该见如蔓一面,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沉沉梦乡。
谁知,这一看似普通的一晚,竟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宫变!
准确的说,是一场未成功的宫变。
内侍省都监周怀忠企图联合禁军右营副都统杨从季,杀掉宰相丁谓和洵王赵烨,逼迫皇帝赵恒禅位,拥立太子赵烁登基。谁知,消息竟不胫而走,在举事前不久,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周怀忠被抓了个正着,当场伏诛,杨从季被活捉,押入天牢,而太子赵烁当晚被迁至岐阴殿幽禁。
当韩长庚把打听到的消息带给赵熠的时候,赵熠惊得扔掉了手中的茶杯,两道剑眉挑得老高:“太子谋反?绝无可能!”
虽然他对这位亲生大哥没有感情,但却是了解的。太子尊卑观念极强,又好面子,向来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绝对做不出忤逆之事,更何况他已位居东宫,实在没有谋反的必要。若他真的要反,哪里会有闲心关心自己的婚事,还说出要请‘父皇赐婚’这样的话呢?
韩长庚应道:“据说太子昨晚写了一晚上的奏疏,痛述冤屈,坚决否认自己参与谋反,举事都是周怀忠一人的主意。现在皇城司的人已经把东宫翻了个底朝天,据说连树底下、墙缝里都被挖了个干干净净。”
“可找到什么证据了?”
“没有。不过就算没有证据,恐怕太子也躲不过这一劫了,毕竟周怀忠是他一党的人,更何况又是以他的名义起事。”
“周怀忠…”赵熠敛着眉头沉思,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这个名字我略有印象,当初替官家迎接天书、在泰山修建封禅祭坛、监造玉清昭应宫的,不就是他吗?”
“王爷所言正是。周怀忠一直是神仙祥瑞之道的忠实拥趸,替官家操办了不少道事。”
“他既颇得官家重用,什么时候又成太子一党的人了?
“当初官家派丁谓和周怀忠监造玉清昭应宫,两人因为意见不合结下了梁子。周怀忠原本是官家身边的近侍,后来丁谓做了宰相,常常在官家面前贬损周怀忠,后来官家就疏远了他,把他派到清虚宫做都监,负责宫内的大小法事。因为周怀忠向来与寇相公交好,他就把宝押在了太子身上。”
“那他为何突然造反?”
“具体的原因,属下没能打听出来,但是……”韩长庚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你但说无妨。”
“综合各方信息来看,因为寇准被罢相,太子一派受到极大打击。现在官家龙体不豫,丁谓又把持着朝政,也许…也许是怕发生什么变故,周怀忠才铤而走险。”
“我知道了。”赵熠思忖片刻,凝重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又道,“长庚,你叫乐水过来,我要进宫。”太子这事着实异常,赵熠担心另有隐情。当前诡谲的气氛中风云突变,不知又是谁在背后翻云覆雨。
马车上,叶如蔓听赵熠讲完事情经过,惊讶得合不拢嘴:“太子?要说洵王谋反,还可以理解,可太子是正经的皇位继承人,他哪里有必要谋反呢?”
赵熠严肃地点点头:“是啊,事情怪就怪在这里。太子再如何失势,毕竟还是储君。若官家龙驭归天,除却洵王一党,朝中大多数人依然会拥护太子登基的,他完全没有必要采取这般冒进的做法。所以,我倾向于太子对于谋反一事确系毫不知情,只是被盗用名义罢了。”
“王爷是怀疑周怀忠和杨从季?”
“我怀疑他俩举事的原因,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您此番进宫,是要帮太子证明清白?”
“替他证明清白?谈不上,不过这个节点发生这样的事,也太巧了。我只是去见官家,奏陈我的顾虑,至于他听不听,就非我能左右的了。”
两人说着话,再次来到西华门前。如蔓望着数倍于平日的守卫在门前严阵以待,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人心叵测,世事难料,皇室是这世上最有权势最尊贵的家族,却不得不成天面对天底下最阴暗的阴谋诡计,还不如一介平头百姓活得舒畅。怨不得赵熠提到自己的父兄不开心,如此相互提防、相互算计的日子怎么会开心呢?
她的思绪没有飘得太远,就在太监的引导下来到了内廷的福宁殿。皇帝赵恒在契丹六皇子一案后就卧病在床,已经数日没有上朝了。这次又被周怀忠宫变的事情刺激到,精神更加郁郁。赵熠在殿外恭候半晌,才等到太监宣召,正要带着如蔓进殿,却被拦了下来。
“祐王殿下,此处是官家寝殿,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太监十分客气地说道。
赵熠也把姿态放得很低:“她是六皇子一案的首要功臣叶乐水,不是闲杂人等,烦请公公通报一声。”
太监没有言语,略略打量了叶如蔓一眼,恭谨道:“殿下稍等,奴才进去通报。”
片刻后,如蔓终于跟着赵熠踏入了福宁殿的大门。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是女仵作更新,宫变未成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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