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一听就知道他来做什么。祐王府向来门庭冷落,今天突然车马繁忙,自圣旨一出,已有多位朝中要员向祐王递了贺贴。
他大步迈进府中,洵王赵烨满面春风迎了出来,乐呵呵地道喜:“四弟,可喜可贺啊!审刑院之职位高权重,足见父皇对你的信任与倚重。你看,你南下之前我说的话,一句都没说错吧?”
赵熠笑道:“高处不胜寒,我闲散惯了,突然掉下这么个差遣,还真不习惯。”他边说着,边比划一个请进的手势,把洵王带入退思堂。
洵王顺着他的手势正要转身进去,忽地就看见赵熠身后的叶如蔓。他回过头来,上上下下地细细打量一番,问道:“这位是…?”
叶如蔓心中咯噔一声,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赵熠道:“我南下途中收的小厮。”
洵王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道:“你可是叫叶乐水?本王听严午和彭柏说了,你身怀绝技,聪慧过人,虽然命是苦了些,但现在跟着我四弟,也算因祸得福了。”
叶如蔓对于严午和彭柏将自己的事情告诉洵王并不惊讶,她向洵王躬身道:“王爷过奖了。祐王爷菩萨心肠,危难时期帮助小人,犹如小人的再生父母。”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洵王笑了笑,眼神继续在她身上游移,又对赵熠说道,“她不是个女子吗?怎么穿小厮的衣服,她……”
“二哥,茶已备好,不如我们进去一叙?”赵熠面色微微一变,打断洵王的话。
洵王何等精明的人,赵熠这么一说,他便反应过来:“好啊,好啊,我正好等得有些口渴了。走,咱们进去聊。”
目送两位王爷离开的身影,叶如蔓长出了一口气。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今天连连被盘问针对,难不成出门没看黄历,冲太岁了?她心中十分懊丧,神色恹恹地回屋去了。
退思堂内,赵熠神色不豫,直言道:“二哥,叶乐水的身份我并没有告诉府内其他人,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还请二哥替我保密。”
“原是如此,那二哥向你赔个不是。”洵王抬手给赵熠添了杯茶,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将这样一个人收在府中?我看她舌灿莲花,能说会道,该不会是她死皮赖脸缠上来的吧?”
严午和彭柏从江州回来,就向他详细汇报了一路上的事情。可两人毕竟不是赵熠的贴身侍卫,很多事情他们也不清楚,尤其是这个女子如何得了赵熠的信任,赵熠为何带她回汴京,二人之间又有什么约定,洵王听完后完全是一头雾水,所以今日才借着贺喜的名义过府询问。
赵熠听出洵王言语中的打探之意,便拣了点无关痛痒的说道:“在江州侦办那几个案子,她是立了功的。而且她的父母因公遇害,她想亲眼看到凶手被绳之以法,就跟着我来了京城。”
“原来是这样。四弟,你真是心地仁慈之人,堪当审刑院之大用。”洵王点头赞许一番,又道,“说到审刑院,按朝制,你明日起应要参加垂拱殿朝会的吧?”
赵熠应道:“不错。审刑院详议官蒋友则已经把明日的奏报送到我府里来了。”
“嗯,蒋友则详悉律令,精熟刑章,做事兢兢业业,称得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二哥如此说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对于几位属官都不熟悉,正打算去一趟审刑院。”
“正巧我也要去趟宫中,不如同去?”
“好。”
两位王爷说着,便一同进了宫。待赵熠再回府时已是夜晚,他并没有歇下,而是挑灯夜读,将从审刑院带回来的几摞卷宗全部浏览一遍。第二天朝会之上,因为有所准备,皇帝问断对政,他都对答如流。太子的话他也听进去了,只字未提江州的事情,皇帝甚是满意,破天荒地在群臣面前夸奖了他。
许是唐献真的说中了,江州回来之后,赵熠的确是声名鹊起了。
朝会一散,赵熠应付完那些主动找他闲聊的朝臣,回到审刑院,蒋友则迎上来道:“王爷,一切顺利么?”
赵熠简单地点点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心不在焉。
蒋友则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又问道:“王爷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赵熠许久未参加朝会,消息迟滞,便向蒋友则打听道:“本王方才在朝会上才知道,六月以来,契丹数千骑兵或修筑城隍,点阅甲兵,或越过界河捕鱼侵耕,还发生了射伤大宋边民边兵、吞并人户的事情。”
蒋友则应道:“不错,今年入夏,辽地遭受了极其严重的旱灾,六月后更演变为蝗灾。因环境恶劣、食物短缺,大量契丹人侵入边境,起先还只是个例,我朝也派人在边境赈济,可最近边地类似的奏报越来越多,越发不可控。河北、河东等地不得不关闭了边境榷场,暂停谷物、丝绢等必需品的对外输出,契丹人一怒,就要求对澶渊之盟缔结的和约再议,增加岁币,否则就要兵戎相见。”
在朝上,赵熠就觉得甚是窝囊,现在听蒋友则讲完前因后果,他更觉得心中憋着一股闷气:“本就是契丹破坏盟约在先,竟反过来讹诈我朝,实在是贪得无厌。”他也一下就明白了,怪不得皇帝无暇顾及江州命案,却十分重视契丹使臣的来访,原来是还有此等火烧眉毛的事情亟待处理。
蒋友则道:“如今圣上身体抱恙,凡事皆问丁相公。这么一来,仗是打不起来的,可岁币的增加是在所难免了。”
提到宰相丁谓,赵熠紧锁了眉,脸上更现愠怒之色:“你可知丁相公如何评价此事?他竟说:‘陛下富有天下,若朝廷有大略,即弃边地六千余户,亦未有损。’他还主张惩责擅自关闭榷场及修筑堡寨的边臣,以向契丹表现维持和平的诚意。哼,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丁谓主政,朝中许多正直的大臣多有不满,蒋友则也早就看不顺眼了,他无奈地长吁短叹:“丁相公如此说,也并不让人意外。尤其是澶渊之盟后,人人怀安,不复有征战之议。如今,只能盼着下月契丹使臣到访,我朝也能有个得力之人,莫让契丹狮子大开口得逞了。”
赵熠沉默了。刚刚蒋友则提到澶渊之盟,让他想起了在多年前的宋辽之战中立了大功的宰相寇准,他素来敬重寇准,南下江州之前,寇准还在朝中为相,可方才朝会上却不见寇准的身影,他心中疑惑,便问蒋友则:“为何朝会上没有见到寇相公?”
蒋友则重重叹了一声,道:“王爷,您不知道么?寇相公已经被罢相了。”
赵熠大吃一惊,急急问道:“什么?这是为何?”
蒋友则直言:“近来官家多病,时常无法理政,寇相公在内朝进言,建议让太子监国。谁知转日,司天监报紫微星东边瘴气环绕,官家让碧元天师占卜,得出了太子监国尚不成熟的结论。丁谓以此为由头,数次奏本上参寇相公不顾天道,而后寇相公就被罢免了。”
“碧元天师又是谁?”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道士,官家很是宠幸。”
“宁信一个道士,也不相信股肱之臣?天下竟有这般事!”赵熠扼腕,他知道自己的父皇沉迷仙道,但没想到一个道士竟能左右朝局,而奸相丁谓诌主媚君、曲意逢迎,竟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陷害忠良之臣。
“王爷,寇相公被贬,太子一党被大大削弱,而丁谓当权,洵王一派风声渐起。圣上如今龙体欠安,诚然是多事之秋啊。”蒋友则今天对赵熠说的话,实则有些多了。但他看出他的这位长官心思简单,低调做事,怀着一片纯良的赤子之心,却对朝堂的诡谲风云一无所知,他忍不住好心出言提醒。
赵熠听出了他的好意,向他微一点头,不再说话,暗自思索其中深意。
下午,赵熠还待在审刑院,开封府推官卢昇差人送来了七年前海无涯贼盗案的卷宗。他认真翻看一遍,发现当时的审问十分简单,并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他将卷宗带回王府,叫来叶如蔓一起研究。如蔓仔仔细细读了一遍,微微有些丧气地说道:“也确无可疑之处了,这两个人没有前科,线索断了。”
“那只有等唐献带回河东那边的消息了。”赵熠轻敲着桌案,神情中掩饰不住烦躁,“近日辽人接连侵犯边界,以兵戈威胁要求再议盟约,增加岁币。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么个组织,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也许可以看到辽人的最终目的。他们挑起事端,自是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达到他们讹诈岁币的目的。而这个组织最近的行动,也是奔着这个目标去的,所以他们广泛收集情报,除去潜在障碍,尽可能地增加他们的筹码。”
“下个月辽国使臣就要来东京议事,保不齐他们在这段时间会有所行动。”
“那是否需要提醒开封府…?”
“我人微言轻,该说的都说过了,只是在位者听不进去。”赵熠心累地摇摇头,“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没有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您是大宋王爷,现如今又是审刑院知官,这还叫人微言轻?叶如蔓心里嘀咕着,这朝堂之事真是错综复杂啊。
赵熠看她垂眸思考,满脸严肃,眉毛都揪在了一起,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才不过十七岁,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唯有前几天第一次来汴京,她看向车外欢欣鼓舞的样子还像个娇憨单纯的小女孩。他想了想,起身在书柜的盒子里拿出一块腰牌,递给叶如蔓道:“最近府内无事,你若想上街,拿着这个牌子,出入就无需通报了。”卂渎妏敩
叶如蔓讶异地抬起头,一瞬间的迟钝后,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确实想上街,她想买一些汴京的特色礼物寄给弟弟。之前赵熠忙得脚不沾地,她不好意思去打扰他。现在有了这个腰牌,着实方便了许多。她拱手行礼道:“多谢王爷。”
她仰着脸,笑靥如花,清澈双眸中迸发出来的喜悦,看得赵熠有些挪不开眼。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神,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叶如蔓欢喜地拿着腰牌回到自己的屋子,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一块很普通的铜制腰牌,上面写着一个“祐”字。在王府里,只有年资比较老的仆从才有这个代表行动自由的腰牌。她很兴奋,想到第一天进汴京城看到的胜景,脑中蹦出无数个买买买的念头。不过现在天色已晚,她抑制住当下就要上街的冲动,用饭沐浴后,取出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串铜钱放入口袋,早早入睡,为第二天上街养足精神头儿。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是女仵作更新,声名鹊起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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