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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熠和叶如蔓回到知鱼轩时,把下人们吓了一跳。

  赵熠的一只袖子上一片血色,另一只袖口和胸口都有浅黄色污渍。要知道,祐王向来是干净到有些洁癖的,除了征战沙场时不能太讲究,平日里只要能不碰这些污物,定是不会碰的,今日也不知怎地弄成这样。严午虽然满腹疑惑,但赵熠不说,他也不好开口问,只能赶紧替赵熠换了一身衣服。

  红日向西滑过,天边的云彩渡上了一层金边,苍穹广阔,从东方的幽蓝渐变成西边的灿黄,又是一个绚丽的傍晚,只可惜紫烟山庄里的众人并无赏景的心情。知鱼轩里,赵熠正坐在石凳上仔细看着一份清单,一手习惯性地敲击桌案。叶如蔓站在他身旁,目不斜视,微微弓背,似恭谨地等待他的吩咐,只有细看才能发现,她明眸低垂,眉头微蹙,脸色发白,双唇轻抿,双手压住小腹,努力忍住身体的疼痛感。

  赵熠对此毫无察觉,只盯着清单看了半天,说道:“忻州、阳曲、代州、寿阳、祁县……这都是河东路宋辽边界重镇。你看看吕班主这几年的巡演路线,每年地点都不尽相同,看起来毫无联系,但他每年必去的一个是江州,一个就是河东路的这些边防重镇,他恐怕不仅仅是巡演那么简单。乐水,你来看看。”说着,便将纸递了过去。

  叶如蔓因为身体不适,动作不免有些迟钝,赵熠的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双手离了肚子去拿那张纸。

  “你怎么了?”赵熠抬眼看她。

  “我没事,只是今天路走得有些多了。”叶如蔓遮掩过去道,“这是韩大哥打听出来的?”

  “累了的话就坐下吧。”赵熠又看了她一眼,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接着说,“下午我让长庚去找南戏戏班的伶人打听,问清了近五年来他们的行程,这些地点着实选的讲究啊。”

  叶如蔓在石凳上坐下,扫了一遍清单上的地点,道:“如此看来,吕班主是每年变着法子在江州和河东路间往返。我觉得重点在于,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事情需要每年重复这么做呢?”

  “难道是在传递什么消息?”赵熠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消息传递贵在神速,若是这么干,再重要的消息也成了明日黄花了。”

  叶如蔓道:“王爷,我撞见厉叔、吕班主和殷掌柜私下会面的那天晚上,亲眼看到酣畅楼那个木屋里放着几个箱子。因此我猜测,吕班主可能是在帮紫烟山庄运送什么东西到河东。”

  赵熠思忖道:“运送东西?紫烟山庄家大业大,竟需要一个戏班班主帮他运送东西?”

  “王爷,说句不太尊重的话,我总感觉紫烟山庄有些怪异。今天上午,您在灵台馆内沐浴时,我与那两个侍女闲聊,她们说常庄主有头疼之疾,不喜吵闹,尤其听不得锣鼓声。可是《龙凤亭记》却是一出欢快热闹的戏,按说常庄主应是不能多听的,可偏偏她最是喜欢,每年都让吕班主上山来演一回。您说,这会不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赵熠眉梢一跳,并未回应,叶如蔓便接着说道:“我原以为,厉叔和吕班主等人的会面是厉叔一人的行为,但现在看来,厉叔应该是得了授意去的,常庄主和常氏兄弟都知道此事。只是不知道紫烟山庄有什么秘密的东西,非要假让吕班主以巡演的方式,运送到宋辽边境去?”

  赵熠想起鱼肚子里的绛红花丸,又想到范家祖屋里淬了扶棘草之毒的银针,心中有些不安,隐隐感觉这两桩案子有些关联。他暗想,若这只是紫烟山庄的私事,自然不应插手。可若与辽国有关系,他绝对无法袖手旁观。

  这时,韩长庚端着托盘走进后花园,道:“王爷,该用膳了。”

  托盘里五道精致小菜,还有一大碟应季水果。叶如蔓偷偷瞥了一眼,菜品色香味俱全,嫩笋焯蘑菇、藕节石耳烩山药、莼菜羹,以及两道荤菜白肉卷和羊肉串。

  叶如蔓不由惊异道:“竟有荤菜?茶祭后不是斋戒三日吗?”

  韩长庚道:“这是仿荤菜,并不是肉。”

  叶如蔓双眼睁得圆圆的,好奇道:“仿荤菜?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韩长庚笑着解释:“这种菜起源于宫廷,通常使用豆类、菇类、面筋之类的食物做出肉的口感。比如这一道白肉卷,由面筋和豆腐制作而成,浇上汤汁,就会有猪肉的口感。再比如,面筋加上莲藕一烤,撒点孜然,形成类似羊肉串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毕竟大户人家,就是讲究啊。”叶如蔓啧啧称奇,胆大地看向这几道菜品,忽然脑中蹦出一个念头。她咂摸着韩长庚的话:“面筋加豆腐是猪肉,面筋加莲藕是羊肉……”

  只见她突然发愣,两眼盯着菜不动,韩长庚觉得很是不妥,忙出言提醒:“咳咳,乐水,该王爷用膳了。”

  叶如蔓如梦游一般反应过来,倏地一下站直身子,激动地说:“王爷,我想云阿贵的死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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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擦黑,赵熠和叶如蔓步履匆匆走在去往饮泉村的路上。

  “云阿贵的死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赵熠问。

  “我之前只是把云阿贵的死当成一件单纯的事件来看的,可现在我觉得,凶手并不是仅针对云阿贵一人,他的目标可能是整个饮泉村,乃至紫烟山庄。只是由于出了些他未曾料想到的情况,导致只有云阿贵一人死了。”叶如蔓快速地说道,神情甚是严肃,“我需要验证我的这个想法。”

  两人来到云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

  云家的柴门上几道晃眼的红,不知是被人泼了狗血还是鸡血。门楹上歪歪扭扭沾着好几张黄色的符纸,门口还散落着一堆烂菜叶,整个看起来一片狼藉。

  如蔓快步向前,轻叩柴门,门吱呀一声开出一条缝,露出半张怯生生的脸。卂渎妏敩

  是云驰。这个幼小的男孩已经换上了孝衣,从门缝里警惕地仰视这两个陌生人。

  “小驰,”叶如蔓柔声道:“你姐姐在家吗?”

  门砰地关上,云驰大声道:“坏人!不要来抓我姐姐!”

  屋内的云初九听到声响,问清情况把门打开。她也身着孝衣,袖口高高挽起来,露出满是血痕的手臂。她两手都是水,手背上还粘着几片菜叶子,一看就是正在做饭。

  叶如蔓道:“云姑娘,是我们。你爹爹的案子有些眉目了,我们想再查验一下,可以吗?”

  云初九抬起红肿的眼皮看向两人,又迅速垂下去,什么也不说,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带两人走进云阿贵的屋子。

  云阿贵吃剩下的残羹冷炙还在屋内,叶如蔓取出银针,又将剩菜和余酒试了一遍,依旧无毒。接着,她把酒倒在菜中,用筷子搅了搅,放入银针,片刻后,银针变黑。

  她心下了然,走到云家外面的水井打了一桶水,先用银针一试,无毒。再将酒倒入水中,再一试,不出所料,银针又变黑了!

  叶如蔓走到云家姐弟跟前问:“云姑娘,小驰,冒昧问一句,你们下午可有腹泻?”

  云家姐弟相互看了一眼,云初九道:“是,本来都好了的,今天午饭后又有些拉肚子,不过没昨天那么严重了。”

  叶如蔓道:“这几日,你们别用外面的井水了,最好去别处打水喝。还有,我们查清楚了,你爹爹的事情与你无关,明日我便告诉常副庄主。这些事都会过去的,云姑娘,你要好好活着。”

  云初九身体微微一颤,嘴里嗫嚅着想说什么,可话没出口,眼泪先流了出来。

  叶如蔓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去腐生肌的灵药,每日搽在患处就不会留疤,是王爷给你的,你快去谢谢他。”

  云驰抢先把瓷瓶抢了过去,高兴地举到姐姐面前道:“姐,你没事了!太好了!”

  云初九泪流满面,她缓缓抬手擦去泪水,对着赵熠和叶如蔓盈盈下拜道:“小女子多谢王爷大恩!多谢叶大哥为我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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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夜,本是村落里最热闹的时候。往日,家家户户搬出竹椅在院子里纳凉,唠叨些个家长里短,小孩子们嬉笑打闹,追着扑打流萤。可今日,饮泉村门庭紧闭,不见人影,村子里是一片死寂。幽深的夜空如同一个黑洞,四周的高山铁幕一般,笼罩着山谷中的人与物。

  两人走在乡间路上,叶如蔓步履有些沉重。云初九还未及笄,可她的眼神却苍老得没有光芒,父亲虐待她,四邻避讳她,她顶着克亲的骂名和弑父的嫌疑,她未来该如何自处?她双臂上的累累血痕,可以想见身上还有更多伤处,云阿贵怎么能忍心对亲生女儿下手?叶如蔓不由得想起了叶承远,他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却视她若珍宝,给她世间最温暖包容的爱。那些曾经的画面又鲜活地浮现在眼前,叶如蔓被两种情绪纠缠,内心一阵阵刺痛。她心绪低落,小腹处又开始隐隐坠痛,她只得压住肚子,放缓了脚步。

  赵熠觉察到她的不对劲,道:“你怎么了?”

  叶如蔓连忙迈两大步追上:“没什么,只是在想这案子。”

  “你在担心云姑娘。”赵熠回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她悒悒不乐,便慢下步子,“她着实不易,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弟弟,若在饮泉村就这么待着,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你若是能把紫烟山庄这几桩迷案解了,揪出背后之人,我可以跟常无忧说,将云初九姐弟带回汴京。反正,我祐王府也不在乎养几个闲人。”

  赵熠说出这番话,自己都有些吃惊。他虽觉得云初九姐弟可怜,但毕竟是紫烟山庄的内务,他并没想管这闲事。可刚刚他看到叶如蔓似乎是难受又忧闷的样子,突然就想说些什么来平抚她的情绪。

  叶如蔓脸上的表情好受了一些,她微微笑道:“他们若是能得您的庇护,日子定会好过不少。”

  “那到底是谁下的毒,你查清了?”

  “还不曾查清,但有了些头绪。白天,看管老金的人提到,饮泉村的村民从昨晚起都有腹泻之症。他们都觉得是茶祭的社饭不洁造成的,可社饭是在中午,怎么每个人都是从晚上开始才腹泻的呢?更何况,常氏兄弟和厉叔都吃了社饭的,他们怎么都没事?所以我更倾向于是村民的晚饭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可是,每家每户的晚饭又不在一起吃,若都有相同的症状,只能说明,村里的水源有问题。”

  “你白天的时候不是测过井水,是无毒的么?”

  “不错,这一点还是韩大哥提醒我的。他给您送饭时,说仿荤菜就是几种素食加工在一起可以做出肉的味道。那会不会有可能,这种毒单独来看是无毒的,至多不过是让人腹泻,但配合另一种物质一起,就有毒了呢?”

  “你说的这种物质,”赵熠回想了一下,“…是酒?”

  “正是。我将酒和井水混在一起,再用银针试,果然是有毒的。所以说,凶手很聪明,他不想留下任何线索,云阿贵的吃食单独来测都是正常的。我想,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要‘兑现’神话中第三个诅咒了,也就是村民饮水后中毒而亡。只不过,他还是算错了一点——只有云阿贵中了毒,因为只有他喝了酒。”

  “云阿贵的酒是云初九偷偷给他的,并无其他人知晓。本来按照庐山的风俗,茶祭后三日都需斋戒,任何人不能饮酒。难道凶手不知道……”赵熠顿时想通了其中关节,“凶手不知道这个风俗,他不是紫烟山庄的人!”

  “王爷所言极是。常无恙曾在筵席上说过,庐山人饮酒成风。凶手本想利用这种毒和酒的结合来营造出天降诅咒的假象,但他不知道庐山斋戒的风俗,这才露出了马脚。”

  “一步步好算计啊。如此看来,这几件事的背后主谋应该同一个人,他早就想好了要利用茶祭和传说,刻意做出所谓诅咒。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就是要毁了紫烟山庄?折其声誉,断其财路?”

  “这也是我还没想通的地方,或许事情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这件事与江州一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更夸张地说,在庐山上发生的事情,也许会影响到宋辽边界呢?”

  赵熠眉头又拧了起来,一旦涉及辽国,他自然而然就要多个心眼。可查到了这里,往下深入的线索似乎又断了,两人默默走路,各自沉思。从饮泉村走回山庄居舍,两人穿过一排排精致的屋宇往知鱼轩走,途经酣畅楼时,叶如蔓突然脚步一滞,问道:

  “王爷,您闻到酒味了吗?”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我是女仵作更新,井水之谜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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