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读文学>修真小说>长安女儿行>悔当初投桃报李
  赶到驿站时,天际已有一线鱼肚白。

  陆游原将谢瑶放在榻上,又出去令驿丞去请大夫,另派两个人去照顾孟冬郞和郭怀恩,再回到屋中时,季生欢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跪在榻旁,握着谢瑶的手不肯放开。

  “季娘子,忙了一夜,你也歇歇吧。”陆游原站在季生欢身后轻声道。

  季生欢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瑶。

  半个时辰过去,驿丞拉着大夫飞奔回来,见着迎出来的陆游原,立刻见礼道:“陆少卿,这位齐大夫是附近医术顶好的,都叫他神医,保证能起死回生。”

  “有劳。”陆游原心急如焚,无暇与他多客套,拉着大夫转身进了屋里。

  季生欢在屋中听见门口两人说话,早已起身让在一旁,口中道:“我们当中有人身上带着军中那种白色药粉,路上已敷过,血止住了,可人还没有醒。”

  大夫颔首,跪坐榻旁一手捻着胡须,一手给谢瑶诊脉,静了片刻,抬头对季生欢道:“药敷得及时,但病人失血太多,需得细心看护,好生调理。”

  说完,大夫起身走到案旁,陆游原已铺好纸,研好墨,立在案边等着他开方子。

  “既已有军中所用外伤药,就无需其他外敷药了,这是内服的,每日三次。”大夫将药方递给陆游原,“注意清理伤口,养伤期间莫要受凉,免得落下病根。”

  大夫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些注意事项后,告辞离开。

  季生欢道:“你去给阿瑶姐姐煎药吧,我送大夫出去,顺便让郭怀恩再拿些外伤药给我。”

  “好。”陆游原面上愁容不散,拿着药方去找驿丞,请他帮忙置办药材。

  季生欢引着大夫从厢房中出来,沿长廊走到前院,才出了二门口,她忽然站住脚,齐大夫也很默契地与她一起停住,站在廊下。

  “小娘子有什么话想问老朽?”

  “大夫方才诊脉时,面上似露出些许叹息之意。陆少卿没瞧见,我却看得清楚。”季生欢转身与齐大夫对面而立,插手道,“请大夫莫要隐瞒,如实说。”

  “我观榻上那位娘子眉间有细纹,想必平日里忧心之事不少,始终勉力支撑。多思则耗心血,心血亏则体羸弱。失血而昏迷不醒,乃是因为损伤了元气。即便外伤能够痊愈,底子毕竟是薄了,再如从前那般耗下去,恐怕会……”齐大夫叹气,“还是以休养为主,慢慢将息吧。”

  “多谢大夫直言以告。”

  季生欢将大夫送到门口才转身回去,才走到前院正堂,就听门口一阵喧嚣,继而传来朗声大笑。

  她回头看去,见两个人携手并肩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是张易之,另一个竟是吐蕃使臣论弥萨。

  张易之昂首阔步,大声谈笑,旁若无人,论弥萨则亦步亦趋,笑得十分勉强。

  “季娘子?”张易之像是刚看见季生欢一样,大声唤她。

  季生欢想躲已来不及,只得下了长廊,来到张易之面前见礼。

  张易之笑道:“前日还念叨好些天没在宫中见着你,可巧今日就遇见了。你是来找陆少卿的?他眼下一定忙得焦头烂额,恐怕没空陪你玩闹吧?”

  “五郎猜错了,我此来不为找陆少卿。”

  “哦?”张易之面上露出惊讶,“难道是来此小住,赏山中秋景?”

  季生欢笑而不答,目光转向张易之身旁的论弥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看穿着,这位就是吐蕃使臣吧?”她声调神情皆无异样,仿佛这是二人第一次见面,“早上陆少卿说奉见陛下之日临近,要同你再讲一遍奉见礼仪,免得到时候出错,可到处都寻不见你。你既回来了,快去后院吧,陆少卿正等着你呢。”

  论弥萨一动不动,面上堆着假笑,眼睛看向张易之。

  张易之微微一笑,“心上人生死未卜,陆少卿此时可没有心情管这些俗务。”

  闻言,季生欢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紧握成拳,忍了又忍才压住心中怒火。

  显然张易之知道谢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至于他如何得知,答案不言自明。林中那些弓箭手皆受雇于他,而他此时出现在驿站,必也不是巧合。

  季生欢冷冷地问道:“五郎不好好在宫中侍奉陛下,来京郊做什么?也为赏西山秋景?”

  张易之朗声大笑,问道:“季娘子这两日可曾听闻京中一件大事?”

  “什么事?”

  “突厥细作逃狱,下落不明。”

  季生欢知他不会无故提及此事,“这是雍州府长史疏忽,与五郎有何干系?”

  “薛长史并未隐瞒自己疏漏,据实上奏,陛下念他坦诚,故而法外开恩不予追究失职,并将追回逃犯之事交我全权负责。”故意停顿之后,张易之慢悠悠地道,“手底下人回禀逃狱犯人在城西林中出现,已派了人去捉拿,我来此处等消息。”

  季生欢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深渊里,论弥萨已完好无损出现在驿站中,张易之所言消息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生死未卜的人不只有谢瑶,还有沈放。

  “那五郎自上正堂等着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季生欢又向论弥萨道,“我天朝乃礼仪之邦,奉见礼仪不可错分毫,否则龙颜大怒,定你个藐视天朝上国之罪,影响和谈,这责任谁都担不起。”

  “季娘子大可放心,路上我会细细讲给他听。”张易之见季生欢面露疑惑,解释道,“出城时偶遇司宾寺卿,奉见日子已定下了,司宾寺卿正要来驿站带使团至传舍,正巧我顺路,便做个顺水人情,代司宾寺卿接他们入城。”

  “陆少卿亦要随行?”

  “按规矩陆少卿负责迎接使团,自然要随行。可眼下这种情形,陆少卿岂能舍得离开?”张易之慢声细语地道,“我会代陆少卿向司宾寺卿请求宽限几日,陆少卿奉见之日按时出现,不耽误正事就好。季娘子也知道,司宾寺中除陆少卿之外,没有人同时精通吐蕃语和突厥语。”

  季生欢故意冷哼一声,“吐蕃议和,找个会吐蕃语的人就是,何必还非得要同时会突厥语?”

  “季娘子真以为此事能不了了之?使团中副使和判官皆被杀身亡,只剩正使一人,不管是司宾寺未能恪尽职守,还是有人暗助突厥细作破坏议和,朝臣主动认罪也好,突厥细作当庭指证也罢,总要给吐蕃一个交代。季娘子觉得哪一个更合适?”m.xündüxs.ċöm

  季生欢面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张易之的话已说得很明白了,这罪名是定要找一个人来承担的,或是陆游原,或是太子,或是张易之为铲除异己,借剩下的那名突厥细作之口说个名字。

  无论这人是谁,都必死无疑,对方两人死在出使途中,当然只有血债血偿才能安抚。

  正迟疑间,有人飞奔至张易之面前,叉手道:“五郎,人回来了。”

  话音落,门口进来一个人,肩宽背阔,孔武有力,腰间箭壶已空,手里拿着一张硬弓,弓弦已断。

  他走到近前,先看了季生欢一眼,而后对张易之道:“一箭正中后心,肯定活不成了。”

  季生欢只觉眼前一黑,霎时间天塌地陷,几乎站立不住。

  她打开张易之伸过来的手,强作镇定地道:“死要见尸。”

  “被抢走了,我们拼死阻拦,可惜那人强悍异常,我方十几人都没能留下他。”他低头看着断弦的弓,冷笑一声,“不过他身中数刀,刀刀见骨,逃了也活不久。”

  被一箭射中后心那个是阿史那德,抢走尸体的才是沈放。

  他还活着,季生欢只觉心头一松,随之缓上一口气,定住心神,面上也有了血色。

  张易之点头,“我府中藏有几张良弓,随你挑。”

  “谢五郎,某告退。”

  季生欢盯着他的背影,紧握成拳的手臂上青筋暴起。身中数刀,刀刀见骨,这八个字如同利刃,在她心上连戳了八个血窟窿,疼得她恨不得数倍还于此人。

  “这么多江湖好手,都没能留下不良帅,如此骁勇之人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张易之幽幽地叹了口气,又转头含笑道,“季娘子,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季生欢沉默良久,问道:“我觉得合适,五郎也会觉得合适吗?”

  张易之微笑道:“礼尚往来。”

  “年初阿瑶姐姐含冤入狱时,我就该听你的话,和她还有沈放一起离开长安。”季生欢逆着张易之的目光与他对视,“长安巡按使之位,可够分量让五郎觉得合适?”

  “足够。”

  “好。”季生欢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名字,“陆游原。”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女儿行更新,悔当初投桃报李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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