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乍一见到季生欢,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拉到正堂里坐下,问她出了什么事。
季生欢咬牙切齿道:“都是因为沈放那个狗鼠辈!”
“你啊,”谢瑶宠溺地摇头轻笑,“他是不良帅,你是不良人,怎么能这样骂他?”
“就要骂他,我对他那么好,他还欺负我。”季生欢气鼓鼓地坐在席上,说到“欺负”二字,不由得又红了眼眶,泪水滴溜溜打转,眼瞧着要溢出来。
谢瑶忙哄道:“别哭别哭,有什么事说给姐姐听,姐姐给你出气。”
原本季生欢只是心里难过,忍一忍也就没事了。可一听到谢瑶这话,心头委屈立刻翻了几番,一股脑全都涌上来。她扑到谢瑶怀中,放声大哭。
谢瑶抱住她,轻轻抚着她脊背,柔声道:“好了生欢,你都多大了,遇上事还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同姐姐说说,沈放做什么了,姐姐找他问罪去。”
“他赶我走。”季生欢抽噎道,“他让我离开卫所,说我以后与不良人再无瓜葛。”
“为什么?”谢瑶将季生欢扶起坐好,从袖中取出手帕给她拭泪,“瞧这脸上哭的,好好个俊俏娘子,都成小花猫了。”
季生欢扯过袖子抹了把脸,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道:“我在西市跟丢了香料铺老板,到现在人都没找着,偷运走那批货物也没下落,他一定是嫌我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才要赶我走。”
提到赶她走,季生欢又想起昨天沈放说话时,冷冰冰的语气和没有表情的脸,更觉难过,才止住的眼泪又决了堤似的往外涌。
谢瑶连忙继续给她擦眼泪,安慰道:“好了好了,就为个香料铺老板,沈放也真是小题大做。西市人来人往,你又是头一遭办这样的差事,能查到香料铺已是不错了,哪儿那么容易就抓到人?不哭了啊,我让陆县令说他去。”
“嗯。”季生欢使劲吸吸鼻子,两手胡乱抹去脸上眼泪,一面道,“就顾着哭了,差点忘了正事。”
“原来你找我不只是为了告状啊?”谢瑶露出夸张的表情,故意逗她,“嗯——小生欢还真是长大了。”
“我可不想被沈放那个狗鼠辈看不起。”季生欢两手握住谢瑶的手,问道,“姐姐,我才去西市问时,市署里有人告诉我,姐姐昨日在放生池边抓了一批私运货物,说是一批香料,是我追丢那批吗?”
“不是。进出西市货物,都要在市署备案,有人为了逃税,就趁夜色将货物偷偷运入西市。”
“姐姐什么时候连西市缉私也要管了?”季生欢轻轻捏弄谢瑶的手指,“香料眼下还在姐姐手中吗?”
谢瑶眉峰轻轻一动,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借来用用,”季生欢停手,抬眼盯住谢瑶,“沈放嫌我没本事,赶我走,我想在他面前争回口气。”她拉住谢瑶的手,哀求道,“好姐姐,你暂时把这批香料借给我,等结了这案子,我一定如数奉还。”xündüxs.ċöm
谢瑶温声笑道:“你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沈放你骗他?你拿来那块夜摩香,未焚烧时已是奇香四溢,普通香料怎比得上?拿这批香料去糊弄沈放,倒让他看你笑话。”
“不会的,姐姐。”季生欢连连摇头,“沈放鼻子不好,而且他说香料铺里卖的不是夜摩香,可能是原料,用来制作夜摩香。”
谢瑶方才已承认查获的东西是香料,此时不好反口说不是。可她曾答应邵王,今日夜里会将这批货物送回放生池旁,自然不能借给季生欢。
她正反复思量,想找个妥帖借口回绝季生欢时,听季生欢道:“难道姐姐信不过我?怕我借了不还?那我给姐姐立个字据如何?此案一结,原物奉还,少一丝一毫,姐姐就去陛下面前,告我个贪赃枉法,让陛下治我罪,好不好?”
谢瑶用食指点了点季生欢的额头,笑道:“你我一起长大,我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只是这批货物已有主了,不好擅动。”
“有主了?”季生欢故作惊讶道,“市署缉私所获不是都要上缴国库吗?每三月清算一次,眼下离清算还有些时候,姐姐放心,我一定会在清算之前,将这批香料还回来的。”
谢瑶只是含笑摇头,“这样吧,我亲自去找沈放,让他不要赶你走,好吗?”
“我回长安那日,姐姐曾说,招募不良人乃是不良帅职责,姐姐身为巡按不能越权徇私。”季生欢微微垂下头,轻声问道,“那批货物对姐姐而言,很重要吗?”
谢瑶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当作不曾听见,低头看与季生欢握在一起的手。
季生欢慢慢收回手,看着谢瑶道:“从小到大,姐姐为了让我开心,什么要求都会答应。这是生欢长大之后第一次求姐姐,请姐姐答应,把香料借给我,好吗?”
谢瑶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木然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阿瑶姐姐?”季生欢无措地看着她。
“生欢,关于这批香料,你知道了什么?”谢瑶抬眼,两道目光凌厉如刀,“你一贯体贴,所提要求被我拒绝,便不会再提,免得我为难。为何这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将这批香料交给你?”
“我……”季生欢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瑶,心中一慌,连事先想好的说辞也忘得一干二净,“阿瑶姐姐,我并非想陷你于不义,你一定要相信我。”
谢瑶了然一笑,“看来,你知道这批香料是谁的。”
“嗯,这批香料与大义帮有关,这香料加上夜摩香,会让人发疯。”
“哦?”谢瑶轻轻一挑眉,“那大义帮中岂不是有很多失心疯?”
“对,就像康和那样。为这个,沈放让我无论如何都要追回香料,免得长安县出大乱子。”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谢瑶眼微眯,眉微蹙,分明是不信季生欢已说了全部实情,“大义帮要那么多疯子干什么?”
季生欢低声求道:“姐姐将香料给我,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
谢瑶没有回答,离席起身,缓步走到正堂门口,外面阳光炽烈温暖,更衬出堂中阴冷。
她背对着季生欢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陛下希望得到什么结果?”
“陛下?”季生欢不解,“姐姐指什么?”
“通玄匦秘奏,陛下希望是什么结果?”谢瑶转过身来,身后是外面刺眼的阳光,整张脸都隐在阴影中,冷笑道,“邵王图谋不轨吗?”
“姐姐已知道了?”季生欢惊讶,惊讶之后如坠冰窟。谢瑶已知道邵王谋逆,却仍打算将那批香料还给邵王,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生欢,你常年在陛下身侧,很清楚陛下对李唐子嗣是什么态度。太子殿下一家曾颠沛流离,回京后整日如履薄冰,生怕因陛下生疑,佞臣谗言丢了性命。”
“这两年,陛下对太子殿下已好很多了。”季生欢心虚地辩解道,“虽然有时候仍会责罚,可那只是当娘亲的望子成龙而已。陛下连对你我都不曾亏待,又怎么舍得亏待他们?”
“若陛下真不曾亏待李唐子嗣,那邵王也就不必贿赂张易之了,你我父辈也不必以死相护,最终家破人亡。”谢瑶上前一步,“生欢,入掖廷时你虽年幼,当也记得是因何落到那般境地吧?”
季生欢点头,“记得,可我也记得陛下待我很好,像我阿娘一样。”她起身,与谢瑶对面而立,“其实陛下心里也很苦,她常说,满朝文武没有谁是真正与她同心的,因为这些男人觉得,女人不该做皇帝,即便这个女人有本事治下清平盛世,也不如一个怯懦无能的男人。”
“生欢,慎言!”
“难道不是吗?太子殿下唯唯诺诺,在御前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可你们就因为他姓李,他是李唐子嗣,便要为了他不惜谋逆,不惜辜负一位好皇帝。阿瑶姐姐,你们这样对陛下,真的公平吗?”
“长安无人谋逆,邵王私售香料,只是为了筹钱贿赂张易之,以求自保。”
季生欢苦笑道:“姐姐何必再瞒我呢?若张易之得了邵王好处,又何必帮我调查大义帮,自断财路?”
“为讨陛下欢心。罗织罪名,构陷李唐子嗣,这不是第一次,亦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康和发疯又作何解释?香料可是出自邵王之手。”
“这要去问大义帮,在香中做了什么手脚。”
“那请姐姐交出那批香料,我去找韩肆对质。”
“此香对疗伤有奇效,除了大义帮外,另有其他买家,邵王需按时交货,才能有钱给张易之。”
“看来,姐姐对邵王这番话,深信不疑。”
“邵王没有必要骗我。”谢瑶上前拉住季生欢的手,“倒是你,被张易之给利用了。”
“不,邵王是不敢告诉你真相。”季生欢拉着谢瑶出门,“咱们去卫所,是非曲直,一看便知。”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女儿行更新,诉衷肠真假参半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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