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郞与两个不良人坐在后院看守康和,见季生欢走进二门,忙迎上前问道:“娘子已没事了?”
他能问出这话,显然已知昨日事,季生欢红着脸点头,尴尬得不知两眼该往哪儿看。
“没事就好。”孟冬郞咧嘴一笑,“沈头儿有事出去了,让我送娘子去巡按府。”
“这倒不必了。”季生欢连忙推辞,“牢中还有嫌犯,卫所也离不开人。”
“嘿,还真让沈头儿料中了。”孟冬郞大笑,“那我去县廨,把马给你牵来。”
季生欢不解,“沈头儿料中了什么?”
“他嘱咐我,你中毒才好,不宜劳累,若你不愿意让我送,就去县廨给你牵马来。”
季生欢怔了一怔,连忙道谢,又试探道:“我昨日中毒,没失心疯拿刀砍人吧?”
“没有,就如醉酒了一般,胡言乱语了几句。”
“都说什么了?”
“没大听清,我在院中没进屋,之后见沈头儿没什么吩咐,就回家去了。”孟冬郞挠了挠脖子,眼珠一转,又道,“陆县令当时在,娘子想知道什么,去问他吧。”
说完,孟冬郞就借着去牵马的由头,一溜烟跑出了卫所。
季生欢坐在正堂廊下等了半晌,见孟冬郞在门前下马,便起身迎出门。出来才看到,孟冬郞身后还跟着陆游原,也刚下马。
“陆县令?”季生欢惊讶,转眼看孟冬郞,“郎君不会是特地让陆县令来给我讲,昨日发生了什么吧?”
“我自己要来的。”陆游原走上前道,“正好有文书要呈给谢巡按,你我顺路。”
县廨呈报巡按府文书,向来有专人负责,从未听说还需县令亲自跑腿,陆游原这话分明是扯谎。
季生欢心中起疑,面上并未表露,接过孟冬郞手中缰绳,向他道别后,与陆游原一前一后牵着马从小曲拐入长寿坊正街,一齐上马,并辔缓行。
“昨日所见所闻,行之让我和冬郎都不许再提。”陆游原转头看了季生欢一眼,复又目视前方,“他是为你好,怕于你名声有碍,只我三人看见,不提便是没发生。可我心里别扭,想问个明白。”
季生欢微微欠身道:“陆县令请讲。”
“你自神都宫中来此,是为查行之吗?”
“不是。”季生欢立刻否认,“长安县有人借帮派之名图谋不轨,以不良人身份调查,行事方便。”
陆游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行之说,你与谢巡按交情甚好?”
“是,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你来行之身边,她知道吗?”陆游原转头盯着她,似这回答极为重要。
季生欢心觉奇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知道,我回长安那日就已见过阿瑶姐姐。”
“她知道,却什么都没说。”陆游原自言自语,低声长叹,“不知是信得过行之,还是不在乎他究竟有没有参与,我有没有牵涉其中。”
“陆县令,阿瑶姐姐不知道我为何而来。”季生欢催马近前,“此事我没有对她提起,跟着沈放当不良人,也只说是觉得好玩儿。阿瑶姐姐知道我贪玩,便也就信了。”
她本意是想解释,不曾想陆游原听闻这话,立刻脸色大变。
“你来查谋逆,却有意绕过她,难道你怀疑谢瑶也?”
“没有没有,陆县令你别乱猜。”季生欢两手乱摆,“我视她为亲姐姐,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她。况且她是陛下一手提拔的,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图谋不轨。只是觉得阿瑶姐姐案牍劳形,不想给她添烦忧。”
陆游原满腹狐疑,问道:“此话当真?”
“真,倘有半句假话,就让阿瑶姐姐这辈子都不理我。”
陆游原闻言,忍不住笑道:“谢瑶理不理你,竟比天打雷劈,不得……咳,更严重?”
“那当然,你不知道,这世上唯有两人对我最重要,”季生欢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一位是陛下,另一位就是阿瑶姐姐。”
“就只两位而已?”陆游原追问,显然别有所指。
季生欢抿嘴笑道:“认识了陆县令和冬郎之后,你们对我来说也重要了,第二重要。”
她有意忽略了沈放,陆游原也就识相地没有再问。
两人骑马至道政坊,在距巡按府大门尚有数步远时,陆游原勒马停住。
季生欢忙拨转马头,问他何故停下。
陆游原道:“行之说朝颜之毒奇特,怕你余毒未散尽,路上出什么事。既已送到门口,我该回去了。”
“都走到这儿了,陆县令不进去见一面?”
陆游原含笑摇头道:“见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再说,她若有什么事,自会派人去找我。”
“陆县令,我能不能问一句不该问的?”
“我留在长安县,是因为她,但也很清楚,女子居高位,这机会来之不易,她有志向和抱负,不该囿于儿女情长,毁了仕途。”陆游原坦然答道,“知己相待没什么不好的,士为知己者死,再没有比这话更好的借口了,不是吗?”
季生欢面露茫然,摇头道:“我不懂,就只是远远地看着而已?不都说天下最苦不过相思吗?”
“于她有益,苦又何妨?”陆游原朗声大笑,见季生欢要继续问,忙道,“好了季娘子,你若真想讨论这些,待这案子结了,我请你喝酒,如何?”
“一言为定。”季生欢抱拳对陆游原道,“多谢陆县令相送。”
“不必多礼。”陆游原回礼,又笑道:“况且,我不过是受人之托,你该谢行之。”
闻言,季生欢一笑而已,并未多说什么。
陆游原轻轻叹了口气,拨转马头,自回长寿坊去了。
季生欢目送陆游原离开,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巡按府门口走,一面琢磨陆游原方才那番话。
无论是沈放自己,还是陆游原,听说她此来目的是查谋逆后,第一句话都是问是不是来查沈放。若沈放清清白白,并无动机,当不会有如此反应。
那日在西市,还有昨日,她提到“谋逆”二字时,沈放都反应很大,这两个字似连着他心中隐痛。难道是家中有人曾被诬陷谋逆?若真如此,无人知晓沈放身世来历便也就说得通了。
不过,此事既然关乎沈放性命,那还是不问的好,免得又惹他疑心自己有意打探。
季生欢暗自点头,打定了主意,再一抬眼,才发现巡按府大门已在近前。尚未举步向前,便见门口走出一男一女。女子是巡按府管事,应是替谢瑶送客出来。
那男子四十来岁,身宽体胖,衣着华贵,搭眼一看便知是侯门贵府的家奴,对巡按府管事说话时,神态傲慢慵懒。巡按府管事在门口停住,拱手恭送那男子离开。
季生欢心中冷笑,想必是他主人官阶高于谢瑶,是以这般狗仗人势。
再细看时,那男子迈着八字步下了台阶,摇头晃脑甚是得意,一面走,还一面用右手揉着左手食指关节,口中哼着小调。
电光火石之间,季生欢猛然想起,这人走路姿态与动作,与秘密据点中披斗篷那人十分相似。只是她并未见过那人真面目,只凭身形姿态不敢确准。
季生欢见那人骑马离开,便也翻身上马,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身后。本以为那人自巡按府离开后会直接回去复命,却没想到,他竟一路来到了开化坊荐福寺。xündüxs.ċöm
那人在荐福寺一处偏僻角门下马,上前敲门。有一小沙弥开门出来,接过马缰绳,跟在那人身后牵马进寺,将门关好。
季生欢环顾四周,这角门开在一处狭窄小曲内,只容一人一马通过,两侧皆是丈余高的墙。墙面上够得着的地方都是滑溜溜的青苔,墙边连棵树都没有,想翻墙进去着实不易。
挠了挠头,季生欢搂着马脖子,与它商量道:“我得踩着你上去,你呢,给我老老实实不许动,要是把我摔下来,当心我把你变成一锅马肉。”
马打了个鼻响,晃了晃头。
“好好好,我说错了,重说。只要你能让我安然无恙上去,我就带你去城外撒欢儿,好不好?”
季生欢也不等这匹马点头,翻身上马,脚踩着马鞍,伸手试了试墙头高度,差着一段距离。她低头看了一眼昂首挺立的马,心里盘算若踩在马头上,应就能够着了。
季生欢知道,脚一落在马头上,马肯定会动,因而只能速战速决。她深了口气,一脚踏在马头上,纵身一跃,伸直手臂去够墙头。
然而,马低头的速度比她预想的快,季生欢眼见着手指尖擦着墙头落下,心里立时哀嚎,完了,这个高度摔下去,屁股准开花了。
一只手抓住她手腕,止住下落之势,又轻轻一提,将她拎到墙头上,又带着她跳入寺中。
季生欢于惊吓中回神,认出救她的人是沈放,才要开口说话,嘴就被他给捂住了。
沈放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又指了指右侧。脚步声渐近,又渐远,直到消失,他才放开手。
季生欢悄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放回答:“找人。”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女儿行更新,怀好意旁敲侧击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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