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将干柴堆成一堆,左右各插两根“丫”字形树枝,每一对树枝间架上竹竿,再拿一根削好的竹签,两头搭在竹竿上,试了试,宽度刚好,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季生欢不声不响地走到他身后,突然问道:“郎君,你在做什么?”
孟冬郞吓了一跳,手一抖,一把竹签掉在地上,“娘子,人吓人可是要吓死人啊。”说完,又动了动鼻子,显然是闻到了季生欢身上的香味,下意识道,“好香啊。”
这话说完,他立刻想到这话颇有轻薄之嫌,脸上一红,蹲下装作忙着捡竹签,不敢再看季生欢。
季生欢蹲在他旁边,捡起一支竹签递过去,故意逗他道:“我都没脸红,你害羞什么?”
孟冬郞嘴硬道:“谁,谁害羞了,你,你别捣乱,我正忙着呢。”
“没害羞,为什么不敢看我?”季生欢将竹签塞在他手里,“郎君贵庚?”
“十,十七。”孟冬郞连耳根都已红得像被烫过,低了头捡竹签,又小声道,“我方才不是有意的,还请娘子莫怪。”
“不怪不怪,你又没有说错,这胭脂的确很香。”季生欢站起来,拂去手上灰土,“等你有心上人了,季姐姐我送你两盒。”
孟冬郞拿着竹签站起来,一撇嘴道:“不害臊,谁姐姐?”
“过所我给你看过,我比你大,不是扯谎。往后咱们都在沈头儿手下当差,亲如一家,叫声姐姐难道不应该?”季生欢两手叉腰看着孟冬郞,“我也同沈头儿一样,喊你冬郎。嗯,就这么定了,冬郎。”
她喊得亲亲热热,孟冬郞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一天粒米未进,难得你竟还精神十足。”
季生欢和孟冬郞都闻声回头,见沈放远远地站在门口。
孟冬郞见了沈放,眼睛一亮,像是见着了大靠山,忙见礼道:“沈头儿,晚上烤羊肉,陆县令回去取肉和酒,应也快回来了。”
沈放颔首,提点道:“冬郎,你负责准备晚饭,准备几人份你自己看着办。”
“喏。”孟冬郞喜不自禁,转过头来得意洋洋地看着季生欢,晃了晃手中竹签,“娘子,烤羊肉哦。”xündüxs.ċöm
季生欢自清早随沈放出去,直到如今日薄西山,滴水未进,一口饭没吃,早已是饥肠辘辘,闻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怒冲冲向沈放道:“早晚有一天,把你扔进胭脂堆里埋了。”
“冬郎。”沈放慢悠悠地开口道,“这烤羊肉……”
“我这就去换下这身衣裳,免得熏着了咱们宽宏大量,不与小女子计较的沈头儿。”季生欢说着话,一溜烟跑到西厢房门口,推门进去,关门前又忍不住伸出头,对孟冬郞道,“郎君最是好心肠,准备烤羊肉时可千万别忘了我那一份啊。”
这转变实是惊着了孟冬郞,他愣了一愣,回道:“这是自然。”
季生欢关了门,取出包有香饼的手帕塞在枕头下,又取了套男装,将身上衣衫换下。她坐在床上,摸出那块香饼看了又看,翻来覆去地琢磨今日所见。
她与沈放按照痕迹推演时,默认了坐在右侧的是康和。若换成韩肆呢?入大义帮者,视帮中兄弟为亲兄弟,依此而论,韩肆在康家以子侄身份坐在二老右侧,似也说得通。
或许,这香饼是韩肆送给康家娘子的,因而康家娘子想在最后关头留下证据。至于是与不是,今晚找机会问问康和就知道了。
季生欢正沉思时,闻到有肉香从门外飘进来。她忙将香饼包好放回枕头下,开门出来。
进去时,是俏丽娘子,再出来时,便成了俊美后生。
孟冬郞呆了一呆,继续低头用竹签串肉块,放在架子上烤。
火堆旁放一张食案,陆游原和沈放在食案旁席地而坐。
食案只四边,陆游原对面是烧得正旺的火堆,沈放对面是孟冬郞。季生欢站在沈放身后,叉腰看着他们三人,这算什么?不打算与她同案而食?
孟冬郞抬头对季生欢道:“娘子坐这里。”
说完,他起身端起木盘,连盘子带肉串一起放在沈放手边。
季生欢道:“那你坐哪里?”
“我不在这儿。”孟冬郞咧嘴一笑,用空竹签将架子上的肉串挨个戳了戳,点头道,“火候正好。”
沈放另取了空盘递给孟冬郞,只见孟冬郞拿过烤好的肉串,用筷子将肉块撸进盘中,再将竹签扔进火里。不一时,所有烤好的羊肉都已取完,满满一盘,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孟冬郞端起盘子,向陆游原和沈放道:“陆县令,沈头儿,冬郎这就先走了。”又向季生欢道,“娘子请落座吧。”
“留下和我们一起吃吧,这食案坐四个人刚刚好。”
孟冬郞感激一笑,“心领了,家里阿娘还等着我回去呢,不敢多耽搁。”
季生欢这才明白,拱手道:“郎君好走。”
目送孟冬郞离开后,季生欢绕到沈放对面,盘膝坐下。沈放正将肉串一个个放在火上,陆游原取了酒杯,拎起手边酒坛,给季生欢倒了杯酒。
“这酒在长安城可少见,你尝尝。”
季生欢拿起酒杯,酒色翠绿,清香扑鼻,带着一股酸甜味,惊讶道:“是翠涛?这酒早已绝迹,想不到在长安城中还有得买?”
陆游原闻言,既惊且喜,“想不到娘子也是酒中同好,这翠涛是我阿爷酿的。我阿爷机缘巧合,寻得一张酿酒方,酿了几坛,让人带到长安送旧友,也顺便给我带了一坛。”
“托陆县令福,才有如此机缘,借花献佛,敬陆县令。”季生欢仰头饮尽杯中酒,赞道,“好酒。”
不仅是好酒,而且味道与她在神都宫中喝的那杯是一样的。想必是陆公旧友得酒之后,再进献给陛下。吴郡陆家是大族,虽远在江南道,却也没有同京中断了联系。
依通玄匦秘奏,长安县有人以帮派为名行谋逆之实,九成九是应在沈放身上。而陆游原与沈放二人交情深厚,极大可能是同谋,若再加上陆家与朝中位高权重者有联系,有朝一日,谋逆之事查得实证,恐怕朝野又将是一场翻天覆地。
季生欢暗自叹气,听沈放问陆游原:“陆公派来的人可回去了?”
陆游原笑道:“亲眼看见我治下发生命案,于公于私他们都是非留下不可。一来他们是目击证人,过堂时得随传随到,二来也是想看我破案受赏,回去说给我阿爷听。”
“目击证人?”季生欢吃了一惊,“那百十来个人里,有刚从外地来的?”
“是啊,从江南道吴郡陆家来。”陆游原给季生欢倒酒,随口笑道,“你这反应与谢巡按是如出一辙,难不成之前有谁和你们说过,这百十来人都是本地人?”
季生欢解释道:“外地来长安的,多在东西两市或平康坊崇仁坊,住永安坊的本就不多,事发时又临近正午,外地来京办事的早已离开,坊中可不就只剩本地长住的人了?”
“原本他们已准备回去了,要走那天,听县廨中差役提起永安坊有家酒肆,卖家传好酒,这才临时起意绕路去看看,没想到撞上杀人惨案。”陆游原回过头向沈放笑道,“阿六吓得连做了好几日噩梦,嚷嚷着再打死也不来长安了。”
沈放摇头轻笑,拿起烤好的肉串,两支递给陆游原,两支递给季生欢。
季生欢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也等不及把肉撸到盘子里,直接就着竹签,一面喊着“好烫好烫”,一面三口两口把肉吃了个干净。
陆游原一面用筷子撸肉,一面打趣季生欢,“我说季娘子,你现下虽是男装,可到底是女子,吃相怎的这般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季生欢咽下口中食物,反驳道:“少说风凉话了,你去试试?一早睁眼跟着沈放出门,直到日落,饭没吃上一粒,水没喝上一滴,眼下我这等吃相已经是收敛了。”
说完,她抓起酒杯喝了口酒,将堵在嗓子眼的食物顺了下去。
陆游原忍不住大笑道:“行之为了赶你走,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可不是?他带着我去凶案现场,还以为我会害怕,”季生欢得意地道,“却没想到,非但没有把我给吓跑,反而让我知道了他的弱点。”说完,她学着沈放的动作,压低声音,“阿嚏。”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女儿行更新,饮翠涛朝野分明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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