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又嘱咐孟冬郞道:“喝过酒,让他们去周围抓几只野猫来,个头大点儿。”
“野猫?”孟冬郞诧异地看着沈放,“做什么?”
“问那么多?快去。”
“喏。”
孟冬郞径自出门,沈放对韩肆道:“进来。”又向二门口那两人道,“去提吴实来。”
韩肆听见沈放叫他,更不敢耽搁,连忙大踏步进来。
陆游原留在后院审康和,只季生欢一人带着吴实往前院走。
吴实才与季生欢照面,就认出她是宣义坊出手擒自己那小娘子,于是低声笑道:“娘子与在下还真是有缘啊。”
“是啊。”季生欢笑吟吟地道,“昨夜若不是郎君手下留情,我已没命在这里与你叙话了。”
“昨夜牢中那人是你?”吴实吃惊,眉峰一动,似念起一桩要紧事,只顾低头沉吟。
季生欢料想他是在后悔昨夜露了身手,便主动给他找台阶下,“郎君如此好身手,却甘愿当街被我擒住,这怜香惜玉之心,生欢感激不尽,在此谢过。”
“啊,娘子多礼了。”吴实连忙顺势道,“女儿家脸皮薄,我劫持你原是迫不得已,街上那么多人,娘子既亲自动手,我自然也不好伤了你面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从牢房一路聊到前院,才转过二门,恰赶上韩肆开门出来,后面站着满脸不耐烦的沈放。
吴实一见韩肆,忙快步上前,规规矩矩见礼,“属下无能,辛苦小侯爷亲自来一趟,实在是该死。”
韩肆鼻子里“嗯”了一声,道:“你该给沈头儿道辛苦,管了你十天吃住。”
吴实叉手对沈放道:“吴实一时鲁莽,冲撞了沈头儿,还请沈头儿饶吴实一遭。”
“关你十日,权作惩戒,下不为例。”沈放抬下巴一指大门,“两位,好走不送。”
他已下了逐客令,韩肆和吴实自然片刻也不敢多待,拱手告辞离开。
两人刚走到门口,沈放忽又叫住韩肆,“知道你们大义帮人多,再有一次,仔细你另一条腿。”
韩肆脸上闪过一阵惊慌,连忙躬身答道:“沈头儿放心,这群人再不会来扰卫所清净。”
“嗯,去吧。”沈放满意地点了下头,转步往后院走去。
韩肆躬身不动,直等到沈放消失在二门口,才直起身,倒退出卫所,抹了把头上冷汗。
“小侯爷。”吴实先出来,牵着马来到韩肆身旁。
韩肆问道:“怎么样?”
“都已办妥了,康和进来那日就亲口认了罪,我也照小侯爷吩咐对他说了,大义帮不会眼看着兄弟丢命,只要他装失心疯,咱们就有办法免了他死刑。这小子倒也听话,这几日在牢里装疯卖傻,县令和不良帅都拿他毫无办法。”
“做得好。”韩肆称赞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有些担心,属下这一出来,没人看着,康和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韩肆摆摆手,“雍州长史已下令让长安县今日将康和移送府狱,县令应该已经到卫所了吧?”
“到了,属下出来时,他正在向康和问话。”吴实满面担忧地道。
“问也是白问。”韩肆轻蔑一笑,“在康和眼里,咱们是他最后一线生机,他不傻,知道该怎么做。”又长舒一口气道,自言自语道,“总算结束了,不为落个好前程,我才懒得给他们收拾烂摊子。看结果怎么着不行?非要闹出这么大动静。啧,富贵子弟,骄纵惯了,爱显摆也不分个时候。”
吴实跟在韩肆身后,默不作声,好似不曾听见他方才这番话。
事实证明,韩肆的话没有说错,陆游原在康和牢房外坐了半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得到的回应,除了沉默之外,再无其他。
季生欢和沈放站在不远处陪着,时不时抬头望一望日影。
时近晌午,沈放终于看不下去,过去用木棍碰了碰陆游原胳膊,“别问了,直接送府狱吧。”
陆游原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道:“行吧,我也算是仁至义尽,等冬郎回来,让他多叫几个人,押上康和,跟我一起去府廨。”
一听要将人送到府廨,季生欢连忙上前道:“陆县令,眼下还不能把人送去。”
“哦?”陆游原与沈放对视一眼,问道,“娘子有何见教?”
“县令请细想想,昨日雍州府长史来提人是什么下场?说颜面扫地不为过吧?”
陆游原点头,“提起来就咬牙切齿,再不想踏进长寿坊半步。”
“人犯押在卫所,长史亲自来,非但没能提走,还碰了一鼻子灰。可陆县令不费丝毫气力,就将人带到了府狱,还亲自送去,这不是当面打长史脸吗?”季生欢凑近陆游原,好心道,“从此不见倒也罢了,否则,往后他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这事,心里有气自然要找人撒,那县令你还能落好?现成的受气包啊。”卂渎妏敩
陆游原恍然大悟,连声道:“对对对,娘子这话有道理。我只顾着让长史消气,倒把这茬给忘了。亏得你提醒我,要是每次去见长史都要受气,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救命之恩,拜谢拜谢。”他拱手冲季生欢晃了晃,又埋怨沈放道,“我急糊涂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沈放两手背在身后,木棍在指间慢慢转了一圈,开口道:“雍州府向长安县要人,不给,怎么交代?”
“这好办。”季生欢抬手指着沈放胸口,“只说陆县令来得匆忙,忘了带公函,因而也被你轰出去了。这事说到底你是始作俑者,将错推在你身上也不屈了你。长史听闻陆县令在你这里也没讨得了好,心里也能舒坦些。”
陆游原摸着下巴点头道:“好主意,等个三五日,长史气消了,我再把人送去,只说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沈放这里吃尽了苦头。长史说不定还会觉得,我与他同病相怜,与我抱头痛哭一场。”
说完,陆游原一把抱住沈放,一头埋在他肩膀上,亲自演绎“抱头痛哭”。
沈放用木棍将陆游原拨开,后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季生欢被他逗得“咯咯”笑,又问:“我说陆县令,你就不怕长史一怒之下,撤换了长安县不良帅?”
“不会。”陆游原胸有成竹地道,“长安县能太平无事,十成功劳沈放少说占八成。县中各帮各派不敢明着斗殴火拼,全仗沈放压着,不然就得跟隔壁万年县似的,一年到头不落消停。长史吃亏却不追究,是因为沈放占理,更是因为他知道,长安县离不了沈放这个不良帅,我这太平县令也是沾他光。”
“这么高威信,岂不是沈放振臂一呼,长安县应者百千?”
季生欢这问话别有深意,陆游原却不疑有他,得意地答道:“当然。”又语带炫耀地继续道,“你来得太晚,没见沈放来此头一年是何等英雄。一人横扫长安县大小数十帮派,还让人给各帮各派带话,有谁不服,随时可来卫所挑战。”
“谁不服,就打到他服。”季生欢看着沈放点头,“还真是挺符合你做事习惯,能动手绝不动嘴。”
陆游原待要继续夸,沈放出言拦住话头。
“既不带人去府狱,那就回去吧,自昨晚开始,我耳根子就没清净过。”
陆游原笑道:“那不成,难得来一趟,怎么也要跟你学几招剑法再走。我去神都这几日也没闲着,把你从前教的也都温习了一番,正好你也一并给指点指点。”又向季生欢道,“小娘子,你来不来?能跟沈放学剑法,可是长安县多少浮浪子毕生所愿,机不可失啊。”
季生欢笑道:“这吃苦受累的机会我可不要,你们去吧,我要收拾铺盖。”
沈放拗不过陆游原,只得答应陪他练剑,两人别了季生欢,一起出了二门去前院。
季生欢远远听见陆游原在前院呼呼喝喝,又听沈放耐心指点陆游原,这才彻底放心,来到康和的牢房外蹲下,悄声道:“我有事想问你。”
康和蜷在角落里,头埋在双臂间。
见康和不理她,季生欢又声道:“我既留下那块布,自然就是有心帮你,故而才设法把你留在卫所。一旦送到府狱,肯定问都不问就是斩立决。”
“你怎知必死无疑?”康和抬起头看向季生欢,声音低沉嘶哑。
即便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季生欢看着这张脸仍会觉得心中发寒。只十日不见,他已瘦得脱相,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两只眼珠往眼眶外挤,双唇灰白,脸色发青。
乍一看,康和似行尸走肉般,只靠最后一口气吊着不死。而这最后一口气,就是为至亲报仇,为自己雪冤。
定了定神,季生欢回答道:“疯子杀人不需要动机,因而不必再问切实口供。再加上你犯案时目击者众多,连你亲口认罪伏法也可省略。”
“果然是这样。”康和木然点头,似在对季生欢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入了大义帮,喝过歃血酒,大家就是亲兄弟,相互扶持,不离不弃。原来,都只是骗人卖命的鬼话而已。他们想让我死,我死了,就再没人追究真凶了。”
季生欢道:“你人性尚存,并非天生失心疯,因而我信你是含冤。可我不明白,你持刀杀人,目击者众多,难道在场那百十来人,都是冤枉你?” 讯读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女儿行更新,劝县令别有深意免费阅读。https://www.xunduxs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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